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小说:帐中娇妾 作者:六喜桃
    陆茗庭听到顾湛兵变的消息,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便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眼前雕梁画栋, 珠帘绮罗, 已经身处景国皇宫之中。

    珍果打探来了消息,说是“一夜之间, 大庆朝地覆天翻,辅国将军金甲披身,号令三军,血洗禁廷。”

    陆茗庭难以置信地听完这一切,面色惨白, 死死攥住珍果的手,“原来他瞒着我他早有筹谋,我却伤透他的心, 现在他一定恨死我了”

    真是可悲可叹他和她都不愿令对方忧心,暗中各有筹谋,拼尽一切也要为彼此的将来勾勒圆满的蓝图,如今却造成了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局面。

    珍果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喂她喝了一碗补气益血的红枣乌鸡汤, 方道, “殿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军,若将军知道实情, 又怎么会怪罪殿下”

    陆茗庭抿了抿粉唇, 溢出一丝苦笑, “是啊,他无事就好。当初宁可冒着他恨我的风险,也要绝情绝义地离开,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如今再想回头,已经为时晚矣。”

    她拥着锦被坐于床头,小脸儿上黯然泪垂,急出了一身的薄汗,珍果伸手掀了缎面的锦被,另拉过来一条薄毯,“这被子太过厚重,闷出汗容易感上风寒。”

    陆茗庭穿一身雪白亵衣,珍果掀开锦被的功夫,她察觉不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脚踝,却发现纤细的骨节上空无一物。

    陆茗庭脸色微变,惊道,“链子呢链子去哪了”

    那根银链子是顾湛送与她的,她日夜佩戴于脚踝,从不离身,眼下却不翼而飞了。

    那银链子细细一根,缀着几块玉石和银铃铛,响声清脆,样式精巧,和她温润白腻的肌肤最为相称。

    珍果知晓这链子背后的寓意,闻言亦是大惊,忙起身翻找那链子的踪迹。

    因被迫和亲,和顾湛天各一方,陆茗庭愈发把这链子当做对他的念想,见链子凭空消失,片刻功夫,眼圈已经急出了莹莹泪光。

    珍果将床榻上的锦被薄毯悉数翻了一遍,皆没见到链子的影踪,脑海中电光一闪,急急道,“殿下昏睡的时候,景帝在殿下的床榻边守了一个时辰,会不会是他”

    陆茗庭闻言,立刻扶着床榻起身,也顾不得自己只穿着一袭亵衣,迈着莲步便往外走去。

    不料刚走到外殿,竟同尹承碰了个满怀。

    早朝刚散,尹承听说陆茗庭醒了,二话不说便推了御书房议事,径直往她这里赶。

    他顺势伸手揽住她,打量她的孱弱的病容,“刚醒怎么就急匆匆的往外跑”

    陆茗庭下意识一躲,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臂,屈了屈身道,“皇上。”

    尹承本欲揽她入怀,见她这幅疏离拘谨的模样,手臂的动作微微一僵。

    他居高临下,望着她蝶翼般的长睫和姣美的玉面,心弦如被一双酥手轻轻拨动。

    陆茗庭垂眸盯着脚下的平整砖石,丝毫没有察觉男人的目光是多么炙热渴求。

    尹承没有让她维持这个姿势太久,他收回目光,提步往内殿走去,“茗儿不必拘谨,和以往一样,唤我名讳便好。

    陆茗庭咬了咬唇,只好提步跟上去。

    尹承自顾自地坐在锦榻上,拨弄了下腰间玉佩的明黄色璎珞,含笑望向她。

    “皇贵妃的册封大典本应于今日举行,但念及茗儿体弱,便推到两日之后举行”

    “当年没有与你坦白我是景国皇子,确有不得已的难处,并非有意欺瞒。茗儿可怪我”

    陆茗庭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提链子的事情,闻言一怔,忙摆摆手,浅笑道,“事出有因,自然是不怪你的。如今你回到母国,得到本属于你的一切,我真心实意地为你感到欢喜。”

    尹承见她这幅魂不守舍,颇为无所谓的模样,心头莫名有丝酸涩。

    陆茗庭绞了绞衣角,又面带歉意道,“昨日旅途劳顿,我体力不支,方晕厥了过去,听闻你在床榻边陪着照顾我,多谢你。”

    美人儿道谢,最是令人动容,只见她剪水双瞳里映满他的影子,水润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温软婉转的话,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物都能被融化成春水潺潺。

