吴氏听着消息从屋里赶过来, 一听楚添霖这话, 先看了看顾婉婉, 她从头到尾就没一处伤, 反观顾清宁,这脸也伤了,脚也伤了,现脚踝处肿得可厉害。
在场这么多人, 也没人给她叫个大夫过来看看。
吴氏忙吩咐人去请大夫, 一边坐在顾清宁身边,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呀,我这睡了个囫囵觉起来,怎么就闹成这样。”
顾清宁被楚添霖那一声吼得格外心虚,哪里还敢向吴氏哭诉什么,这要是真一起送到官府去,还不知道会不会上刑具逼供, 她从小到大在将军府娇养着, 何曾去过那种地方, 一想到要面对官老爷和衙役们, 她就忍不住害怕。
“母亲,你帮忙说说情,别让楚公子别闹到官府去,就当是我错了。”
她一再的退让,让一旁的顾清城也起了疑心, 他阻拦楚添霖报官仅仅为了将军府的声誉,可顾清宁分明是在害怕什么。
怕顾婉婉?她和官府没有一丝牵连,说起来,要怕也该是顾婉婉害怕才是。
除非……
想到那种可能,他神色一黯,再看顾婉婉时,眼里多了一点内疚。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婉婉终于开口,“我同意报官,不为别的,只为还你我一个清白。我说我没做过,清宁既然觉得委屈,我对清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清宁到了公堂和官老爷一五一十的说便是,到时让官府的人给你验验伤,相信官老爷会有决断。”
她看准了顾清宁不敢去官府闹,且官府有专业的人可以验伤,是自己划的还是别人划的,一看便知。
她越是这样说,顾清宁这心里越是害怕。
“不,我不委屈。这脸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我这脚……也是我刚刚不小心扭伤的,和姐姐无关。”
顾婉婉突然就笑了,她走到顾清宁面前,“既然不委屈,那你刚刚趴在大哥肩头哭什么?”
“我……我那是疼的……”
顾清宁越发心虚,刚刚为了让顾清城能听清她说的话,让他误以为是顾婉婉把她推倒在地并划伤她的脸,她特意加大音量。这会儿自己又改了说辞,前言不搭后语,她眼见顾清城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顾婉婉缓缓的‘哦’了一声,拖长音调,她再次问她,“真是你自己弄伤的?不关我事?”
“真的!我保证!”顾清宁恨不得对天发誓。
吴氏这时候哪里敢帮着顾清宁说话,只能站在中立的立场,“这个……既然是一场误会,就更别闹到官府去了。老爷,您说是不是?”
顾正国不住的点头,他这病刚刚才开始好转,再闹一场官非,还是自家人告自家人,传不出可不让人笑掉大牙吗?
“我也不是一定要那么兴师动众的闹上官府。”顾婉婉见顾清宁和吴氏都先服了软,她也不愿意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她看向楚添霖,“不如就算了吧?都是一家人。”
“行啊,那你当着你们将军府所有人给她道歉,我便不追究。”
楚添霖指着顾清宁,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顾清宁原还想推脱,被吴氏狠瞪一眼,只好一瘸一拐的走到顾婉婉面前,等吴氏把府里所有下人聚集起来,连那最下等的老妈子也都一起聚集在前院,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顾清宁低头给顾婉婉赔不是。
“刚刚是我没把话说清楚,连累姐姐被误会,对不起,姐姐就原谅我吧。”顾清宁说这话时,心里恨得牙痒痒,吴氏在一旁狠瞪着她,不让她有发作的机会。
顾婉婉本想就这么应下来,楚添霖在一旁却是不满意的皱眉道,“道歉都不用奉茶的?”
府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顾清宁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以前在这府上是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府中下人随她吩咐,现如今,他们却都看着她的笑话,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深深刺痛着她的眼睛。
还是吴氏让人端了杯茶过来,又亲自扶了顾婉婉在旁边坐下。
见顾清宁还楞在那儿不动,吴氏过去悄悄拧了她一把,将她推到顾婉婉面前。
顾清宁端着茶,向顾婉婉深深的鞠躬,“对不起,还望婉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清宁。”
这回,楚添霖终于没再吭声。
接受完顾清宁的道歉,顾婉婉在楚添霖的陪同下大摇大摆回了小院。
厅堂里只有自己人,刘权在外面待命,屋里红玉伺候着,她倚靠在椅子上,坐得舒舒服服,分外惬意。
今日这场仗,算是大获全胜,她心里那叫一个舒爽。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别被她欺负了还不知道反驳。今日我若不在,你岂不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顾婉婉掩嘴笑起来,“那也未必,我也会据理力争的,哑巴亏谁喜欢吃。对了,你怎么在我们府上后花园,还约了我大哥?”
