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小说:帐中娇妾 作者:六喜桃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房门一阵巨响,顾湛面沉如水地从屋里走出来。

    守夜的丫鬟婆子们听闻卧房里的喧闹声,纷纷伏地跪着, 垂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岑庆看了眼顾湛身上凌乱的外袍,又瞄到他脸上阴鸷无比的神情, 顿时愣怔住了。

    自家主子身处权力漩涡,看遍人心叵测, 性子早就修炼的炉火纯青。哪怕在前线吃了败仗, 别人也从他脸上窥不到一丝一毫的战况,岑庆已经很久没过他怒气外露的模样了。

    以往这些年, 主子杀伐果断, 说一不二, 冷血无情,不近女色, 自从遇到这位陆姑娘,便处处破例、处处顾忌。

    岑庆沉思良久, 重重叹了口气, 见顾湛已经走远,收了心神,忙提步跟了上去。

    议事厅里。

    顾湛高坐在上首的楠木圈椅里, 一手支着额角,眉头深锁, 他只要一合上眼, 脑海里就走马灯的闪现今晚对她做的一切。

    她说“遇见他是个错误”, 她说“她后悔了”。

    她让他的一切用心都成了笑话,让他的一切爱意都师出无名。

    就连他浴血沙场,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如此难熬过。

    顾湛倏然睁开凤眸,目光深邃锐利,“岑庆,即刻飞鸽传书,传我军令明晚起事,诛杀宋贼。”

    岑庆一惊,“将军咱们原计划三日后起事,若是时机未到,提前起事恐怕”

    顾湛神色一凛,“违令者,斩。”

    岑庆一僵,继而俯身拱手,匆匆出门传达军令。

    顾湛阖上凤眸,缓缓吐出胸中郁结的浊气。

    他身处二品高位,多年苦心经营,韬光养晦,心志之坚定,绝配常人能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局波云诡谲,若要肃清宋党孽贼,成则名垂千古,败则沦为乱臣贼子,功败垂成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

    可是他等不得了。

    他听见她一声声唤他夫君,他看见她伏在引枕上泣不成声的样子,她的倔强和委屈,让他瞬间心软如山倒。

    他要尽快除去宋党,解除元庆帝的赐婚,然后十里红妆,娶她过门。

    顾湛缓缓睁开眼,凤眸里满是疲惫不堪,偏偏眉宇间深重的欲色还未褪去,一张俊脸显得邪气非常。

    这一夜无比漫长,几乎是在汗与泪中艰难熬过。

    翌日一早,陆茗庭早早地醒了,从锦被中艰难支着身子坐起,珍果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忙挑开帘子,“姑娘醒了”

    珍果双眼红肿,上前把她轻轻扶起来,看着她一身的青紫,不禁抹起了眼泪,愤愤道,“将军怎的这么不疼惜人陆姑娘这身细皮嫩肉,怎能经得住”

    陆茗庭眉眼一黯,柔媚的声线变得嘶嘶哑哑,“莫要再提昨晚的事了。”

    珍果抹了下眼泪,忙道,“不提了,不提了姑娘,我扶你去沐浴。”

    浴池里烟雾升腾,陆茗庭整个身子浸没在热水之中,望着热气蒸腾的平静水面,不知不觉便湿了眼眶。

    其实她身体非常不舒服,昨晚顾湛要得狠了,方才走了两步,双腿直发颤,一个简简单单坐下的动作,碰到某处,酸涨感袭来,她几乎要难耐的轻哼出声。

    以往两人欢好,他总会抱她来浴池沐浴,温柔地帮她清理,那种珍视的宠爱,叫她恍然觉得,自己在世上并不是孤苦无依的。

    可现在,她找到了亲生母亲,却被他抛弃了。

    她真的累了,怕了,一想到他要和别的女人永结同心,她就心如刀绞。

    泪水模糊了双眼,陆茗庭意似油煎,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既然身心俱疲,忍不得,恨不得,那便一声不响,远远离开他好了。

    说来可笑,她本来把「寻到亲人」当做和他在一起的资本,如今却成了离开他的底气。

    陆茗庭闭了闭眼,任泪水扑簌簌落下,隐没在池水里。

    陆茗庭彻彻底底沐浴过,熏干头发,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外衫,松松挽了发髻,坐于梳妆镜前。

    铜镜里的美人儿眉如远山,目如秋水,一双桃花目下头泛着隐隐青色。

    她生的乌发雪肤,稍微上点脂粉,便艳光摄人,珍果往她鸦青的云髻上簪了两支多宝攒珠花、一支云蝠纹金钗,冲她一笑,“姑娘真是美的动人心魂。”