    尹承看的心头一动,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还是和以前一个样,你我之间,说什么谢字即是旅途劳累,便多歇息几日,太医院的人来把过脉了,说没什么大碍。一会御膳房会送些进补的膳食来,我陪你一起用膳。”

    陆茗庭自然应下,见他神色温柔可亲,依旧如过往十年一般,难免泛上对兄长的依赖之情,徘徊在嘴边的话便问了出来,“尹承我有件东西不见了,喏,就是脚踝上那根银链子,是我往日佩戴不离身之物,你可否帮我寻一寻”

    “原来是那根链子。”

    尹承唇边的笑意褪去一半,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道,“我瞧着那链子坏了,就命人丢了。”

    陆茗庭神色一乱,“坏了怎么会坏呢”

    她压了压语气里的慌张,笑道,“坏了也无妨,拿回来修一修,也是可以接着戴的,你帮我寻一寻”

    尹承是何等人物,自然瞧出了她的失态,纵然他擅长伪装心思,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静静看着她道,“这链子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吗还是说,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给你的,你才会如此珍重”

    陆茗庭心头一跳,恍然间觉得他眼神里夹杂着细碎的利刃,能将她的掩饰逐一刺破,将她的心事看个通透无余。

    她和顾湛的过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遑论,如今她是和亲的前朝公主,顾湛是兵变篡位的新王。

    她半张着樱唇欲言又止,尹承也不愿做步步紧逼的恶人。

    两人一年未见,有些生疏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两人刚刚重逢,她在感情上是个温吞迟钝的性子,他单方面的操之过急只会有弊无利。

    “罢了,擅动你的东西本就是我的不对,既然你对这链子感情颇深,便叫宫人寻回来。”

    他施施然起身,松口道。

    陆茗庭忙向他道谢,他只挥了挥广袖,便同内侍行出了内殿。

    陆茗庭望着他明黄色的背影,悄悄舒了一口气,心头却始终萦绕一股子难以名状的异样。

    尹承看起来仍是一年前的样子和心性,可是分明有哪里悄然变得不同了。

    禁廷的宫殿重峦叠嶂,远处霞光漫天,晨曦璀璨,映照在年轻帝王的身上,金线织就的衮袍似泛着异彩波光。

    尹承长身玉立,凭栏远眺,一身疏朗如明月清风,只有微攒的眉宇映射出胸中的愁绪。

    她昏迷之时,他守在榻旁照料,亲眼看到她脚踝上那根扎眼的银链子。

    他是男人,其中趣味自然一观便知莹白玉足酥若无骨,细链子缀银铃铛,床榻之间铃响清脆,该是何等风情撩人。

    这等物什,自然是男子相送的。

    短短一年的时间,她从扬州明月楼变成禁廷长公主,一定经历了许多起伏辗转,心里也装了别的人。

    这令他失落之余,又妒火滔天。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以后日子还长,他有的是时间夺回她的人、占据她的心,至于那个曾进入她心中的男人,不过是萍水而逝的过客罢了。

    他这么想着,下颚微扬,眉宇间带了些威严神色。

    一旁的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大着胆子凑到身边,“皇上,大臣们在御书房为皇贵妃的册封之事争吵激烈,皇上是否要起驾去瞧一瞧”

    起初大庆割地和亲,景国百官才同意休战,如今顾湛兵变篡位,元庆帝已死,大庆朝已经灭亡,陆茗庭这个亡国长公主已经没有半分用处。

    百官们纷纷上疏“趁着皇贵妃册封之礼还未举行,不如将陆茗庭这个亡国公主处死,以向顾湛示好。”

    以往元庆帝昏庸无道,纵然有顾湛这名虎将在侧,也不足为景国之患,可偏偏,顾湛篡位了。

    他步步为营,攀着血海尸山踏上辅国将军高位,又踩着森森白骨夺下九五之尊的宝座,其手段智谋深不可测,令人闻风丧胆,景国百官听闻他篡位之后,皆上疏谋划讨好逢迎之事,真是满朝鼠胆之辈。

    这群文官想要他堂堂一国之君杀了心爱之人,讨好逢迎顾湛那个不可一世之徒,不知在做什么白日大梦。

    尹承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沉声道,“摆驾御书房。”

