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妈妈和珍果起身行礼。顾湛微微抬手,示意她们退到屋外去。
二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也不敢多言,忙挑帘子出了卧房。
顾湛穿一身银丝软甲,玉冠束发,像是刚从校场练兵回来,他将手中一柄宝剑按在桌上,凤眸淡淡看向陆茗庭,“想明白了?”
几天来,二人共处一室,却往来避让,没有交流过一句话。
陆茗庭双手拥着锦被,紧紧攥着锦被上的五蝠花纹,姿态防备。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奴婢知错了,以后不会再说‘出府’的话,会好生伺候着将军。”
她肤色白到透明,鹅蛋脸上眉眼淡的如一泓水墨,两片花瓣唇泛着微微的粉,脂粉不施,却自有一派碧玉妆成。
顾湛挑了浓眉,突然俯下身,一把掀开锦被,撩开她层层叠叠的衣裙下摆。
陆茗庭被他孟浪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声,下意识往上缩起身子,一眨眼的功夫,顾湛已经扯掉一双雪白罗袜,把她纤细的脚踝握在掌间。
顾湛面无表情,自袖中取出一只白瓷瓶,倒出一些药膏,在掌中化开,敷在她扭伤的脚踝上。
他揉按的力气很大,动作又猛,一点也不温柔。
陆茗庭被他揉搓着,全身紧绷,气都喘不上来,握在他掌中的脚踝也隐隐在灼烧发烫,滋味羞人难言。
两人离得很近,陆茗庭能看清他微抿的菱唇,能看清他编起的墨发,甚至能看清他凤眸的每一根眼睫。
顾湛的手生来是拿剑握刃,上阵杀敌的,可此时,他手中握着的玉足柔若无骨,玲珑雪白,还泛着层细腻温润的光。
这一身冰肌玉骨,叫燕妒莺惭,统统化为庸脂俗粉。
陆茗庭看着面前鬓若刀裁、金质玉相的男人,心中满是惶然,主子给下人上药不合礼数,有违尊卑,还好珍果和隋妈妈她们不在旁边。
他的掌心带着一层薄茧,按在脚踝处一阵酥麻,陆茗庭瞬间红了桃腮,忍不住轻咳起来。
顾湛看了一眼她绯红的脸,顺手端起桌上的药碗,递到她嘴边。
陆茗庭望着黑漆漆的汤药,一时呆愣,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愿意做出低头顺从的姿态。
顾湛眉头一皱,冷声道,“不喝药,还等着我亲自喂你吗?”
除夕夜那晚男人骇然可怖的模样重新浮上心头,陆茗庭肩头一抖,抿了抿粉唇,忙双手接过瓷碗。
寻常一碗药,一口一口的喂,要花上一刻钟的功夫,此时她心中畏惧,大口喝下,不到半刻钟,汤药就见了底。
这药又苦又涩,陆茗庭每回喝完,都要吃好几个酸甜生津的话梅,才能压下去苦味。
陆茗庭口中苦涩如黄连,下意识看向桌上的描金红木果脯攒盒,才反应过来珍果不在屋中,现在她身边只有一个高大威严的男人。
这话梅,今天怕是吃不成了。
顾湛将她的小心翼翼尽收眼底,浓眉微压,心生不耐——女人,果然麻烦至极。
可大夫昨日诊脉的时候说了,陆茗庭这一身病都是被吓出来的。被谁吓出来的?
