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楚添霖一眼, “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我当然要问过他们的意见, 他们二人都无异议, 方可为他们做这个主。”
就算是下人,也该有他们的自由。顾婉婉出身于平民百姓人家,生来有那种同理心,若是嫁了不想嫁的, 娶了不愿娶的, 日后这生活过得不好,她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
楚添霖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也不与她辩驳,拥着她继续往家里方向走。
刚走回家门前,就见到丞相府来了人,请楚添霖过去。
他一皱眉,自从那次和韩丞相把话说开之后,他都没有再去过丞相府, 即使有公务上需要沟通的事情, 也都是在朝堂上或是在宫中碰头沟通。
在那之后韩丞相也并未与他有过多的接触, 不过是那控制城外难民的时候见过几次, 之后韩丞相忙于帮皇上查处那克扣赈灾银两的官员,两人各有各忙,互不干涉。
今日突然让人请他到府上去,却不知所为何事。
他向那人问了,可那人只说事情紧急, 让他尽快去一趟。
楚添霖推说要陪夫人,有什么话明日在进宫见面再说,那小厮急得跳脚,只说让他带着夫人一同前往也成。
话说到这份上,还一再推脱,就是他的不是了。
顾婉婉在旁听着像是真有什么紧要事,她吩咐大门处的小厮将他手里的东西先拿回去,“我陪你去一趟吧,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
看得出来他满心的抗拒,即使她这么说,他仍有些不情不愿。
“人家到底是一国之丞相,还是你外祖父,你就是去看他一眼,听听他说些什么,也不耽误你多少事。”她挽着他,拉着他上了那小厮安排的轿子。
两人同乘一顶轿子,难免有些拥挤,离得近些,她仍能感觉到他心中的不悦。
她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到底是你的长辈,也是你的亲人,你就别和他计较太多。说句不好听的,韩丞相现在这年纪,万一有个什么病痛,到时你想再见他怕都没机会。”
一般人到了韩丞相这年纪,早就是在家颐养天年,弄孙为乐,韩丞相操劳了这一辈子,临老了也没有休息过,这份精神十分让人敬佩,加之他对楚添霖一直很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都优先推荐他去,就比如之前太子殿下这事,还有处理城外难民一事,其实这些事朝廷上明明有更合适的人选,韩丞相偏偏向皇上推荐了楚添霖。
楚添霖年纪轻轻能成为宫中的红人,受皇上之看重,受太子之敬重,他的仕途能够如此之顺,和韩丞相脱不开干系。乃至她三个弟弟,虽说是沾了楚添霖的光,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韩丞相的帮扶之下他才能有此成就。
滴水之恩当涌泉为报,因而顾婉婉的心里对韩丞相是十分尊敬的。
楚添霖心中有苦难言,韩丞相做那么多事都是为了弥补他当年的过错,他若把这事捅出来,他们韩家整个家族都要遭殃,想必他母亲也不愿看到自己娘家没落,这事只能烂在他心里,和韩丞相一样,一直带进棺材里。
“我知道了。”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只淡然答了一句。
两人到了丞相府,被人匆匆领着进去,没有任何通传,下人直接将他们带到韩丞相所居住的院子,院子里站了好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甚至有那几岁孩童在大人的带领下被拘在这院子里,好像在等待什么。
他们俩一进院子,数道目光齐刷刷看过来,顾婉婉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断不会因为这些人的注目而心生退缩,她站在楚添霖身旁,举止大方,神情自然,没有一丝怯态。
前头走来一人,楚添霖认得,这是韩家的长子,也是他大舅舅。
“你可算来了,老爷子挨个说完话,就等你了,你快进去吧。”
楚添霖目光诧异,一时不明白他这大舅话中之意,不过眼下院子里站了这么些人,有的人还哭哭啼啼的,再结合他大舅这话,他隐隐猜到一点。
“别多问了,快进去吧,唉。”
中年男子再次催促道。
楚添霖和顾婉婉招呼了一句,让她在外面稍等一会儿,他一个人进了屋。
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关着,遮去了大半的光线,不过因是白天,在屋里还能看得清,他走进里屋,就见到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韩丞相。
他心中一紧,快步走到床边一看,不过数日未见,韩丞相此时衰老得不成样子,完全没了当初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风范。
