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庭神色怔怔地, 盯着那抹刺眼的血色看了一会儿, 拿过一把鎏金剪刀,将被血濡湿的绷带一点点剪开。
伤口狰狞翻卷着,果然已经崩裂开, 看上去很是骇人。
顾湛见她黯然神伤, 倾身去拉她的手,却被她闪身躲开。
她气他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负伤赴宴是圣恩难却,明知有伤, 方才席间还要饮烈酒,九条命都不够他糟践的
她红着眼不说话, 转身叫人去打清水,拿创伤药来。
茗嘉殿的宫人都围聚在小厨房里守岁吃年夜饭,很是热闹喧腾, 珍果没有惊动旁人,端着金盆栉巾入内, 只叫了小凌子一同进殿伺候。
小凌子一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对, 瞧清楚了两人的情形,拧开一个白瓷瓶递到陆茗庭面前, “殿下,这是年前在太医院出得的金疮药,止血化瘀颇有奇效。”
陆茗庭面染薄怒, 看都不看顾湛一眼, “服侍将军上药。”
顾湛大马金刀地坐在锦榻上, 闻言脸色一沉,冷冷扫了小凌子一眼。
他可没忘了,陆茗庭鸾凤毒发的那晚,便是这个不长眼的小太监在侧搀扶的。虽然宦官不能人道,可他日日近身服侍,是否心存绮念,谁又说得准
小凌子迎着他杀人的眼神儿,想起辅国将军杀人如麻的传闻,双腿顿时有些发软,捏着手里的金疮药,一脸为难。
陆茗庭知道顾湛还记着仇,粉光脂艳的小脸儿上有些无奈,嗔道,“我们主仆之间什么也没有,这醋你也要吃吗”
“我宫里只有小凌子一个宦官,你还不喜他近身罢了,叫珍果来上药吧。”
顾湛凤眸微垂,压下胸中的浊意,大掌握着她柔弱无骨的一只手,细细摩挲着,“臣不要外人近身,殿下若要给我包扎,就亲自来。殿下若不愿包扎,臣这就告退。”
他一口一个“臣”“殿下”,世家贵公子的脾气上来,简直叫人没辙。
他常年习武,手上带着粗粝的薄茧,擦在她手背上,是别样的动人心弦。
陆茗庭脸上的红晕顿时蔓延到了耳后根,僵持了一会儿,没骨气地败下阵来。
她接过白瓷瓶,坐在他身旁的锦榻上,攀扶住男人的胳膊,往肩上细细敷了一层药粉。
今晚他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错觉,然而错觉也只是一瞬间,脱了衣裳,他的英武挺拔一览无余,劲瘦的腰身,贲发的臂膀,足以叫人血脉喷张。
陆茗庭突然想起来,当年在江宁追杀逃犯,两人误入隐雾山中,相互依偎着在山洞里过夜,她也是这样亲手为他包扎伤口的。
奈何时过境迁,明明只是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却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上完药,她拿过一卷纱布,小心翼翼地裹住伤口,双手环住劲腰,将纱布绕至胸前。
两人靠的很近,顾湛长臂一伸,顺势把人捞在膝头,柔声慰藉道,“刀枪无眼,伤病乃是寻常,茗儿不必伤怀。”
陆茗庭在他怀里不敢乱动,把纱布打了个结,咬着粉唇道,“禁军两个时辰巡视一次,一会子岑庆回来,你就要走了,快穿衣裳吧。”
怀中美人儿肩若削成,腰如束素,周身环着的幽幽冷香,浓淡相宜,叫他闻之心安。
顾湛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哑声道,“这一路连轴转,我满脑子都是你。”
“让我抱一会。”
在河阴中埋伏的时候,漫天流矢万箭齐发,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活着回来见她。她是他在无尽杀机中的唯一生念。
陆茗庭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四目相对了片刻,一双温凉玉臂环上他的窄腰,她枕在他宽阔的肩头,软声道,“半年前的事情,白嘉会都告诉我了。以后我再也不和你生气了,就算生气,也不要拖的这样久。”
她换了身软缎烟罗的衣衫,两弯远山眉,一双桃花眼,正波光盈盈地凝望着他,如今两人郁结解开,唯有真心,眸光里一寸一寸,皆是揉碎了的深情和爱恋。
顾湛抚上她的鬓发,俯身在樱唇上印上一吻,“再也不会了。半年分离,方知光阴苦短,容不得半点浪费。我只盼着同茗儿日日月月长相守,岁岁年年常相见。”
唇间的触感温热又缠绵,他紧紧抱着她,几乎要把她揉到骨血之中。
殿中烧着地龙,一派暖意如春,黄花梨木长案上供着一支腊梅,嫩黄的花蕊将绽未绽。
两人交颈依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头传来鞭炮齐鸣,锣鼓声声,紧接着是一阵如潮水般的欢呼声。
新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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