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慢在甬路上走着, 身后跟着一串儿丫鬟。
“我想你今儿找上我,笄礼在其次,实则是想要问你将来,东床该如何罢?”
贾曼溪闻言,好容易压下去的飞霞又浮了上来, 这次却是羞的。
张沅芷见了她这副样子, 心道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家,脸皮薄, 因此道:“你也不必害羞,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尴不尬的, 可以说,有这害羞的时间, 还不如想想后路。”
贾曼溪蓦地白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面前之人的话虽难听到可以说毫不留情, 可却是一针见血。
见她还算听得进去,张沅芷不由放缓了语气, 想到原著中这三姐妹亦是查无此人, 冷子兴一句淡淡的都没了, 令人唏嘘, “还算心里明白, 你是家中长女,便是庶出,太太对你平平, 老爷太太也会给你体面,叫你嫁个差不多的人家,你可懂?”
她似懂非懂,茫然一瞬,才迟疑问道:“大嫂的意思是,我的长女身份,是一个优势?”
张沅芷点头,“不然呢?嫡长嫡长,除了嫡,便是长为先,你为长女,贾家嫁女,你是第一个,为了后头的妹妹们,尤其是四妹妹,”她笑意浅淡,看着她,“她是最小的一个,为了她,你的婚事面儿上也得风风光光,尽善尽美。”
贾曼溪不禁打了个寒颤,颤抖着声音问道:“只是面儿上?”
张沅芷转头,眼中清清淡淡,没有情绪,“是呢!面儿上。”
“妹妹心思浅,又被娇养在闺中,与外界几乎是断了联系,对外面的一些事情知之甚少。”
她们慢慢走着,还是早上,天气暖融融的,细细嗅着,可以闻到空气中浅浅的花香。
可随着张沅芷的话出了口,贾曼溪的心却是渐渐下沉,到了冰窟。
“我母亲曾与我说过诸多后宅阴私,譬如,有的主母面上有个慈爱名头儿,实则对庶出子女刻毒不已。”
“庶子倒也罢了,养废了便是,再随意娶一门亲,打发出府,可庶女就惨了,”她长长叹气,“有的主母,就见不得庶出子女好过,或是嫁给瞒得死死的龙阳君,或是嫁给高门大户的病秧子冲喜,或是嫁给面上光鲜,实则内里空空的人家,还要用儿媳的嫁妆填亏空,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嫁给纨绔,到还算好的了。”
贾曼溪听了这些话,已是惨白了一张小脸,站在原处,深吸一口气,努力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哑声道:“还请大嫂帮我一把!我不想嫁给这样的人家!一辈子哪还有指望?”
“日后,结草衔环,铭记心中。”
见她这样,张沅芷心下满意,成了!
便开口道:“你放心,到底你也是玫姐儿的姑姑,我该顾及着些!真把家里的名声折腾没了,她日后也没个好儿!就算过去十几年,照样有人拿出来嚼两口!”
“等过两日,我便和祖母说说,太太定会放在心上!”
贾曼溪连忙谢过,“多谢大嫂,多谢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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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霜为张沅芷奉上一盏茶,觉得刚刚在荣庆堂,她们大奶奶的行为令她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于是问道:“今儿大奶奶为何如此吓唬大姑娘?人家一个二八年华的千金小姐,哪好听这些阴私,可把她吓坏了!”
“且大姑娘这事儿,您管不管,与您有何干系?”
张沅芷心道:物伤其类而已,想到原主没得不明不白,这几个庶女也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感叹不已。
她原本可是站在上帝视角,围观了这荣宁二府的衰败,当真是波澜壮阔,如此行径,只是防患于未然,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已。
贾氏四姊妹,贾曼溪心性还尚算好,又是头一个嫁出去的,自然要笼络些,日后若是贾氏一族真的跟着太子翻了船,比原著中的情况更甚,这就是一条后路。
“瞧着她怪心疼的,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活得战战兢兢,一个好好儿的闺阁千金,却要自己为自己的婚事筹谋打算,不免唏嘘。”
“能帮一把便是一把罢!左右也碍不着我什么。”
这自然也是她的心里话。
十六岁,搁在她那时代,才刚刚初升高、中考完呢!
她虽对贾曼溪心有利用,可却是无伤大雅,两人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甚至是得她自己先拿出本钱来,她上面可是有个婆婆呢!虽贾曼溪品行过得去,但在这前提下,她也要自负盈亏,盈利那是逃过一劫,亏了正合她意,说明太子登基。
且这条所谓的后路,日后用不用得上,人家给不给用,还是两说。
“这些事情告诉她,也是叫她做好心理准备,不过我会为她细细寻摸的,寻个家境人品都靠得住的青年俊杰。”
“若这些都撑不住,日后哪能挨得起后宅的刀光剑影?”
