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张沅芷这般慌乱的模样,张白垂首喝茶,眼底流光一闪而逝。
却是将原来准备的说辞换了一套。
“原本未婚夫妻,隔三差五地通信一番也是常有之事,是以他贾恩侯第一次来送这情思,家里人便也默许了。”
“只是你与那小子说了什么?他颠颠儿地叫人又是送了四次——就在这几个月之内,都叫我和玄儿截了下来毁掉了。”
张白先发制人,张沅芷也没有昏了脑子,恍然笑道:“大哥,贾恩侯的笺纸您都瞧见了,何况我的?光明正大地摆在了匣子最上方,不说别人,就是母亲她定然晓得,大哥这厢来兴师问罪,是该你问我的,还是该我问你呢?”
张白笑道:“我又怎会去看你的信件?不过,这贾恩侯并未收到回音,还是如此锲而不舍,倒是够倔的。”
张沅芷一听也有道理,她大哥甚少有休沐日,贾家送了几次的节礼,他都在皇城内,如何……
不对!
没了哥哥,还有弟弟啊!
“大哥和玄儿倒是手够长,还学了倒打一耙!”
贾家送来节礼,都是要先送到前院儿的,说这两个人没沾手,她都不信!
因此微微向后靠着,双手交叠,落于膝上,杏眼眯成了月牙,悠悠笑道:“大哥还是直截了当告诉我,那上面都写了什么罢!若是一些诗词歌赋,且情思缱绻,还是前人所作,便也不必说了。”
“我怕自己今儿酸的胃都倒了,吃不下饭!”
张沅芷也无意和他们计较这些,毕竟也省了她不少麻烦,她不想回信,至少日后若是成婚了,贾赦那厮问起,她大可直接说自己没收到,被兄弟们瞧见了,毁掉了。
“他那些诗句,倒也算诚恳,可太过肉麻,都把我夸成了天上的仙女儿!我是织女,他是牛郎!”
说着看着张白就笑了起来,“说来,大哥的行径倒也称得上是棒打鸳鸯的西王母了!”
张白顿时失笑,“这位贾世子啊……倒也对的上祖父所说的心性纯良。”
“不过他把你比作织女,倒也差不离,我妹妹生得好,只论容貌气度,当世若干贵贱女子,少有与你比肩者,这夸赞,你安心收下便是了。”
“哥哥这话说的!您还是将这话,留着回院子,与嫂子说罢!”
张白将将用完了茶,就被张沅芷送了客。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如此调侃,他也生生受了。
还不忘告诫她:“贾家那小子,你既然不想理会,不理会便是,这事儿就算到明面儿上,你也周全了礼数,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张沅芷点头,拿着本就要分给他的一盒兰蕊香,“哥哥快回去陪着嫂子和我大侄儿罢!好容易休沐一次,不得好好儿陪着他们?和他们说话顽乐?去罢去罢!”
张白拿了香饼,无奈道:“你这丫头,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通个信儿,你倒好,恨不得我立时消失在你眼前!”
“也罢,也罢,我就不在这儿讨你的嫌了!”
张白走后,张沅芷才道:“把我的那些香器什么的都收拾出来,去厢房,今儿做个百花香,省的又被大哥说我偷懒!”
“香盛,尖香匙,香箸,香罂……还有除去杂土的甘松,栈香,沉香,这个有些费事,须得同腊茶煮上半日,玄参要先选好,而后炒焦,檀香,麝香,肉豆蔻,缩砂仁,龙脑。【1】”
她们在厢房中,秋霜正在切着檀香,笑道:“只听着这些香材,就知道何等费事了。”
回雪正在用腊茶分别煮制着沉香与丁香,听这话便道:“虽说费事了些,倒也还算有趣!咱们也算是沾了姑娘的光,很是风雅了一回!”
张沅芷自己也拿着香杵研磨龙脑呢,闻言笑道:“最近闲着无事,不是读书就是读书,再不就是学掌家理事,有些顶了,制香,也算是松快松快!”
“秋霜,一会儿你手头完了,再用戥子分别称好一钱的缩砂仁和肉豆蔻,坠露拿出两个鹅梨来,取汁,去那个银罐中蒸制一番,知道鹅梨汁蒸干。”
废了半日功夫,将前面步骤都弄好了,又细细研磨,筛匀,用生蜂蜜调和,捣制百余下,揉搓成香丸,一粒粒放在了瓷盒中,令人拿去窖藏着。
“等阴干了,给母亲和嫂子也都试试,再就是朱姐姐还有阿荣阿苓和阿宁她们几人,想来也会喜欢!”