    陆茗庭勉强笑了下,把目光从铜镜上移开,吩咐道,“珍果,一会儿我要出门逛逛,你去和庄妈妈说一说,叫她们准备马车吧。”

    珍果有些为难,“将军说今日京城有大事发生,不许姑娘出门。”

    陆茗庭脸色一冷,淡淡道,“如今我的话使唤不动你了么”

    珍果很少见她这样冷若冰霜的神情,犹豫片刻,福身道,“婢子这就去准备马车。”

    陆茗庭撑着梳妆台起身,打帘子来到内室,从红木箱笼里拿出一个镂雕鎏金盒子。

    盒子里并无他物,只有一张户籍是当日顾湛亲手给她的良籍。

    有了平民良籍,便不用为奴为婢,可以通过各地界的关卡,在大庆朝境内来去自如当时两人情浓,顾湛笃定她不会离开,所以肆无忌惮,把良籍双手奉上。

    陆茗庭自嘲地笑了笑,将户籍折了两下,放入衣襟里,又轻轻走了几步,坐到窗户旁的锦榻上。

    窗外春意融融,芳花竟放,鸟雀争鸣,而她却一身坚冰,悲不自胜。

    她铺开一张桃花笺,拿起狼毫笔,沾满了墨汁,顿了半晌,才提笔写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

    长睫颤了颤,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在薄如蝉翼的信纸上晕开一片墨痕。

    她肝胆欲碎,心肠俱断,哽咽着,又写了一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

    短短两句诗,第一句是她曾经最大的心愿,第二句是她现在最深的悲恨。

    他亲手为她织造了一场白日梦,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场荒谬无比的痴心妄想。

    马车穿过御街,来到人声鼎沸的东西坊市,陆茗庭扶着珍果的手下车,看了眼不远处的云来茶楼,微微一笑,“我去首饰铺子逛逛,你在马车里等着我。”

    陆茗庭提步要走,衣角却被珍果扯住,她怯怯地问,“姑娘要去哪将军说了,今晚京城中有事发生”

    珍果十三四岁,眉眼和善,天真单纯,此时扯着她的衣角死死不撒手,圆脸庞上写满担心和无措。

    陆茗庭静静看着她,突然问道,“珍果,无论我去哪里,你可愿跟在我身边”

    珍果呆了呆,思索了片刻,掷地有声道,“我虽然生在顾府里,但母亲被将军的继母崔氏打死,顾府对我有恩情,也有仇恨,直到我遇见陆姑娘当日姑娘被将军所救,我也沾光得了一条生路,这些天将军吩咐我伺候姑娘,姑娘不把珍果当下人,而是把珍果当妹妹,姑娘的好,珍果都记在心里。以后无论刀山火海,珍果都愿意陪姑娘一起去。”

    珍果吸了吸鼻子,扁着嘴巴道,“只是珍果希望姑娘和将军好好的,不要因为昨晚吵架而置气。”

    陆茗庭听到顾湛的名字,眸光瞬间黯淡,她默了默,浅浅一笑,“那你便随我一起走吧。”

    云来茶馆的掌柜见了陆茗庭,立刻躬身请她来到后院,请她上了一辆金顶马车。

    马车从云来茶馆后门驶出,经过繁华的御街,约莫着行了两炷香的功夫,马车窗外嘈杂的人声逐渐平静了下来。

    马蹄踏在青石板铺就的长长甬道上,转过两道宫门,来到延和门外。

    再往里走,便是内宫所在。

    车夫向守门的禁军出示了令牌,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径直驶入内宫。

    马车稳稳停在长凤宫前,车夫神不知鬼不觉地退下,太监和宫人们列成两排,冲着马车伏地叩首,“恭迎长公主回宫”

    陆茗庭正靠在车厢里昏昏欲睡,猛地被洪亮的问安声惊醒,反应了片刻,心头一阵剧跳。

    她撩开轿帷,望着外头一望无际的红墙金瓦,脸上血色尽褪。

    月上中天时分,夜色如墨,凉风渐起。

    京城城门之外,忠义伯率领精锐之师镇守在此,两千精兵犹如潮水一眼望不到头,他们身披玄铁铠甲,严阵以待。

    守门侍卫揉着眼打开城门,看到眼前这一幕,吓得两股颤颤,抖如筛糠,下一刻立刻朝城内狂奔,“来人呐禁军都去哪了有人围城了”

    今夜没有更夫敲梆,没有禁军巡夜。新任的京畿指挥使早已经接到顾湛的命令,无论今夜听到什么厮杀的声响,看到什么血腥的景象,都一律按兵不动。

    午夜长街上,有马蹄声渐行渐近,扬蹄高嘶。

    宋府的管家开门探问,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外的一片乌泱泱的军马震慑住了。

    宋府被重兵包围,里外三层的火把星星点点,在黑夜里蔓延如流光,叫人一眼望不到头。

    顾湛一身金甲,手握三尺宝剑,大马金刀地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俊脸上沉眉压目,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令人不敢直视分毫。