楚添霖听她提到顾清城,瞬间没了好脸色,“原本是找他有事商议,不过今日一见,我和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少见面为妙。”
连自己亲妹妹都不护着,反去护一个和自己没血缘关系的人,若是个好人也就罢了,顾清宁那么心机一姑娘,相处多年竟也没能看出来,可见那顾清城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他怎么会留这样的人在身边,给自己添乱吗?
顾婉婉大概猜到一些,不过他已经打消念头,她也没打算劝他,她知道她若是开口替她大哥说情,也许他会改变主意,可她尊重他自己的决定。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就是太老实,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将军府长住。这样吧,我回去和侯爷商议一下,把我们的婚期提前,你早些嫁到侯府来,起码我还能护住你。”
他说话的语气认真严肃,不像在跟她开玩笑。
提前嫁去侯府,那不是失去很多乐趣,况且有些事情她还没有弄清楚,她不想在这时候离开。
“添霖,一个顾清宁,我还应付得来。”
她见他还想再劝她,只好将红玉给打发出去,屋门关上之后,她走到他身边,“你想护着我的这份情,我心领了,不过,你真以为她的脚是自己扭到的吗?”
她意味深长的一句问话,顿时让楚添霖豁然开朗。
他到场时只见到顾清宁楚楚可怜伏在顾清城肩头,顾婉婉不为自己争辩,看到他还突然就哭了,他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受了委屈,百口莫辩才哭的。
这才想着替她出头,哪怕闹上官府,也要给她讨个公道。
敢情在他到场之前,她就已经为自己讨回一些利息,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所以,我们的婚期还是不变为好,你觉得呢?”
她往他手里塞了个橘子,柔柔说道。
“我都依你。”
楚添霖爽朗的笑道。
最初计划是将婚期先延后一两年,侯府那样的环境,他不希望她嫁到侯府来要处处受安宁县主的压制。若非担心她在将军府受人欺负,他又怎么会想要提前婚期,既然受不了欺负,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从将军府出来,楚添霖往侯府方向回去,半道上碰到一男子,将他引到京城有名的一家茶楼。
他被带到二楼包间,走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我家主人稍后就到,请公子在此稍等。”那人只这样交代,出去时反手替他关上包间门。
即使被神秘人相约,他没有表露出丝毫的胆怯,他在京城这段时间有结交一些将来对他有用的人才,对现在的他来说,多结交一个朋友,对他将来都会有帮助。
也许有人看中他侯府养子的身份,想要和他结交,又不想被人知道。那些达官贵人们心里藏着许多小秘密,就像楚云月和安宁县主之间的事,若不是他当初在侯府和他们相处时间较长,他们那些龌龊的闺房之乐一般人根本不会知晓。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包间的门再次打开,进来一个年迈的老人,他身着便服,从他的配饰能够看出他绝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让你久等了。”
老人独自走进包间,门再次被关上,外面有人看守。
老人在他对面坐下,“听说你想要见我?”老人把一块玉佩放在桌上,推向他。
楚添霖看清老人的相貌,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老人家,是当朝左丞相韩大人,是他的外祖父,他母亲的父亲。
韩方文并不认识楚添霖,可他拿着他失踪多年小女儿的信物来求见,韩方文私下先做了调查,
只能查到他在青云县的几年,还有他进京后不久就做了楚云月养子。
和楚云月相关的一切人和事,韩方文都不愿意掺和,韩方文原不想见他,可禁不住枕边风一个劲的吹,哪怕能有一点可能得到关于女儿的消息,他只能出来见一见他。
未满十七岁的楚添霖在韩方文眼中就是个黄毛小子,他精明的眼神不时打量着他。
“韩大人。”
楚添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最简短的话说明一切。
韩方文混迹官场多年,早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沉着稳重,可他听说自己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小女儿早就不在人世,却给他留下一个小外孙时,垂放在膝上、隐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