“祖父。”
他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韩丞相,这就是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家,听到他的声音,韩丞相无力的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嘴角微微牵起一点弧度,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很快又坠下。
“你来了。”
“怎么会这样?”他干巴巴的问。
韩丞相现在这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忧心,他这怕是没多久好活了,才把他叫过来说话?外头围着的那些大概都是他的子子孙孙,在他来之前,他该是都一一见过。
他来的路上想了许多,想过韩丞相想和他修补关系,想过韩丞相又要给他推荐什么好差事,唯独没想过韩丞相是要向他交代遗言。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当初冯妈去逝时,他内心的悲痛和无奈,此时面对韩丞相,他竟有了同样的感觉。
明明他对韩丞相心存着怨念,此时却再怨不起来。
“人老了,总会得病的,前些日子身子不适,皇上还给我请了太医看诊,这一看,就看出了大毛病,真是不中用啊。”
关于自己的病情,韩丞相没有与他说太多,直接就和他说起正事。
“日后我不在朝中,你好好教导太子殿下,等他以后荣登帝位时,定不会忘了你现在的付出。至于皇上,你且小心些,你毕竟年幼,身边没个人护着,怕不知何时冲撞了皇上,你那些舅舅们虽然也都有着一官半职,可他们能够名哲保身就算是不错,想让他们帮你太多,恐怕是不能够。”
韩丞相说到这儿,停下来休息会儿,喘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
“我为官这么多年,也积攒下不少家产,不过子孙众多,几房分下去,也算不上多少。你是外孙,原本是没有资格分家产的,我悄悄留了些产业给你,地契和钥匙都在这儿,还有宅子的具体位置,都在这儿,你拿去,用来出租也好,变卖也好,都由你决定。”
楚添霖接过韩丞相给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确实有着几张房契、地契,还有几把钥匙。
他想将东西推回到韩丞相,又听得韩丞相说道,“我总觉得对不起你母亲,现在她已不在世,我能做的有限,除了照顾下你,就当是让我这老头子去得安心些吧。”
听他这么说,楚添霖只好把那匣子接过来。
韩丞相接着又说了些话,无非是当初对不起他母亲,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只是抛不开这面子,不好意思去找他母亲。
这些话韩丞相之前已对他说过,当时他觉得他这是在推脱责任,无非是想让他原谅他的说辞罢了,现在再听他说起这些,楚添霖无论信也好,不信也好,至少不会当着他的面与他辩驳什么。
“好在你早早娶了亲,有了夫人,即使我去了,你也不是孤单一人,我这心里还能好过些。这这玉佩是当初你母亲留下来的,我把它交与你,你好好收着。”
韩丞相从枕头下摸出玉佩,递到他手里。
楚添霖始终听着他在说,直到他说累了,停歇下来,连呼吸都不再那么顺畅,他终于还是不忍心。
“您别再说了,留些力气,好好休养,宫中太医治不了的,还可以找外边的大夫看看。您不记得了,之前太子殿下那毒,宫中太医解不了,最终还是外面找的人给解的毒。”
虽然那大夫脾气是差了些,可到底是把问题给解决了。楚添霖想着要不要再跑一趟,把那大夫请来给韩丞相再看看。
韩丞相不住的摆手,“看过了,京城里的大夫都已来看过,病来如山倒,这人啊,就得服老,时候到了,你想多留一阵,阎王爷他都不让。”
他最后看了楚添霖一眼,“行啦,人我见过了,话我也交代了,你去吧,日后你要是还待我是你祖父,清明时节来上柱香,我就心满意足。”
楚添霖想再说什么,韩丞相却闭上眼睛,神情疲累,似乎是真的不想与他再说其他。
他拿着东西走出来,最后回头看了床上的韩丞相一眼,他有预感,这一次相见即是永别,韩丞相没必要为了让他原谅而做这么一场戏出来。
回到院子里,他大舅走过来,向他问道,“都说完了?”
“嗯,说了。”
“如果老爷子真的去了,我会派人通知你,到时你要是有空,可以来一下。你要是没空,也不强求。”他突然凑近他道,“老爷子把事情与我说了,我知道你有心结,不过老爷子是真心待你好的,希望你能记着他这份情。”
楚添霖点点头,没再多说。上一辈之间的恩恩怨怨,本也掰扯不清,都到这种时候了,即使他占理,也不好再说韩丞相一句不是。
“那我们先走了,等到那时候,我会来的。”
他走时向他大舅承诺,领着顾婉婉出了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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