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茗庭分别后,珍果去请步撵, 没想到回到福寿湖畔, 却发现陆茗庭不知所踪了。
陆茗庭醉的晕晕乎乎, 就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喂鱼, 被人推一把掉入湖里也未可知
珍果被这个念头吓得魂不附体, 和小凌子在御花园里找了许久,都没瞧见陆茗庭的人影儿。
两人慌里慌张的,正准备去禀报元庆帝,一抬眼, 却瞧见顾湛搀扶着陆茗庭进了宴席,这才把一颗心安安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陆茗庭被顾湛喂了几口浓茶, 元庆帝又赐下一盏醒酒汤,等到宴席结束, 她的酒醒了一大半, 意识也一片清明。
茗嘉殿里烧着地龙,陆茗庭脱了宫装,换了身烟罗紫色的锦缎裙衫,歪在白玉美人榻上小憩。
秋日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丝丝缕缕地透过窗柩照进来,给她的纤细身子镀上一层温润的金边。
瓷白娇俏的一张小脸儿上搭着一张薄薄的丝帕,阻隔了刺目的日光,她没穿绣鞋和罗袜, 嫩生生的一双玉足微微晃动着, 纤细的脚腕上系着一条银链子, 不时发出清脆的铃响声。
梅香榭里,她醉的不省人事,顾湛趁人之危,给她绑上这东西,还威逼她不准取下来,真真是可恨至极。
方才更衣的时候,她瞧见这根脚链,气嘟嘟地伸手去扯,奈何这链子的构造精巧,她用了浑身解数都解不开,白白生了一肚子闷气。
珍果回到茗嘉殿,才得知陆茗庭险些被三公主陷害的事情,气得叉腰骂道,“三公主小小年纪,却如此蛇蝎心肠江贵妃竟然还一心向着她,妄图保住她那贴身宫婢的性命真是蛇鼠一窝”
“行了,”
陆茗庭倚在美人榻上,慵懒地开口,“才夸你稳重懂事了些,现在又原形毕露了。她们蛇鼠一窝,那我是什么”
珍果一时语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福了福身,告罪道“是奴婢失言了,殿下恕罪。三公主一向嚣张跋扈,这次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还被禁足十日,简直把脸面都丢尽了奴婢觉得,这次的事儿,皇上明显是向着殿下的。”
桌上摆着一只果盘,盛着两三个橙红的柿子,并一串番邦进宫的玛瑙葡萄,凝着晶莹的水珠,果香馥郁扑鼻。
陆茗庭抬起柔弱无骨的玉手,拈了一颗奶白色的玛瑙葡萄,“帝王心深不可测,岂是好猜度的”
“这回父皇惩罚三妹妹,赏赐我醒酒汤,明面儿上一贬一扬,其实是在息事宁人。”
“父皇应该猜到了这次是三妹妹故意设计构陷我,他惩罚三妹妹,是为了护住她的名声,赏赐我醒酒汤,是提点我要「知进退」,不要揪着错处穷追不舍。”
珍果听的柳眉紧皱,满是担忧“那这么说,皇上是更偏向三公主了”
陆茗庭捏着玛瑙葡萄,如水葱般的玉指掀开丝帕一角,将奶白色的葡萄放入樱唇中。
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坠落臂弯,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手臂,腕间的和田玉镯泛出莹润的光泽,一身肌肤白腻的晃人眼。
“什么偏向不偏向的你莫要忘了,父皇是大庆的皇帝,在他心里,江山和皇室的颜面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些公主早晚是要嫁出禁廷的,又算得了什么”
贝齿轻咬果子,甘甜的汁水沁入舌尖,陆茗庭吃的惬意,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都微微眯了起来。
珍果听她这么说,肩头耷拉下去,“本以为有了皇上的宠爱,殿下便能在禁廷里有倚靠,日后的路也好走一些”
陆茗庭掀开脸上遮光的丝帕,轻轻叹了口气,“倚靠别人算什么这十几年我身似浮萍,比谁都明白凡事只有倚靠自己,才是最牢固的。”
珍果小声反驳道“可殿下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
话说了一半,小凌子打帘子进来,躬身道,“殿下,国子监学正白嘉会递帖子求见,说是来和殿下研讨「战国策」。”
陆茗庭听到这个名字,立刻从白玉美人榻上坐起身,那条绣着并蒂莲花的丝帕也从她怀里滚落到了地上。
白嘉会一介女子,却有鸿鹄之志,在国子监中传道受业,足以和男子们比肩。她一直都很敬重白嘉会的品行。
一趟江宁之行,她与白嘉会成为知己好友,当时她身份卑贱低微,白嘉会却不在乎尊卑礼教,主动要和她做朋友。
陆茗庭记得这份情谊,一直以来都心存感激。
掐指一算,两人已经半年没见过面,白嘉会突然递帖子求见,不知道所为何事。至于研讨「战国策」,显然是掩人耳目的托辞。
思及此,陆茗庭美目微弯,笑着说,“快请白学正入殿”
白嘉会穿一身国子监官服,逆着日光走进茗嘉殿,冲上首的陆茗庭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微臣见过长公主。”