再听说这些年是楚云月有意阻断小女儿和他们之间的联系,让他找不到小女儿的下落,害得她孤苦伶仃的走上黄泉路,临死也没见到自己亲人一面。
韩方文一掌用手拍在桌上,“畜牲,简直是个畜牲。”
包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老人重重的喘息声不断回荡。
楚添霖从始至终没有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将事实说给他外祖父听。
韩方文低下头,一行清泪爬上他褶皱的脸颊。
“当年,我不知道你母亲怀有身孕,只以为她被退了婚,接受不了现实,偷偷跑出去是想离开一阵子,等事情淡了再回来。派出去的人都没能找到她的下落,我想啊,她怎么走得这么远,这要是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这些年我也算是儿孙满堂,你母亲一直没有回来看我们,我想着她也许早就寻到她的良人,不愿回这伤心地吧。”
韩方文说着说着,好似陷入回忆之中。
“没想到……她受了那么多苦,那畜牲不仅对你母亲始乱终弃,不顾她未婚生子的难堪,连自己亲生子都能狠心弃养,他不愿意负责任也就罢了,他还故意将你们的消息藏得严平实实的,让我们全蒙在骨里!”
韩方文心里那个恨啊,当年就不该订这门婚事,是他看走了眼,相中那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
“逝者已矣,还望韩大人节哀,莫要太伤心,我约韩大人出来相见,只是想要让我母亲落叶归根,母亲的尸首现在还葬在别处,我想她在天之灵,也会希望有朝一日能迁回韩家祖坟,和亲人们团聚。”
他找店家要来纸笔,写下一个大概的地址和方位,交给韩方文手里。
“希望韩大人能圆我这个心愿,我再无他求。”
韩方文收下他给的纸条,对眼前这少年越看越感觉亲切,他的相貌虽然更像楚云月一些,可他那眼睛,却像极了当年他小女儿的那双眼睛。
“这事我现在只听你一人之言,回去还得再派人查查你所说的话是否完全属实,涉及到韩家祖坟兹事体大,我若不查清楚,不能轻易将尸骨牵回。等查清楚后,你可入我韩家族谱,我认你这个外孙,你不用再寄人篱下,做那什劳子的养子。”
韩方文主动提出要把他纲入韩家族谱一事,他可以不顾颜面,公然承认他这个外孙,实在让他为之动容。
若不是心中早已有了计划,他还真想答应他。
“韩大人能这般为我考虑,我铭感五内,不过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婉言拒绝。
这让韩方文很是不悦,“你为何一定要认他这个父亲,他都不愿承认你的身份,只对外宣称你是他收的养子,这样的人,你留在侯府他能给得了你什么?他的爵位必然是留给他和安宁县主的儿子。”
“楚云月当年对我母亲那般无情无义,理应受到教训,母亲不在了,我这做儿子的替她讨回公道,义不容辞。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我自会想办法了结,在那之后,我再与韩大人下棋品茗,一叙祖孙之情。”
他这话说得很明白,韩方文见他有如此的斗志,这才松了口气,若是那为了一点荣耀就认贼作父的无能鼠辈,他韩方文可不想认一个这样的外孙。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再主动与我提。”
临走之时,他留下一块竹简给楚添霖,“以后可以直接到我府上找我,无需再托其他人给我传消息。”
楚添霖接下竹简,没再与他客气。
以后说不准他还有需要这外祖父帮忙的地方,他那几个舅舅个个在朝为官,且官职不低,韩氏一族在朝廷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只稍稍比楚云月势弱一些。
若没有安宁县主母族势力加持,韩氏一族和侯府怕是不相伯仲。
大家族认亲,不能光凭他一面之词,韩方文回去以后一定会广派人手,将他提到过的地方、事件都一一细查,若真的属实,才会真正考虑认他这个外孙。
这一点他早有心理准备,短时间内他暂时也不需要他们的帮助,由着他们慢慢去查清楚。
从茶楼出来,他发现外头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他,直到他进侯府,那人才消失。
不知是楚云月的人,还是他外祖父派的人。
他暂时装作不知情,先看看那人到底是何目的再作定夺。
*
将军府
顾婉婉离开以后,吴氏派人出去请的大夫紧跟着就来了。
二话没多说,先替顾清宁处理了脸上的伤,又去看她的脚裸。
“二小姐,您这脚脱臼了,我给您接回原位之后,可得好好休养才行,一个月内千万不能随意下床走动。”
大夫神情凝重的向她叮嘱道。
顾清宁被大夫这么一说,小脸都吓白了,她无助的看向顾清城,习惯性的向他寻求安慰,顾清城这会儿站在顾正国身旁,远远看着她,那眼神充满探究的意味,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
