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远两手抱着头,拿着宣纸和毛笔坐到了离杜敛稍远的桌子上。
杜敛白他一眼,无奈道,“光天化日之下,贺礼怎么可能不翼而飞呢?”
岑庆也十分不解,“千秋贺礼原地蒸发,和军饷的丢失方式不谋而合,难道真的是天兵天将借银……”
“子不语怪力乱神,”
顾湛淡淡打断,“这时辰也该用午膳了,岑庆,去传膳吧。”
悦来客栈兼顾住宿和酒楼的营生,美酒菜馔是江宁一绝,杜敛早就对悦来客栈的美食心生向往,听顾湛说要在客栈用饭,自然乐意至极。
悦来客栈有四层,一层设散桌,二层设雅座,三楼和四楼为住宿的客房。
悦来客栈的酒菜可口,价格适宜,是江宁当地的老字号招牌,平时有大批老主顾经常光顾,生意十分兴隆。
平时稍微有点儿脸面的人在外头吃饭,一概都是往楼上雅座里坐的,可今日悦来客栈被官兵封锁,压根没有平民百姓上门用餐,大堂里除了掌柜的和泡汤之外空无一人,一行人索性落座在了一楼。
……
一桌子菜色刚上齐,杜敛和顾湛边吃边谈论案情,陆茗庭静静坐在顾湛身旁,时不时动一下筷子。
桌上摆了十几例菜色,陆茗庭却只夹面前的一例清炒冬笋,顾湛用余光瞟了她一眼,见她捧着一只团花白瓷小碗,双颊一鼓一鼓,吃相很是秀气。
她生的弱不禁风,风一吹就病病歪歪的,平日饮食偏清淡,鸡鸭鱼肉也吃的不多,回头该多补补身子才是。
这么想着,顾湛用公筷夹了一块蜜炙火腿,放到陆茗庭碗碟中,“怎么光看,不动筷子?”
望着碗中多出的蜜炙火腿,陆茗庭受宠若惊,粉唇一笑,“谢将军。”
蜜炙火腿酱汁浓郁,外糯里嫩,就连一向不爱吃肉的陆茗庭,也觉得唇齿留香,鲜香怡人。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对襟袄裙,云髻间插着一支多宝鸾凤金钗,胸脯鼓鼓囊囊,腰肢盈盈一握,身段儿凹凸有致。
美人吃美食,最是一番秀色可餐。
杜敛从陆茗庭脸上移开目光,冷哼道,“顾湛,我也要吃蜜炙火腿!我也够不着盘子,你怎么不给我夹一个?”
顾湛张口就是一句,“杜大人是断手断脚了么?”
两人斗起嘴来百无禁忌,什么生啊死啊的随口就来,陆茗庭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怜了一旁坐着的姚文远,听着顾湛面无表情地放狠话,想起那些辅国将军杀人如麻的传闻,吓得头也不敢抬,一个劲儿地扒着碗里的米饭。
“杜大人好不知羞耻,连陆姑娘碟子里的蜜炙火腿也要抢!”
白嘉会迈进客栈大门,一脸讥讽地看着杜敛。
杜敛眼皮一跳,立刻放下筷子,“白嘉会,你怎么阴魂不散?既然到江宁了,就应该回你家、找你妈,你来悦来客栈干什么?”
白嘉会施施然落座,冲顾湛和姚文远拱手一拜,“实不相瞒,两广总督和我父亲有些交情,前些日子特意拜托他照看这批千秋贺礼,父亲为人正直,前脚应下此事,后脚千秋贺礼就丢失了,我不忍看着父亲自责,特地来尽些绵薄之力。”
这件事顾湛是知道的,昨夜通判白家仲一宿没睡,主动请缨带兵排查整个江宁府,反观江宁知府,一觉睡到现在,连面儿也没露。
顾湛微微颔首,抬手叫人给白嘉会添了一副碗筷。
众人正说着话,跑堂的小厮怀里抱着七八盏空油灯,“蹬蹬瞪”跑下楼梯,来到柜台前给油灯添油。
杜敛“啧”了一声,“江宁果然是富庶之地,客栈都不用蜡烛,竟然清一色用油灯,真是奢侈!”
油灯费油多开销大,大庆朝的平民百姓夜间照明多用蜡烛,普通客栈自然是能省就省,基本都使用蜡烛照明。
那跑堂小厮听见了,忙扭头解释,“这位官爷,并非是我们悦来客栈奢侈,而是江宁府的所有百货店的蜡烛都售罄了!我们买不到蜡烛,总不能叫客人大晚上两眼一摸瞎吧?就算油灯昂贵,也只能硬着头皮用了!”
顾湛听了这番话,不禁若有所思,旁人只把这段插曲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趣事,并没有把蜡烛短缺的事放到心里。
用完午膳,一名差卒过来请示,说事发当晚负责在仓库看守千秋贺礼的两个武将已经到齐了,请两位钦差大人移步去仓库盘问。
其实杜敛上午已经盘问过二人,当时这两个武将怕被领队责罚,没有说出实情,后来见事态严重,才暗戳戳地表明想和官爷私下重新交代一遍。
“什么?你们当晚值夜的时候在打瞌睡?醒了千秋贺礼就不翼而飞了?!”
杜敛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打瞌睡了多久?”