罪魁祸首心知肚明。
顾湛捏捏眉心,拿出久违的好脾气和耐心,将桌上的描金勾莲红木攒盒拿过来,塞到病病歪歪的美人怀中,“吃完就躺下,安稳睡一觉。”
冷不丁被塞来一个攒盒,陆茗庭漾开一抹笑,病容也多了几分神采,她打开心心念念的果脯盒子,拈了块盐津话梅,咬入樱桃口中,不忘柔柔道谢,“多谢将军。”
……
所谓病由心生,陆茗庭连续几日高烧不退,大半是因为心气郁结所致,如今顾湛亲自为她敷药,喂药,陆茗庭心中对他的骇然慢慢淡去,当晚便退了烧,也不咳嗽了。扭伤的脚踝敷了几天药膏子,也渐渐好转,三日后已经完全恢复如初,可以正常下地行走。
经过这一场风波,顾湛对隋妈妈阳奉阴违的做派忍无可忍,金口一张,便将她调到顾府的外院料理庄子铺面等事宜,另调了一位庄妈妈在卧房伺候着。
转眼到了初七,新春年假已过,文武百官纷纷归朝议政。
半个月前,江浙地界发生了件大事,朝廷拨往浙江的军饷,运送到了江宁府地界,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翼而飞了。
江宁知府把军饷失窃之事层层上报,忙的焦头烂额,整日发愁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不保,连新年都没过好。
这两年,顾湛领兵在北漠和景国交战,战事消耗大量饷银,国库已经有空虚之兆。这批运往江浙的饷银数额不小,如今却在江宁府地界不翼而飞,真真是叫国库雪上加霜。
金銮殿早朝上,元庆帝雷霆震怒,当堂下旨,派大理寺少卿杜敛为钦差大臣,彻查江宁府军饷失窃一案。因军中职务人员冗杂,再派辅国将军顾湛为副钦差,辅助查案。另派御史台御史姚文元一同随行,负责监察官员、记录案情。
金銮殿退朝,百官叩首恭送元庆帝,三三两两走下汉白玉长阶,乌泱泱散去。
延嘉门是文武百官出入内宫和外宫的宫门,百官上朝所用的马车和马匹一律停放在这里。
顾湛刚迈出延嘉门,听到有人从身后唤他,“顾将军,留步。”
顾湛转身,冲来人微微躬身,“宋阁老。”
宋阁老走近,笑道,“明日顾将军便要和杜大人、姚大人一同启程去江宁府查办军饷失窃一案。圣上对将军委以重任,本阁老不能为圣上分忧,却想为将军解忧——这一路上水路劳顿,我想赠将军两位美婢,有她们随身伺候着,也好抚慰将军查案的疲累。区区心意,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名为赠送美婢,实则养植暗桩。
顾湛行走官场多年,这种托词见多了,拒绝起来也颇为得心应手。
只见他勾起抹笑意,面含惋惜,拱手道,“宋阁老,这回顾某和两位大人一同去江宁府公干,坐的是官府的宝船,船舱客房有限,实在带不下两个奴婢。再者……顾某府上豢养着一名美婢,平日里被我惯得不成样子,若是此行去应天府不带上她,只怕要醋海生波,让顾某从今往后都不得安宁。”
宋阁老见顾湛婉拒,脸色微变,却也不好过于逼迫,只得捋着胡须笑道,“想不到顾将军还是个怜香惜玉、留恋温柔乡的人物。”
顾湛启唇一笑,“阁老打趣了,顾某不过一凡夫俗子罢了。”
等宋阁老挥袖离去,杜敛摇着折扇走过来,望着宋府的马车渐渐驶远,冷哼一声,“宋老贼倒是会见缝插针,咱们还没出发,就急着往你身边塞眼线了!只是他一向老奸巨猾,不好糊弄,你既然借口说带美婢去江宁府查案,那就得真的带一个上船,以免被他看出破绽。”
顾湛凤眸微沉,看向马车旁的岑庆,“回府传话,叫陆姑娘收拾行李,明日随我启程去江宁府公干。”
杜敛闻言,“啪”地一声合上折扇,两眼放光,“陆姑娘?可是府上那位扬州来的陆姑娘?”
顾湛冷冷撇过去一眼,大踏步向马车走去,“不是要去户部调出江宁府军饷的卷宗吗?还啰嗦什么。”
杜敛不死心,忙不迭追了上去,“顾兄,到底是不是那位陆姑娘?你知道我杜敛生平没什么别的喜好,就爱欣赏美人,就爱和美人谈天说地、对月共饮、共赴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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