她再看向吴氏,吴氏此时也格外紧张,拉着大夫细细问道,“大夫,这以后好了腿脚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若是落下腿疾,她这婚事可就难成了。
“应该只是脱臼,关节复位就没事,但休养期间不能使力,否则就怕造成以后习惯性脱臼。”
吴氏对大夫说的这话有些不明白,大夫只好再次与她解释得通透些,“就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脱臼,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也不影响走路,可是每次将关节按回原位得承受很大的痛苦。”
大夫蹲着身子正和吴氏细细解释,顾清宁听得很是认真,心里正胡思乱想时,脚下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感,随着咔嚓一声响,大夫已处理好她脱臼的问题,再拿来两块薄木板,在她脚踝两边夹住再用棉布缠紧以作固定。
“切记,不要用力,实在要下床时,让人扶着,受伤的这脚轻轻点地,借力而行。脸上的伤每日需要换药,普通的金创药就可以,其他没什么大碍,主要还是得多休息。”
顾清宁疼得满头大汗,后背都湿了一大块,哪里还有精神回应大夫的话,吴氏给大夫塞了些赏银,吩咐下人送大夫出去。
见她伤势不严重,大夫也已处理过,顾正国这才摇头叹气的走回自己屋里,顾清城见父亲都走了,他向吴氏说了声,自己也离开。
前厅剩下吴氏和顾清宁二人时,吴氏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她的肩膀,“你说说你,她就一乡下丫头,你犯得着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吗?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处你是一样没落着,还差点儿连累你父亲丢面子,何必呢!”
顾清宁缓过劲来,擦了把汗,幽怨的看向这前不久才认回的亲生母亲,“您真当她是个单纯无知的乡下姑娘呢?我瞧着她可一点不简单。”
吴氏楞了一下,这顾婉婉确实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难以对付,她还没怎么对付她,已处处受制于她,连老爷都开始围着她转,宁愿让宝贝儿子来做药引,也不舍得利用她。
“先消停一阵,我让人到青云县再查探一下。”
之前查探的消息和顾婉婉本人完全不符,吴氏不禁怀疑起消息的准确性。
她当即花了高价,找人去青云县林家以前居住的地方附近,四处查问有关于顾婉婉的一切。
*
青云县柳花院
鸨母一如既往的下午坐在自己大堂,一边喝茶醒醒精神,一边指挥着丫头们打扫大堂的卫生。
这时院外来了一人,问起顾婉婉。鸨母原本还没有印象,当那人拿出顾婉婉的画像时,她一下认出她是那个卖发饰给她的小姑娘。
那人给了些赏钱,鸨母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与那人说了。
“我都好些日子没见过那姑娘了,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我还想找她买些发饰。”
那人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对鸨母的问题置若罔闻,转头就离开柳花院,继续赶往下一处。
林金花收下陌生人一锭银子,那嘴就跟开了闸的河水,滔滔不绝的讲起林家三兄弟和顾婉婉的事情,一点没有隐瞒。
临走时,她多得了一锭银子,被告知有需要时会再找她,到时还有银子可赚。林金花想着这银子赚,哪里还管得了其他,连声答应下来。
几日过后,楚添霖再次莅临将军府,门口小厮再不敢拦他,直接放他进去。
顾清城听说他来的消息,连忙出来相迎。他父亲不在家,这接待之事还得靠着他这嫡长子负责。谁知楚添霖看到他眉眼都没抬一下,径直往顾婉婉小院走去。
“楚公子,那日之事是个误会,我当时确实也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不过我对婉婉没有偏见,两个妹妹我都一视同仁,只是……”
顾清城追在他身后让他心烦得紧,他终于停下脚步,扭头看他,“顾公子,这些你不必与我解释,有什么误会,你和婉婉之间说清楚即可,与我何干。”
“那之前你准备与我合作那事,之后都没机会再和你谈谈。不如趁着今日你来了……”
楚添霖打断他道,“那事不如就算了,我和楚公子性格不合,怕日后难以相处融洽,即使勉强合作也不愉快。”
他冷淡拒绝,扔下楞在当场的顾清城,一个人继续去找顾婉婉。
到了小院,顾婉婉正巧在房里没出去,他没怎么避忌,直接进她房间。
红玉一路跟着想要拦他,又怕惹恼他,一直‘楚公子、楚公子’的叫着,顾婉婉早就听见红玉那怯怯的声音。
她放下手里的小册子,走过去迎上楚添霖,她将红玉支使出去,合上房门,“找我有要紧事?”
