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风雨欲来

    “不知诸君意下如何”年轻人已经换回白巾白袍的庶人装束, 面如白玉, 衣容整洁地坐在酒肆中,举杯对酒肆中另外几人道。

    只见此处除荀忻外, 相隔不远的案席上还有四人两两对坐。

    这几人身形高大, 穿着厚绢所制的襜褕,短衣窄袖,腰中佩刀, 一看便知是市井游侠。

    这些人彼此对视, 为首那人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确认萧条的市肆中没有行人经过。

    他按着腰间佩刀,起身走到那位看起来气度不凡的年轻人面前, 沉声道,“汝乃何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君只需知, 我诚心相助。”

    “汝怎知晓我等有意劫狱”他眼神凶戾, 右手将刀刃抽出数寸, 作势要拔刀威逼。

    荀忻看向此人拔刀的手, “君不欲劫狱, 而欲入狱乎”

    你想在市肆中杀人, 是嫌自己在外面待得太自由了

    那人冷笑一声, “如今世道纷乱, 死一庶人耳, 有何人追究”

    “我知诸君之友身陷囹圄, 而我亦有友困于狱中, 与君同心同德,其志一也。”姿容过人的年轻人拱手拜道,“请君勿疑。”

    讲道理,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为什么不能一起合作呢

    见他这样说,那名游侠将信将疑,“汝果真欲劫狱请问计将安出”

    你要真想劫狱,你得说说你的计划啊。

    另外三人也围坐过来,只见年轻人用耳杯敲了敲木案,当垆卖酒的酒贩闻声竟将酒瓮搬进了列肆内,一副准备关门停业的架势。

    四人愕然。

    这年轻人竟然是酒肆主人等等,这家酒肆的人看着面生,难道竟然是特地为他们几人而开

    他们心中沉思,只觉得眼前年轻人神秘莫测。

    狱吏李君今日休沐,晨光熹微时他推门而出,准备洒扫庭院。

    他拿起芦苇草编制的扫帚,清扫地面上的落叶,将落叶归于一摞,就要转身去拿青铜箕来盛装泥尘和落叶。

    “咦”李君疑惑地看向庭树枝上垂挂的朱囊,这是谁挂上去的

    他放下手中扫帚,连忙走过去摘下朱囊,入手颇有些分量,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截用封泥封口的细竹管,一张素帛。

    令人震惊的是,囊内竟还装着五枚金光灿灿的金饼。

    李君将金饼取出细看,用牙咬了咬,再看时金饼上留下了齿痕,这居然是真的金子

    李君将金饼放回囊中,慌张地将院门加上门栓,直冲进厨房,拉住正在炊煮朝食的妻子,“卿可知此囊从何而来”

    “妾未尝见也。”他的妻子茫然地望向神情激动的丈夫,看到他手中拿着的赤囊,摇头答道。

    “我方才洒扫时,此物悬在我家庭树上。”李君举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妻子放下手中在忙的琐事,用裙角擦着手问道,“囊中有何物”

    李君看着妻子平静而不解的眼神,探手从囊中取出几枚金饼,满意地见到妻子的表情转为震惊。

    他只是长安狱中一位百石小吏,出身贫寒,靠着游学而粗通经义,家里连仆从都没有,更别提金饼。

    妻子反应过来,赶紧关上了厨房门,“为何悬在我家树上,囊中除金饼外还有何物”

    李君闻言走到灶前,将囊中装的东西抖落出来,青翠的细竹管在灶台上“骨碌碌”滚动,妻子将它拾起,“这是”她伸手准备打开封泥。

    “暂时勿要擅动。”李君忙阻止道。

    他自己展开素帛,只见上面写道,“吾知君为长安狱吏,有事相求”

    李君目光一凛,继续读下去,帛上写着,让他把竹管交给长安狱中的囚徒,颍川人荀攸,荀公达。

    而后威胁他,既然可以把赤囊悄无声息挂上他家的庭树,也可以悄无声息地取他狗命。

    “事成后,另有重谢。”

    李君放下素帛,被这么威逼利诱一通,他捡到金子的喜悦渐渐消散,有些忧心这事是福是祸。

    等他将帛上的内容告诉妻子,妻子却道,“董卓无道,如今长安城中人人自危,他所捕之人多是忠良之士,君若相助,当称义举。”

    “此事若行动隐秘,应该无人能知。”妻子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其实没说出来的理由夫妻两人都心知肚明。

    一边是利,一边是死,纵然逐利有那么一点风险,又怎能不冒险一试呢

    李君从妻子手中接过细竹管,点了点头。

    第二日长安狱中,李君找到记录囚徒信息的名册,果然找到新录入不久的那个姓名。

    一位狱卒走进门,拱手对着跪坐案后的上官拜倒,“李君寻小人何事”

    李君将手上的竹简递给他,“汝家中来书。”

    狱卒称谢接过,展开竹简,竹简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狱卒认出这笔迹属于自家刚开蒙的儿子,“祖母病,父速归。”

    狱卒看完面露惊色,跪倒稽首道,“上司容禀,我母病重,传书命我速归,下吏乞假归家。”

