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少日子, 侯府门外挂起了白灯笼, 牌匾周边都挂上白绸布, 这是要办丧事。
起初人们还不知情, 纷纷猜测侯府里到底谁没了,侯府这丧事办得低调,几乎没人前去凭吊,难得有几个有心的, 想去关心两句, 却反被挡在门外。
直到下葬那天,楚侯爷和安宁县主双双露面,亲自将棺材送到楚家祖坟下葬。
这消息一传扬出去,外人哪还有不知道的,一猜这就是替楚世子办的丧事,听说下葬那日,安宁县主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差点儿要昏倒, 好在身旁有丫鬟扶着, 勉强支撑着这仪式结束。
楚世子离逝的消息, 结合之前吴氏在街上与顾婉婉大闹一场时路人听到的只言片语, 有好事者把这些消息一联系起来,立即就猜到了其中的内情。
消息在京城大肆传扬开来,即使楚云月有心打压,也没能压住,再者, 没了宁王爷做靠山的楚侯府也不同于往日那般让人敬畏,加上韩丞相在其中掺和,就连朝廷上也有人对楚云月议论纷纷,又是说他家门不兴,生个儿子却得了这种病,落得没儿子送终这么悲惨,又是说他罪有应得,当初那样对楚添霖母亲,儿子上门来认他也不承认,现在失了儿子,这才想起楚添霖的好,此时楚添霖已经入了韩家族谱,视韩丞相为至亲,哪有他楚云月什么事。
各种流言蜚语传扬开来,楚云月听了不少,不多久就称病要回乡下休养。
顾婉婉最后听到的就这些消息,还都是从楚添霖那儿听来的。
楚侯爷这一离开,就再没回过京城。而安宁县主被他留在京城侯府,终日以泪洗面,不多久就疯了。
尽管宁王爷和楚侯爷不是真的死了,可往后他们也不能再照看她,确实和失去没什么区别。接连承受失父、失子、失夫三重打击,一般人也难以接受,何况是她这个一直被人捧在手心宠着的天之娇女。
听了安宁县主的境况,顾婉婉沉默了许久,终化为一声叹息。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碎布材料和贝壳材质的碎片,手指翻飞,很快做出一个新头饰出来。
将成品往边上的木托盘里一放,那里已经攒够了几十个,放在铺子里能卖上一阵的。
虽然利润不高,可新样式能够稳定客源,她每天做上一些,隔几日就让红玉来拿了一起带去铺子里售卖。
她还想出个新主意,找了几个不错的手艺人,把他们的成品放在铺子里寄卖,卖出去之后再分钱给他们,由于前期不需要他们出任何成本,卖不出去的货品他们什么时候想要拿回去都可以,卖出去的东西她这铺子只收取一定的寄售费用,这种两方受益的合作模式很受那些独立手艺人的追捧,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平时自己摆摆地摊售卖自己货品的人都想要把东西放她铺子里寄售。
红玉负责挑选合适的货品,若是完全和他们铺子风格不符的,即使他们愿意放到铺子里卖,他们还未必收下。
臻品轩的名声渐渐在京城响亮起来,不是因为里面卖的货品,而是它这种独特的经营模式。
而她这老板的身份,渐渐也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浮出水面。
堂堂太傅夫人,开了间这样的小铺子,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就算生意再好,顶多也就挣那两三百两银子,这许多官家夫人出嫁时都是带了许多嫁妆的,嫁妆就是她们在夫家的脸面,也是她们孩子将来的脸面,衣食无忧的她们又怎会想出去外面抛头露面,做这小买卖,不仅不愿意去做这些,她们还特别瞧不起做这小买卖的人。
紧接而来的是有关于顾婉婉的身世之迷,她以前的出身,都叫他们翻了个清清楚楚。
众人都知道她虽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可从小养在乡野,没有经历过正规的教养,一时间对她开铺子挣钱这一举动皆表示嘲笑。
顾婉婉一个人在府里劳作,从不去理会外面的流言蜚语,倒是她的弟弟们一个个为她打抱不平。
连一向最是稳重的林重景也气得不行,嚷嚷着要去外面茶楼放话,为她纠正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你别去。”顾婉婉按住林重景,难得的严肃一回,“你们现在在陆林学堂里念书,可别去惹什么事,到时传到夫子那里,把你们从学堂里赶出来可怎么办。”
这学堂是沾了楚添霖的面子才勉强进去的,里面夫子学识渊博,同窗个个都是佼佼者,这么好的念书环境,两个弟弟进学堂不久,那进步是极其明显的,连她都能感觉出来。
她盼着弟弟们出人投地,又怎会让他们以身犯险,自然是要拦着的。
“可他们那样说你,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林重景想起来仍是愤愤不平。
顾婉婉笑着摇头,“他们说我啥了,不过就是说我是乡下来的丫头,不如他们这些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小姐出身,那又如何?我就是从小县城来的土包子,奈何我现在过得顺风顺水,舒坦快活。”
她拉着林重景坐下,“这人呀,不能计较那么多,事事都计较,自己就过得不快活。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把书念好,其他的你都别管,天塌下来也压不着我。”她身后不还有个楚添霖替她顶着嘛,她又有何惧。
看她这般豁达的语气,还真是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林重景纳闷的问她,“你就真的一点不生气?不在意?”
