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朝建文七年秋,晋王朱成章“诛齐黄,清君侧”之战,已经接近尾声。
晋军至瓜州渡江,过镇江,驻军于龙潭,直指金陵,令朝堂大震。
建文帝遣庆成长公主前往龙潭,与晋王见面谈判,商议割地求和之事。
晋王外出见庆成长公主,晋军主将阮碧城留守晋军大营,主持大局。
这日,天已经黑透了。
吃过晚饭,穿越到阮碧城身上的顾舒窈干掉了半碗烧刀子酒,站在沙盘前研究了半响,到底还是静不下心来,便命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兵刘婉儿掌上灯,出了门。
秋风萧杀,吹得军营里立起的军旗猎猎作响。
顾舒窈快步行走在一个个褐色的帐篷之间,时不时会碰到三两兵卒向她行礼。
顾舒窈心里有事,并没有同这些人寒暄,只板着脸点了点头,便越过了他们去。
一路行色匆匆,顾舒窈来到了某个帐篷前。
见到来者是主将,那守在帐篷门口的小兵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给顾舒窈拉开了帐篷的门帘。
顾舒窈示意刘婉儿在外等候,便独自一人矮身进了帐篷。
帐篷里立着一根铁柱,柱子上铐着一个斯文瘦弱的男子。
只见那男子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白皙,却更显得他面庞轮廓明晰,眉眼深邃。
听到门边传来响动,那原本垂着头的男子抬首,看到是顾舒窈,不由得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
“将军。”
那男子唤顾舒窈道。
顾舒窈走到离那男子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居高临下地看向他。
“温煦。”顾舒窈叫了一声那男子的名字,“前日你同我说的事,可还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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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顾舒窈穿越到了女将军阮碧城的身上。
阮碧城作为阮家军主将,自幼便对晋王朱成章一往情深。在朱成章谋反时,阮碧城不顾阮家百年忠义之名,带领阮家军倒戈,替他一路扫平障碍,最后助他登上皇帝宝座。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朱成章称帝后,马上以“以下犯上”等一百多项罪名,夺去阮碧城的兵权,将她投入牢狱之中,判她十日后斩首!
而在奔赴刑场之前,朱成章命手下对阮碧城进行了一番毫无人道的折磨。割舌、挖眼……古往今来所能知晓的酷刑,朱成章都在阮碧城身上用上一遍。
十天后,几乎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阮碧城,于街道口刑场,当众斩首。
满腔赤诚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阮碧城死不瞑目!
于是,阮碧城的不甘心,将顾舒窈召唤来了。
她这辈子,不想再死得如此凄惨!
顾舒窈来到的时间点,正是晋军攻下金陵城的前夕。
————
听到顾舒窈这样问,被铐在柱子的温煦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她问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眼中有讶异闪过,温煦收了笑,严肃地点了点头:“作数。”
“好。”
顾舒窈应了一声,将腰上的软剑抽出,对着温煦一剑斩下。
“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紧接着是镣铐跌落的“哗啦”声。
重获自由的温煦却不急着从地上站起来,而是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舒窈,问她:“是什么让将军改变了主意?”
原主阮碧城生得极美,又因多年的领军经验,养出了一身凛冽的气质。极致的美丽和极致的冷傲在她身上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完美融合。
在昏暗的帐篷里,顾舒窈笔挺地站着,仿佛一柄出窍的宝剑,闪耀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因为,我要活下去。”
说到这儿,顾舒窈顿了一顿,冷冷地笑了。
“并且……我还要让那个狗男人,活不下去!”
————
朱成章和庆成长公主没有谈拢。
朱成章胜利在望,怎么会肯同侄儿建文帝划江而治?
用一句“此奸臣欲姑缓我,以俟远方之兵耳”噎走了庆成长公主,朱成章回到了军营。
一回到军营,朱成章第一件事就是召顾舒窈来见。
进了朱成章下榻的帐篷,顾舒窈正欲拱手行礼,朱成章便热络地迎上来扶住她道:“帐中伺候的都是自己人,碧城不必如此客气。”
感觉到朱成章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滚烫,顾舒窈暗地里皱了皱眉头,然后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同朱成章的肌肤相触,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全礼。
朱成章虽然嘴上说着不必多礼,但是看到顾舒窈这般上道,心里头还是十分舒爽的。
让顾舒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朱成章一脸关心地问她道:“本王听闻你昨儿晚上把温煦给放了……怎么,不打算杀他了?”
若是这身体里还是原来的阮碧城,听到朱成章这话,定然是以为他关注自己的动向,要为他对自己的关心而感动。
但是现在这身体的芯子换成了顾舒窈……顾舒窈只想冷笑——这朱成章无时不刻在监视阮碧城,防着她变心呢!
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即便知道了朱成章的真面目,顾舒窈还是摆出了一副感动且爱慕的表情,软软地答朱成章道:“回殿下,碧城想了想,觉得此时正是您宏图大业的关键时刻,一切事务都当慎之再慎……如果这时候我杀了温煦,只怕会影响到殿下的名誉,坏您大事。”
阮碧城一向万事以自己为先,这一点朱成章十分自信。所以听到顾舒窈这般回答,朱成章不疑有他,信了。
朱成章微微颔首,对着顾舒窈挤了一个自以为宠溺的笑,道:“温煦的事,碧城你看着办即是。你办事,本王信得过。”
朱成章这一笑看在顾舒窈眼中,油腻得她鸡皮疙瘩都要集体起立了。
忍住反胃的感觉,顾舒窈学着阮碧城往日里面对朱成章时候的模样,温顺地回答道:“碧城一定不会辜负殿下对我这番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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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成章帐中,顾舒窈将今日军中重要事务都捡来同他汇报了一遍,又忍受了一番朱成章演技浮夸的示好,终于被他放出来了。
走出朱成章的帐篷,顾舒窈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被凉凉的夜风一吹,汗水冷得要从手掌心渗透到骨髓里去。
上辈子的阮碧城爱朱成章爱得死去活来的,所以朱成章说什么她都信,就连朱成章说爱她,她也信。
现在阮碧城的身体里换了个人,对朱成章的爱慕滤镜失了效,顾舒窈看他怎么看怎么虚伪恶心。
他说的那些话,她是一个字儿都不会信了。
想到这儿,顾舒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估摸了一下时间还早,想了想,折身往温煦的帐篷行去。
顾舒窈来到时,温煦还没歇下。
他仍是那副苍白的模样,那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亮亮的,闪烁着星子一样的光。
将顾舒窈迎进帐篷来,温煦看到外头有她的亲兵守着,放了心。
“将军来得太晚了,我这里就只有半壶冷茶了,将军就将就着喝罢。”
温煦说着,给顾舒窈倒了一杯茶来。
方才在朱成章那儿,顾舒窈整个人神经紧绷,一口水也没喝上,现在得了温煦这杯茶,也顾不上冷不冷了,仰头便一饮而尽。
饮完手中茶水,顾舒窈将茶杯重重地放回到桌上,抬眸看向温煦,道:“现在,温先生是否可以给我说说——你为何要撺掇我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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