自从楚添霖回了京城,连着帮了她几回,她发现这京城他玩得比她还溜儿,虽然没有他她同样可以妥善处理,可身边有大树可依靠,不靠白不靠,何况是他主动上门来。
“我收到消息,你那继母四处派人打听你以前的事,青云县的人快被他们问了个遍。”
他也是无意中得知此消息,那吴氏一看就不是个好招惹的,怕是想找她以前的错处作为要挟她的把柄。
她仔细回忆自己平平淡淡的过往,还真没什么能让吴氏大作文章的。况且她的过往在她回将军府之前,就已经有人查探过,不止吴氏,连着她父亲,还有她那大哥都一清二楚。
“大概是吃了亏,不敢轻易动作。不过我的过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来她也是无功而返。”
楚添霖却不这么想,她为了抢回三个弟弟的抚养权,曾和她姑母反目,为了保障她和三个弟弟的生活,曾进出青楼和鸨母打交道,她为了替他照顾冯妈,曾深夜留在他家,这些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种种行为,搁在京城那些是是非非中,对她绝对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他一一分析给她听,期望得到她的重视。
她却是嫣然一笑,反问他,“即使那些事我继母都一一掌握,那又如何?私下威胁我?把消息放出去让我丢脸?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有损我名声罢了。”
在她心中,名声能值得了几个钱?
“你不在乎?”姑娘家不是最在乎自己的名声,何况她现在不是普通小贩的女儿,而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以前,我多少还是在乎的。京城女子最注重名声,名声不好的,哪怕家世再好也难寻一良人。”顾婉婉提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时,不经意的多停留了一会儿,“如今,我已是你的未婚妻,我还担心什么,担心你因我名声不好与我退婚吗?”
楚添霖看向她,眼里藏着一分笑意,是啊,她已是他的未婚妻,她名声再不好,那又如何?他从没想过放手,这个处处受人欺负的小可怜,是他一开始就想要保护的对象。
即使她已经强壮起来,即使她一次又一次向他证明,她不需要人帮忙,他仍是忍不住出手相护。
“再说了,我之前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们为什么会订婚?还不是因为京城的流言蜚语传得太厉害?”
她说的好像都对,是他多虑了。
他放下心来,低头喝茶,想起她这慢条思理但沉着内敛的说话方式,和他印象中的那个她有些不同,却让他更加欣赏。
“这几日还有教他们练武吗?”
她有几日没出府探望他们,一来是怕让他们分神,影响学业,二来怕耽误他们学武。
养父母虽然一直希望他们考取功名,为朝廷做贡献,可依她看来,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只要用心钻研都能够有所成就。
且每人性格不同,擅长的领域也不同。她看林重水在学堂的成绩就不如两个哥哥,可他对功夫的兴趣俨然要比那些知乎者也大得多。
因材施教,或许才能让弟弟们都学有所成。
“只去一回,最近比较忙,没顾上。”
她‘哦’了一声,紧接着又问道,“忙什么呀?侯爷对你好吗?有很多差事交给你办?”
一连三问,足以表达她的关心,楚添霖一个接一个耐心回答,一点不觉得她烦。
他忙着和京城中一些后起之秀建立联系,现在看似平平无奇的他们以后能够助他一臂之力,而外祖父那边的关系后期能够让他更上一层楼。
楚云月看不看重他,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他入侯府,只不过是想提前拿回他应得的东西,他的介入会给楚云月和安宁县主之间产生不少争执和矛盾,哪怕是为了给他们添堵,让他们不快活,他留在侯府都是值得的。
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顾婉婉听得很认真,可听着听着,就听出了不对劲。
“所以侯爷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不是你的养父?”