    “见过辅国将军”

    宋府的侍卫壮着胆子拱了拱手,冲马上之人高声询问,“不知将军带着人马前来宋府,意欲何为”

    顾湛冷冷盯他一眼,身侧的岑庆猛地伸手拔了腰间宝剑,直指在那侍卫的喉间,“我家将军为取宋贼性命而来”

    话罢,剑起剑落,一道血色喷溅于高空,复落于宋府门前的台阶上。

    夜色凄凄下,宋府的侍卫连连后退,几个胆子大点的,慌忙跑向内院报信。

    宋阁老被其子宋萦搀扶着出门,望见门外的阵仗,气得抖若筛糠,指着马上之人道,“顾湛你好大的官威你这是想造反吗”

    “顾某不想造反,”

    顾湛拔剑出鞘,唇角微扬,“顾某只是想要宋阁老和宋公子的命啊。”

    一言既出,四方震惊。

    “你猖狂”

    宋阁老浑身觳觫,拄着拐杖高喝一声,“杀朝廷一品大员是死罪,顾湛你可有皇上的圣旨”

    顾湛俯身盯住父子二人,一双凤眸凌厉如鹰隼,“宋阁老年事已高,记性也不好了。当日皇上赐我丹书铁券,可免一死,今天刚好能派上用场。”

    宋阁老面如土色,满眼的不敢置信顾湛竟是打算一命换一命,拿丹书铁券堵住元庆帝的口

    宋萦气得直哆嗦,“顾湛,你仗着军功显赫,便可欺压我等了么我劝你快快退兵,否则我告到皇上那里,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心腹匆匆而至,冲宋阁老父子附耳道,“秉阁老和公子忠义伯率兵守在京城各个城门外,此时已经无法逃脱出城顾湛另派三千顾家军围困禁廷,以防有人向元庆帝通风报信,眼下消息也无法传到禁廷”

    顾湛不是没想过温和解决宋党,也曾寄希望于元庆帝圣明公正,匡正官场陋风。奈何元庆帝秉持“法不责众”的驭下之术,一次次让忠臣良将心寒失望。

    宋党的走狗遍布朝野,元庆帝又偏听奸佞谗言,倘若今夜消息走露,起事必定失败。

    顾湛用兵诡谲,和忠义伯、麾下副将以及杜敛兵分四路,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今夜宋阁老父子已经是瓮中之鳖,必死无疑。

    宋阁老闻言,犹如五雷击顶,脚下一软,险些晕厥过去,宋萦忙搀扶住他,几乎是目眦尽裂,“来人命弓箭手和亲兵列兵布阵”

    宋府私自豢养一千亲兵,也并非吃素的,弓箭手万箭齐发,意图突出重围。

    “上次本将军摆出这等大阵仗,还是用来对付景国三军。”

    顾湛一身金甲,身后战袍迎风翻卷,他勾勾唇角,笑意森寒入骨,“宋阁老,束手就擒罢,宋党已到穷途末路,今晚你必死无疑。”

    说罢,他微微一抬手,身后顾家军霎时肃静,落针可闻。

    “三军听令,今夜取宋阁老首级者,赏黄金百两,加官进爵”

    一声令下,两方人马挥剑血拼,箭矢破空而出,刀剑嗡嗡争鸣,厮杀之声直冲云霄。

    京中各大权贵之家听闻风吹草动,皆是紧闭门户,唯恐惹祸上身。

    刀光剑影直直持续了一个时辰,蔓延的血色染红土地,首级坠地,滚落在月光里。

    奸佞已除,顾湛身着金甲,眉宇间杀气未褪,举剑指天,“宋贼已诛乾坤大定”

    顾家军亦纷纷振臂高呼,一时间呼喊声席卷整个京城上空。

    不远处,岑庆纵马而来,额上冷汗密布,神情异样仓惶。

    顾湛手握策马金鞭,俊脸上还染着几丝血污,周身杀气未褪,凤眸淡淡扫过去一眼。

    岑庆迎着他嗜血的目光,几乎是滚下了马背,冲他一拱手,磕磕绊绊道,“将、将军,陆姑娘她、她失踪了”

    几乎是一瞬的鸦雀无声,男人额际青筋暴起,凤眸中闪过惊愕、震怒,最后悉数化为失望,他猛地一抬手,将手中宝剑大力掷出,只听“哐啷”一声巨响,路旁碗口粗的梧桐树竟是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接着响起一阵压抑的怒喝声,“给我找”,,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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