“说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你的,可没有必要为了这点事去找人麻烦,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重景,你也不小了,当知道这个道理,以后你若进了官场,恐怕还会遭遇许多不平之事,可你要是每一次都和人家较真,你这条路将会走得极其艰难,你明白吗?”
林重景明白她说的道理,可这针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他说起道理来也可以有条有理,头头是道,可真遇上事了他才发现那股无名之火很难压制得住。
林重水跟在一旁凑热闹,“大哥、二哥以后要做文官,要注意名声,我不用,我去找他们麻烦,叫他们不敢再说阿姐你的坏话。”
小小的人儿双手叉腰,努力做出很愤怒的表情,在顾婉婉看来,十分幼稚的举动,却又有些可爱。
他们会像现在这般失去理智,做出这儿戏的举动,都是因为关心她,爱护她,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啊。
“小水,你过来。”
她冲林重水招招手,等他过去之后,她用力捏了捏他的鼻子,直把他捏痛了,嗷嗷直叫,她才松手。
“阿姐,疼,疼!”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出去替我出头呢?”她憋着笑,认真向林重水告诫道,“我可跟你说,要让我发现你出去捣乱,我让你姐夫给你加练,从早上到晚上,一刻都不让你休息。”
这时候搬出楚添霖来最是管用,林重水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楚添霖沉下脸来训他。
他耷拉着小脑袋,弱弱的向她抱怨,“那也不能任由他们这么说阿姐的坏话呀。”
话音刚落,楚添霖从外面回来,正巧听见他这句。
“谁说你阿姐的坏话了?”
顾婉婉正等他回来开饭,见他进了屋,便吩咐下人上菜。
楚添霖坐在她身旁,林重水立即上前告起状来。
“他们实在太过份了,阿姐明明就很好,知书达礼,温柔贤惠,是这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女人。”末了,他还不忘狠夸顾婉婉几句。
这说得顾婉婉脸都红了,哪有自家人关起门来还这么使劲夸的。
“是吗?回头我让人去了解了解,看他们都说的什么。”
这几日他都在宫里忙着,不仅仅是教导太子学功夫,更多的是帮着韩丞相替皇上分忧,处理由于干旱缺水,粮食失收引起的流民蹿乱。
朝廷发出去不少粮食和银两以作赈灾之用,可是不知为何,还是有不少流民来到京城外面,希望他们开城门收留他们。
由于人数实在过多,京城本就人口密集,不可能全部容纳他们进来,这让皇上发了愁,到底都是他的子民,要说对他们不管不顾,未免显得太过于冷血无情。
为着这事,皇上让韩丞相想办法安抚那些流民,韩丞相也很伤神,数量实在是太多,想要在京城外的荒地搭棚子暂时把他们安顿下来,根本是妄想,那些人挨饿受冻的,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好不容易撑到了天子脚下,满心希望皇上能够好好安顿他们。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黎民百姓承受苦难时皇上更该同舟共济,协助他们度过难关。若是不能妥善安排,恐怕会引起百姓的不满。
韩丞相自有他的主意,可为了集思广益,非让他也给出两个好建议,供他挑选。
他想来想去,想破脑袋,好不容易想出两个主意,万幸的是皇上对他的建议比较认可,从中挑选了一个作为最终方案。
要命的是皇上把这事直接交给他来督办,他忙于教导太子的同时还得操心城外流民安置之事,对身边人反而有些顾不上。
听林重水说得这么义愤填膺的,想必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宫里事忙,别听小水瞎说,不过就是些流言蜚语,听过也就算了。”
顾婉婉这般体贴的话,更让他感觉惭愧。
朝廷之事自然紧要,可她的事他更该多关注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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