她都还没有告诉他,侯爷的嫡子现在也仍健在,他是打哪儿知道的消息?
“冯妈身子不好时,和我交代了一些事情,我暗暗追查之下,得知事情真相。否则堂堂侯爷,怎么会突然收我一个乡野小子做养子?”
他将事情的经过说得极为轻松,可她却听出其中的艰辛和苦涩。
侯爷定是不愿意认他,或是安宁县主容不下他这个私生子,可他找上门去,让侯爷下不来台,只好先将他认作养子。不让他认祖归宗,妄想用区区一点钱财来封他的口,实在太卑鄙了。
顾婉婉想起昔日楚侯爷嫡子一过逝,他立即派人将楚添霖接回身边养着,还让他入了楚家族谱,那般殷勤,哪像现在这般拒不认账。
果然是现实又无情,自私自利之辈。
她抬手轻抚着他送她的那耳坠,突然笑道。“你上次送我的耳坠,我戴上了,可还好看?”
她一下转移话题,他顺着她手看过去,那金灿灿的耳坠衬着她皮肤更为白皙。
“好看,自然是好看。当时看到这对耳坠就觉得它很衬你。”
她故意左右摇晃一下脑袋,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而左右摇摆,配上她乖巧的笑容,甚是好看。
“第一次送我金耳坠,第二次送我金如意,下次送我什么,你想好了吗?”
她第一次主动向他要礼物,楚添霖终于反应过来,她是担心那话题引起他的不愉快,故意转换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金饭碗如何?”
他双手隔空比划了一下,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来。
顾婉婉伸手拍拍他的肩,“行啊,金饭碗寓意好,有了金饭碗,这辈子都不愁吃喝。”
两人笑作一团,房外头,红玉听着房里的动静,心里那叫一个忐忑。
她家小姐虽说是和楚公子订了婚,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处得这么开心,会不会出事呀。
想到有可能发生的那干柴烈火之事,红玉越发害怕,正巧刘权走进屋来,红玉连忙过去敲开顾婉婉的房门,“大小姐,刘大人有事找您。”
听得红玉那一声通传,房门吱呀一下开了。
顾婉婉走出房间,楚添霖紧跟其后,红玉见两人衣着整齐,没什么衣衫不整的,手抚着胸口叹了口气,看来她是想多了,小姐也是个聪明的,那等傻事想必小姐也不会去做。
“刘权,你找我何事?”
顾婉婉走到厅堂,向站在厅堂里的刘权问道。
刘权不过是替管家进来看下厅堂的布置,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或是更换的,忽被顾婉婉这么一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红玉说你找我。”她在厅里坐下,楚添霖自然的坐在她右侧。
“哦,是,小姐,管家让我帮忙看看要不要添置些家具,您觉得呢?”
接收到红玉求救的眼神,刘权虽不明白红玉为什么要对顾婉婉说谎,还是没有戳破她。
顾婉婉环顾自周,这小院的摆设她平时根本没怎么管,认真一瞧,倒还真有些地方可以改善的。
她指了几处破旧的地方,剩下的让刘权自己决定。
刘权一一记下,加上他留意到的几处一起添上,把单子给顾婉婉过目。
“这些小事,以后你自己决定就好,不必特意来问我。”
她看完单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将单子交回给刘权,遂向他如此说道。
刘权点头应下,他看了红玉一眼,红玉愧疚得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再没看他一眼。
楚添霖再坐了会儿,也起身告辞。
顾婉婉本想留他吃饭,思及他们现在的关系,虽已订婚,到底还未成婚,留他在府中太晚离开,怕又会遭人闲话,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一路将他送往将军府大门外,她权当是出来散散步,楚添霖身高比她高许多,走起路来迈着大步,她要跟上他的步伐只能加快脚步,纵是春天天气怡人,这么疾步走法,她只感觉自己呼吸急促,浑身热得紧。
楚添霖初始还不自觉,偶然一侧目,看她额间冒出的细密汗珠和绯红的脸颊,他立即放缓步子。
“跟不上怎么不叫我走慢点?”