    元庆三十八年,皇帝昏庸无道,导致民不聊生,辅国将军清君侧,斩佞臣,被拥立为帝,建号光曜,成为大曜朝的开国帝王。

    曜帝攻破禁廷那日,对前朝欲孽赶尽杀绝,就连后妃腹中未成形的胎儿也一个不留,纷纷推出太乙门外斩首,新鲜的血气蒸腾缭绕,三日不绝。

    忠义伯和杜敛自金銮殿踱步而出的时候,远处天边残阳如血。

    晚霞中的殿宇楼台分外绮丽,有种诡异而绚烂的壮美。

    忠义伯叹了口气,“从前皇上御下领兵,虽杀伐果决,却始终存有仁爱慈心,可如今”

    杜敛手中轻摇的折扇顿了下,道,“如今怎样”

    忠义伯比划了一下,道,“像一把利剑。从前有剑鞘掣肘着他,如今剑鞘不知所踪,利剑便毫无顾忌,大杀四方。”

    杜敛笑着摇头,“哪一次政权更迭不是以流血为代价皇上收缴节度使兵权,平定流民叛乱,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免除三年徭役赋税。所到之处,百姓皆跪地山呼万岁这只是个开始,未来他将真正的君临天下,开创盛世。”

    这番话令忠义伯陷入沉思,杜敛拱手道,“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伯爷校场阅兵事忙,杜某便告辞了。”

    金銮殿里,众臣争执不下。

    “眼下后宫空虚,中宫无主,应即刻擢办选秀之事,扶立中宫皇后,以求帝后和谐,乾坤圆满。”

    “观历朝历代,开国之际难免朝纲不稳,理应早早立下皇储,以安万民之心。”

    御桌之后的人身姿如松,对满堂争论恍若未闻,骨节分明的右手运笔如风,写下一行行字迹遒劲的朱批,待停笔,洒金螺纹笺上多出一行突兀的诗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有些人、有些事,刻意强迫自己不去想,却总于不经意间漫上眉梢心头。

    他冷眼望着这行字迹,随手将纸张握成一团,掷于玉阶之下。

    御桌上垒着如山的案牍和奏折,他穿一袭明黄龙袍,周身自成一派天家气度、帝王威仪。

    群臣望见他的动作,纷纷噤声不语。

    他撩起眼帘扫过去,凤眸中无甚感情,却寒彻如霜。

    王朗如今官拜威武大将军,因在顾湛麾下多年,对其心事颇为了解,见状忙出列道,“已故元庆帝为政昏庸,如今天下大定,皇上登基不久,不如先专心政事,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数年,再议选秀立后之事。”

    此言一出,许多官员纷纷附和。

    顾湛神色转淡,抛开手中的狼毫玉管笔,转身行至玉阶,薄唇中的语气与平时无二,“各位爱卿所言各有道理。便依着祖宗先例,令礼部置办选秀之事,细枝末节由礼部做主,一概不必来请示。”

    他潜龙在渊之时,嚣张霸道之名远播,起事篡位之时,又心狠手辣赶尽杀绝,按理说,这样跋扈的性子,最容不得百官们置缘后宫和皇储之事。

    不料他竟如此轻易便松了口,百官面面相觑,回过神,忙山呼万岁。

    王朗和岑庆相视一眼,眸中震惊更甚,本来一众心腹还忧心陆茗庭和亲之后,顾湛会意气用事,和景国大动干戈,不料他竟应下了选秀立后之事。想来,两人之间定是前缘尽断了。

    思及此,王朗和岑庆也不敢多言,只得随众人领旨退却。

    萧瑟秋风穿堂而来,将仙鹤鎏金香炉的袅袅青烟悉数吹散。内侍太监颇有眼色,躬身去关朱漆窗柩,被他挥手斥退。

    喧嚣散去,金碧辉煌的殿宇里重归静谧无声,他茕茕静立,俯身捡起那团洒金螺纹纸。

    他穿一袭通袖膝澜的帝王常服,衣摆处镶银线滚边,膝澜处绣的图案不再是以往的四爪金蟒,而是翻云覆雨的五爪盘龙。

    如今天下皆入他股掌之中,整座煊赫辉煌的禁廷,都成了他步履之下飞扬的尘土。

    他勾唇低笑一声,掀开仙鹤香炉,扬手将那纸团丢进火焰之中。

    火舌扑上来舔舐纸张,片刻便化为灰烬粉末。

    是非成败转头空。

    他成了权势巅峰处的君王,却也成了世间最落寞的孤客。,,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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