秋霜净了手,闻了闻,“手上还是一股子香气!”
转转眼珠,又揶揄道:“近来,那贾世子假托贾家节礼,可是送来了不少的新鲜物什!姑娘不回礼?”
又指了指桌上还未拿走的香丸“我瞧着这个便合适!”
张沅芷作势要拍她,“偏你贫嘴多舌!”
说罢走了出去,“走了,换一身衣裳,也该用午饭了!朝兰一直在外面忙叨,也不知我今早点的菜做了没?”
“姑娘的话,大厨房无有不应的!哪敢怠慢?”
张沅芷慢慢走着,进了内室,坠露忙从大衣柜中拿了一身衣裳出来,她出了来,坐在了炕上,问道:“我记得,你们四人的家里人,今年年初,都自请放你们出府,自行婚配?”
坠露有些激动,忙跪下道:“是,我妈两年前便曾去求过太太,太太也应下了,未免到时您的大丫鬟都婚配出府,便早早就叫我们几人着力将底下的二等丫鬟历练出来,她们年纪比我们稍小一些,但最小的今岁也是十五了。”
秋霜也跪下,倔强道:“旁的人我是不管!但是我是一心想要跟着姑娘的!姑娘日后乃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我跟在您身边,不比匆匆嫁了个人强?日后便是不嫁,做个管事嬷嬷也是使得的!”
更何况她容色平平,十六七岁还算得上青葱水嫩,现在她都十九了,虽长开了,只一双眼睛还算出挑,可再没了当年的容色,她没有爬床的心,这样的容貌,也能叫太太和姑娘安心。
张沅芷看她,“你家里说,要你出去嫁人啊?以你外祖的情分,家里给你个恩典也不是不可,给你放了籍,成了良民,到时与坠露朝兰她们几人一道,背靠着张家,嫁个读书人或者军营中的小军官,也是前途可期啊!”
坠露更是两眼放光,既有不舍,又有艳羡。
不想秋霜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都不肯。
张沅芷长长叹气道:“既然这样,那我到时就与母亲说说,你也和家里说明白,若是日后起了争执,我这儿绝不留你!”
秋霜笑起来,又是磕了个头,“多谢姑娘!”
回雪与朝兰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好奇道:“你们二人这是做甚么呢?怎么突然就跪下了?”
秋霜高兴,便也多说了一句,“再说将咱们放出去的事儿呢!我死活求着姑娘,和太太说一声,将我留在姑娘身边。”
朝兰将红木食盒放在桌子上,转头问她:“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嫁人了?还真想如你以前说的,一心当个自梳嬷嬷?”
不等她回答,将盖子掀开,里面的菜一样一样,稳稳地端了出来,放到了紫檀木八仙桌上。
摆好了桌,便靠在炭盆旁,慢慢地烤着火。
“你娘,是个例,不是所有人的姻缘,都没个好结果的。”
秋霜冷笑,“是有好人,可还是居心不良的人更多一些!想我那父亲好歹也长得人模狗样的,不过就是个童生,就要上了天去!吃着喝着住着的,都是我娘的嫁妆!还拿着钱去讨小老婆!我就没见过骨头这么软的男人!好在我娘最后也死了心了!他带着他那青楼出来的爱妾和不知道是谁的爱子,不知道去哪儿讨饭了!”
张沅芷只知道秋霜的娘是个寡妇,对她那死去的丈夫也是淡淡的,听说人品不好,却没想内里缘故竟是如此不堪。
“也别以偏概全,这世上好男儿还是有许多的,你看咱们家,我祖父,父亲,哥哥,哪个身边有妾室?仔细寻寻,总会找到良人的。”
秋霜寂然道:“姑娘快别劝我了,世上如老爷少爷他们一般的一心一意的男子,又有几人呢?便是升斗小民,有了两个余钱还想讨个小老婆呢!何况老爷少爷可谓是家财万贯,如此才可见人品行。”
“那好,你且呆在我身边,你只要做事妥当,我也不赶你走,就是一辈子都成!”
秋霜没想到,自己还能得了自己那烂爹的济,当即激动跪下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我一定规规矩矩办事儿!给您办得圆圆满满!”
张沅芷拉着她起身,“起来吧,别动辄就跪人,这又不是甚么大事!无非就是与我娘说一声的事情!”
又坐下,“我瞧瞧,今儿有甚么吃的?”
朝兰和秋霜两人将盖子一一掀开,“荷叶鸡,蜜火腿,银丝虾球,醋溜菘菜,凉拌菠菜,还有一盏乳鸽汤。”
张沅芷笑道:“菜色倒是好!我要的醋溜菘菜也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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