顾婉婉脸蛋红扑扑的,她歪着头看他一眼,“谁说我跟不上。”说完,她无声的喘着气,不想被他看出她的勉强。
好倔强的丫头!
他伸手轻拍一下她额头,顺手抹去她额间的汗珠。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我认得路。”
他心里惦记着未办之事,刚刚才走得匆忙些,没想到却累着出来送他的顾婉婉,不忍再看她如此劳累,遂想劝她先回小院。怎知顾婉婉偏不答应,偏就要把他送到大门外,等他走远了,她才转身回去。
楚添霖走出很远,再回头看她,没看到她的人影,这才放心的继续往前走。
*
“小姐,我刚刚亲眼看到大小姐把楚公子送出府,楚公子走远了,大小姐还依依不舍的在门外张望好一会儿才回来。”
将军府另一侧的屋里,丫鬟红烟向顾清宁报告着顾婉婉的行踪。
顾清宁倚靠在床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小姐?”
红烟久久不见她说话,也不知她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只好硬着头皮再唤她一声。
“知道了,你出去吧。”
顾清宁不耐烦的挥挥手,把红烟赶出房间。
她从床头拿出一小铜镜,借着屋内的烛光,看着被自己狠心划伤的脸,好在划得不深,结痂之后就是细细的一条,大夫说很大可能不会留下疤痕。
她自己下的手,自是懂得轻重,只是她这脚……
想到当时被顾婉婉一脚踩下来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还有大夫给她接正骨位时的痛楚,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背后直冒冷汗。
她以为顾婉婉是一头温顺的小绵羊,没成想她也有凶狠的一面。
不仅没有被她吓倒,还趁机踩她一脚,还有她身边那处处护着她的楚公子,根本就不讲道理,一闹起来就嚷嚷着要报官,让她哑巴吞黄莲,有苦说不出。
她自小也是听过不少家宅内斗的故事,况且还有吴氏言传身教,自认敌得过多数未出阁的姑娘。
是她太过于轻敌,低估了顾婉婉的能力。
这几日来都闷在房里,也不敢轻易下床走动,大夫那般叮嘱她,她不敢有一丝违背,就怕真落得一个病根,动不动就扭伤脚或是脱臼错位。
她养伤这些日子,顾清城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她。
按他们以前的情份,他怎么也不会冷漠至此种地步。
那一次,果然让他起了疑心。
她幽幽的叹息,有些后悔起那日的鲁莽,为了和顾婉婉斗气,反失了顾清城的怜爱。
她原还盼望有机会放弃三公子的婚事,将目标转向与她感情深厚的哥哥。
现在看来,这点盼望都难了。
全都怪顾婉婉,她一来就抢了她所有的东西,连着她的好姻缘都被她一手破坏,此仇不报,她誓不罢休。
目光触及她那用木条固定住的伤腿,顾清宁眼神逐渐变得阴狠。
又几日过去,京城里有关于顾家二小姐脚踝受伤,可能会影响以后走路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有人甚至给顾清宁取了外号,叫瘸腿姑娘。
本打算和顾家订婚的右丞相夫人亲自来府探望过后,委婉的提出她替儿子相了另一门亲事,之前商议的一切作罢。
因他们之前只是口头约定,还未签正式的婚书,吴氏心里再怎么气恼,也奈何不了丞相夫人。
顾清宁在房间里哭得要死要活的,眼睛都哭肿了。
吴氏也在顾将军跟前哭得惨兮兮,到底是多年的夫妻,顾将军于心不忍,承诺为顾清宁多添些嫁妆,以助她再寻一门更好的婚事。
得了便宜,吴氏哭声渐弱,可脸上神情依旧幽怨不已。
“老爷,清宁这腿伤一事,只有咱们几个还有她院里贴身照顾的丫鬟知道内情,府中下人许多都不知情。你不说、我不说,清宁更不会把自己腿伤一事说出去,这消息怎么就传出去了呢!”
顾正国本就因朝堂上的事心烦不已,吴氏还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念得他头都疼了。
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左丞相韩大人在朝堂上处处针对楚侯爷,让他不禁忧虑起他和楚侯爷结为亲事是否真的对他有利。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天的更新在凌晨就会发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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