陆茗庭轻轻将她扶起来,“这里没有公主和臣子,只有我和白姐姐两个人。”
茗嘉殿中装潢华美,处处金碧辉煌,伺候的宫人早就被陆茗庭屏退了出去,只剩下珍果和小凌子二位贴身心腹在旁边服侍。
白嘉会依旧是英姿飒爽的模样,拎着官袍起身,清丽的面容上浮现笑容,“昨天赴宴结束,杜敛迫不及待地去国子监找我,我才知道,原来长公主便是陆姑娘殿下失踪半年之久,我们都很担心。”
陆茗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忙请她落座,“金秋时节,正是监生们入学的时候,想必国子监中事务繁忙,白学正怎么有空登殿造访”
白嘉会解释道“今日我随国子监祭酒大人进宫向皇上述职,借此机会,来探望殿下一番。”
说话的功夫,珍果捧上一盏香茶,白嘉会掀开冰裂纹茶盏,一阵甘醇茶香迎面扑来。
她认出里头的茶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联想到那些元庆帝宠爱长公主的传闻,笑着问,“这半年殿下在宫中过的可好”
陆茗庭转了转腕间的玉镯,樱唇边一丝笑意若有若无,“也好,也不好。禁廷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也是天下最丑陋的地方既来之,则安之,谋生谋命罢了。”
在禁廷这半年,陆茗庭被百般磨练,一颦一笑都有深意,话里话外皆带锋芒。
白嘉会听了这话,茶水哽在喉头,神色一怔。
曾经的陆茗庭柔弱倔强,内心深处却始终存着一份自轻自贱,面对顾湛的时候,常常流露出卑微又怯懦的神情。
如今一别半年,她身处公主之位,威严尊贵已经浸入骨子里,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
她自己察觉不到,旁人却一眼便知。
她的容貌并没有太大变化,可眉宇间的神情却变了远山眉,含波眼,依旧妩媚多情,却多了几分耀眼的坚韧。
陆茗庭垂眸喝了口茶,装作没看到她打量的目光。
外头日光大盛,透过雕花宫门照进来,在脚下投射出一片明明灭灭的光影。
茗嘉殿里的气氛仿佛凝滞了,白嘉会终于绷不住,不打自招道“不敢欺瞒殿下,其实今日我是替别人来当「说客」的。”
陆茗庭早已猜到她的来意,听到她坦坦荡荡承认,眉眼间的笑意褪去,脸色也控制不住地冷了下来。
白嘉会忙放下茶盏,“殿下莫怪,我既然受人所托,定要不辱使命。有些陈年旧事,殿下先听我慢慢道来,再将我赶出去也不迟。”
陆茗庭听到「受人所托」,胸口一阵窒痛,柔软无骨的玉手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半年前那场变故,始终是她心头一块无法触及的旧伤。
她害怕直面血淋淋的事实,也害怕再次听到「他不爱她」这件事。
可逃避又有什么用顾湛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重新闯入了她的视野里,叫她如何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陆茗庭沉默片刻,轻启樱唇,“既然如此,我便洗耳恭听。”
白嘉会见她松口,心头一喜,“这件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殿下可知道,顾将军除去宋贼之前,曾偷偷去过一趟凉州”
陆茗庭微微蹙眉,明艳的小脸儿上满是不解,“凉州”
是了,当时顾湛几天几夜没回顾府,他披星戴月地回到顾府那晚,两人激烈地大吵了一架,那时她心如死灰,第二天便收拾细软,带着珍果一起离开了顾府。
凉州距离京城有千里之远,顾湛极其看重斩杀宋党的大事,起事的前夜正是紧要关头,他为什么要连夜去到千里之外
白嘉会瞄了一眼她的神色,不紧不慢道“凉州司马娄越是顾将军的旧部下,娄越久居西北,很少人清楚他的家谱底细,顾将军亲自去凉州,是为了让娄越认你为干女儿,尽快把你的名字写入娄氏的宗祠族谱。”
“殿下,顾将军不想让你委屈求全,才会屈尊降贵,不远千里去拜托旧部下”
陆茗庭闻言,身子登时一僵。
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被串联起来,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怔了许久,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张口想问些什么,樱唇颤了颤,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过纳她为「妾」,而是一心想着娶她进门做嫡妻。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一阵酸涩湿意涌上眼眶,她忙扶住紫檀木圈椅的扶手,勉强稳住周身的仪态。,,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