两名武将相视一眼,瑟瑟道,“约莫两个时辰。”
白嘉会咋舌,“两个时辰?你们倒是能偷懒!”
两个武将双膝一软,冲顾湛砰砰磕起了响头,“顾将军饶命,杜大人饶命!若是领队知道了此事,定会依照军规处死我们二人!我们心中畏惧,才瞒下没说出实情!”
顾湛一脸不耐,冷声道,“这两个时辰内可有谁来过库房?”
两名武将再三担保,“除了我们二人,绝对没人来过!”
杜敛一拍脑门,“我明白了!千秋贺礼并未被贼人搬出客栈,这是一场监守自盗!千秋贺礼还在悦来客栈中!”
白嘉会不屑地质问他,“那赃物呢?两大箱千秋贺礼去哪里了?”
杜敛拿折扇敲了敲脑袋,“等我理一理思绪……”
顾湛眉头深皱,“将仓库封锁,不许其他无关人等出入。”
说罢,他转身走出库房。陆茗庭见他行出,也连忙跟上,不料脚下踩到一片光滑的东西,竟是险些滑到。
顾湛听到身后的惊呼,下意识反手揽上她的纤细腰肢,把人紧紧按在怀里。
美人倾身伏在他怀里,一双柔夷正软软绵绵地推在他的胸膛上。
怀中一团软玉温香,顾湛身子陡然一僵。片刻后,将目光从她的小脸儿上移开,和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陆茗庭又惊又羞,桃腮登时泛上两抹红霞,讪讪松开手,垂了眸子不敢看他。
杜敛蹲下身子,捡起差点令陆茗庭滑到的罪魁祸首,那是一片白色半透明的东西,杜敛端详了两眼,诧异道,“这里怎么会有一片蜡?”
一名武将道,“可能是晚上在仓库值夜的人点蜡烛照明,洒下的蜡泪。”
白嘉会纳闷儿道,“不是说全城的蜡烛都告罄了吗?悦来客栈用的都是油灯,蜡烛又是从何而来?”
说话的功夫,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争执声,姚文远慌里慌张跑进来,“不好了,将军!杜大人!木材商和瓷器商要离开悦来客栈!”
木材商连声道,“木材在江上的货船里呆久了,容易受潮,我这一年的辛劳可都白费了!各位官差大人行行好!我真得赶紧去码头了!”
络腮胡的瓷器商也道,“眼看着和买家交付的日子就快到了,我们三兄弟一天都等不得呀!江西瓷窑还有几十个长工等着发工钱呢!官爷既然查验过了我们的货物没问题,就该放行才是!”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敛也不好再拦着,只得点头放行。
……
悦来客栈外,四辆马车已经装满了货物,朝着青山码头方向缓缓驶去。
顾湛和陆茗庭一起走出门,男人穿了一身雨后天青色圆领长袍,眉目英挺冷峻,恍若天神临世。身侧的女子明眸皓齿,芙蓉面上绯色如霞,一双含波眸里眼波似水,周身风姿艳绝,恍若天仙。
顾湛身高腿长,走起路来带风,平日陆茗庭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也许是刚才陆茗庭险些滑到的缘故,这一路上,顾湛竟是放慢了步子,似乎是特意等着身后的美人。
陆茗庭察觉到男人不经意间的小举动,一股融融的暖意划过心田,她抬起一双乌黑水润的杏眸,“将军,我们要去哪?”
话音儿刚落,岑庆便牵来了一匹骏马,顾湛掀了衣袍,翻身上马,垂了一双凤眸,居高临下地问她,“会骑马么?”
话一出口,顾湛就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陆茗庭跟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没什么两样,而且她性子娴静,怎么可能会骑马?
陆茗庭绞着衣袖,一句“不会”还没出口,男人有力的大掌已经伸到她面前。
陆茗庭诧异抬眼,顾湛双目如潭,正定定看着她,声音清润低沉,“把手给我。”
……
运河旁有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远处山脉连绵不断,若隐若现。
沿着十里长堤缓行,阵阵微风拂面,空气挟裹着几丝甜甜的腊梅香气,十分清新惬意。
陆茗庭看着顾湛的背影,粉唇微微弯起。
男人身材高大,深目高眉,自是一派深邃的俊朗。
这些日子,两人同住一屋,朝夕相处,彼此之间少了些疏离,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陆茗庭快走几步,赶上顾湛,长睫微颤,小脸儿上满是认真神色,“千秋贺礼一案毫无头绪,将军难道不着急吗?”
她头上簪着支多宝鸾凤金钗,鬓边垂下一串长长金流苏,正随着她的樱唇张合,左右晃动不止,撩人心神至极。
顾湛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动了动,“急有用吗?心浮气躁乃是兵家大忌。”
陆茗庭望着他刀削斧刻的侧脸,“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两人漫步到青山码头,刚好碰上姗姗来迟的瓷器商,四辆马车依次停下,瓷商三兄弟寻了个苦力头子,正在商谈把货物搬上船的费用。
陆茗庭望着四辆马车的车辙印看了片刻,忽然花容失色,转身拉了拉顾湛的衣袖,“将军!那些装瓷器的箱子里有问题!”
“昨日他们在码头上卸完货,四辆马车满载着十几口箱子,撵出的车辙印只有浅浅一道,如今四辆马车上装载的箱子数量不变,车辙印却变得更深了,显然是箱子里多出了别的东西,变得更加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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