“后宅争斗,兵不血刃,可比战场上可怕多了!”
秋霜道:“这大姑娘面团儿一样的性子,可好歹心中有主意,倒不似她那亲娘,”说着坐在杌子上,打着如意结,道:“其实这样也好。”
“日后至少不会被人糊弄,能顶立起门户来。”
片刻后,她手上动作又缓了下来,问道:“可今儿您帮了大姑娘,来日其他几个姑娘也得找上门,四姑娘自不必提,自有太太操心,可那两个姑娘呢!总不能只帮着大姑娘,对她们二人不闻不问罢?”
“她们姨娘又不是个省油的灯,还不知到时如何编排您!”
正巧回雪进来,捧了一堆花儿回来,姹紫嫣红的,十分亮眼,她招了招手,回雪就将这些放在了炕桌上。
又抱过来一个花觚,里面盛着清水,供养着鲜花。
“那两人自有为她们豁出去的亲娘,我插手作甚?大妹妹那儿,是因着她亲娘靠不住,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又想着些别的,她品行也好,自己立得住,才出手相助,那两人,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拿着小金剪刀剪着花刺,慢悠悠的,“你们以为我不怕被狗皮膏药缠上?就怕帮了她,她只以为这是我应当的,没完没了!”
将白色的野蔷薇放进花觚中,找准了角度,又开始剪起了玫瑰,“再说了,你看我像那等同情心没地搁儿的人吗?帮她们?我都怕自己被她们在身后捅一刀!”
听了这话,秋霜和回雪都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最近你们和赖家的,学得如何了?上手了吗?”
秋霜将一朵百合去了叶子,递给了张沅芷,便道:“也还好,最近赖嬷嬷已是给我们放手一点子事情,叫我们自己去办差事了,想是不久后,便能出师了!”
张沅芷嗯了一声,接过一束黄英,“她是府上积年的老人儿了,跟在她身边,有益无害,你们多学着点!”
几人笑着应声,就听到外头朝兰进了来,“大奶奶,门房传回来了消息,说是今儿府上您的嫂子今早凌晨发动了,刚刚诞下一个男胎,大爷知道了,这就打发人来送信儿了!”
她听了,连忙将花觚推到了一边儿,“好!好!我又得了个侄子,今儿东院的人每人赏一吊钱,从我这里走账,秋霜你去发,叫人轮换着来,各个地儿也不能缺了人手!”
“回雪,你去库房里找那些东阿阿胶,什么官燕,红参的,给家里送去,给大嫂用,叫她补补元气。”
回雪刚要出去,就听她又吩咐道:“还有一些洗三用的东西,也准备出来,至于吃食,明儿出来便成!”
“再去找个人,告诉正院那头一声,后日我得去参加洗三。”
说罢,又靠在了迎枕上,“把你们大爷叫回来,没点眼色,家里正忙呢!谁有功夫给他授课?还得招待他,还要准备洗三事宜!刚刚他就该带着瑚哥儿回来了!”
“快去叫人接他回来!”
等了有半个时辰,贾赦才回了来,进了屋子,洗了手。
进门便与张沅芷幸灾乐祸,“你是没见大舅兄那脸色,黑沉沉的,和锅底灰一样,他原本总同我说,孩子没生下来,又不是天上神仙,谁能说到底是男是女?”
他忍不住乐,“今儿倒好,那稳婆出了门,喊着大喜,大喜!弄璋之喜!”说到这儿,他还捏着嗓子,学着那稳婆的作态,活灵活现的,“大哥的脸色,登时就黑了。”
他摇头,装模作样道:“也不是说不喜欢自个儿孩子,就是罢,没了指望,难免有些失落。”
“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我这般有福气,娇妻在侧,儿女双全!”
张沅芷一下上手,捏住他的耳朵,疼得他嗷嗷直叫,“嗷!疼啊,娘子,撒手,撒手,我再不敢说大舅兄的坏话了!我再不敢嘲笑他了!”
她声音阴恻恻的,响在贾赦耳边,“你还知道这不好啊?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去东书房睡!你便在那儿头悬梁,锥刺股,好生学学圣人之言罢!”
“好好好,我一定记得教训!再不敢说大哥了!”
张沅芷松了手,他讨好地笑道:“什么儿女双全是福气?把孩子教好,品性出众,那才是真福气!”
张沅芷乜了他一眼,又开始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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