    “正当如此,你自归家。今日晡食,我来替你分食与囚。”李君沉吟道。

    狱卒闻言感激涕零,连连叩谢,“谢上司厚恩”他擦擦眼泪退出门去,决心以后要好好报答这位心善的李君。

    李君松了口气,前几天接到此人家中来信,正好赶上他休沐,就忘了把信给这人。

    此时刚好有正当理由将这人调走。

    晡食时,同僚们看见李君提着木桶,要亲自去给囚徒们发饭,不由疑惑地询问。

    等李君把为狱卒替班的事情说了,大家纷纷称赞他为人仁义,是狱吏们的好榜样。

    李君笑了笑,袍袖掩盖之下,他握着手中的细竹管,心想,也许他此举的确算得上义行。

    荀攸跟随众囚徒将陶碗放到栏杆外,注视着前来分发晡食的狱卒

    不对,今天竟换了个身穿袍服,内着皂缘领袖中衣的小吏。

    有喜好嬉闹的囚徒笑道,“今日换了狱君,我见此君更有公明。”

    好事的囚徒跟着吹起了狱吏的彩虹屁,恳求他给自己多盛一点饭。

    李君不屑回应这些人,心里默默数着牢房的数目,要是临了传物传错了人,那可真是功亏一篑。

    直走到一间空牢前,李君暗自提神,这里以前应该关的是前几天自杀的何伯求。

    照此就可推知,左侧相邻的牢中关的就该是荀公达。

    不过不能肯定。

    李君眼珠一转,提着木桶走过去,佯装不经意被陶碗绊了个踉跄,陶碗被他磕翻,晃晃悠悠,发出连续的清脆颤响。

    众囚徒闻声从饭碗中抬起头,凑到栏杆边望着狱吏,准备吃瓜看戏。

    只听狱吏果然恼羞成怒,骂道,“竖子无智为人失德乃入狱中,今犹置碗害人耶”

    “汝姓甚名谁”

    披头散发的那人望着他,平静答道,“荀攸。”

    囚徒们心想,此人肯定要被狱吏报复了。

    李君心中暗喜,果然没找错,他骂骂咧咧地扶起碗,似乎极不情愿地给此人盛了麦饭。

    分发完所有人的晚饭后,狱吏拎着桶脸上还带着怒色,他斥道,“尔等看甚”吓得胆小的囚徒缩回了草席上。

    有人叹气,似乎在遗憾没看到好戏。

    荀攸坐在草席上静等片刻,等到没有囚徒注意他,才起身将陶碗拿进栏杆。

    他从器皿中倒出一点饮水,净了手,伸指在麦饭中拨弄,果然见陶碗底卧着一截手指长的青翠竹管。

    荀攸挑了挑眉,将竹管取出放在草席下。

    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时,荀攸借着从直棂窗中透进来的月光,剥开竹管上的封泥,从竹管中倒出一卷左伯纸。

    荀攸一层层展开卷着的纸,仿佛“图穷匕首现”,纸中掉出一物。

    荀攸低下头去捡,此物在月光下泛着银光,那是有尾指长,极短极窄的一片刀刃。

    他小心地避开刃端,将刀刃捏在指间细看,刃上闪着寒光,薄如蝉翼,这种纤细锋利的刀刃他生平未见。

    将薄刃放下,他展开左伯纸,只见纸上用小篆写着,“十月朔日,距今十一日后,长安狱乱”

    纸上让他在十月初一那一天,趁着狱中混乱逃出去,到监狱的后院中与写信之人会合。

    信中叮嘱他,小刀留着到时候用来割手腕、脚腕的械具。

    行文字迹拙劣,显然书写者并不熟悉小篆字体。

    “君万自珍重”其中“万”字可能笔画太复杂,那人写错了,在错字上杠了一笔,又重新歪歪扭扭地写上了正确的字形。

    荀攸不自觉地勾唇笑了笑,而后隐隐意识到给他传书的人是谁。

    他看向信尾,果然,结尾处写道,“叔父怜汝。”

    荀攸失笑,他将这张纸折好,极为珍视般贴着里衣放进囚服里。

    月光从窗棂中倾斜而下,青年下颌上长出了乌青胡茬,显得凌乱,他的半张侧脸被映得明亮,而黑暗笼罩在另一侧脸,明暗之间没有界限。

    即使荀公达已经变了,有一些情谊却始终没有改变。

    当日凌晨,长安的人们还处在睡梦当中,半梦半醒间听到雨落在屋顶瓦上,发出不绝于耳的响声,天际轰隆隆作响,一道电光劈过,片刻后炸裂般的巨响从耳边传来。

    无数人为之惊醒,而后吧嗒两下嘴,再次响起呼噜声。

    此时长安狱旁一百多米远处的一处民宅,十几人卧倒在地,荀忻把双手从耳上挪开,起身往屋中炸出的土坑跑去。

    那道被炸出的土坑足有一米多深,一名荀氏仆从凑上来,“主公,可还需再炸”

    “再炸一次。”荀忻拍了拍这位壮实兄弟的肩膀,称赞他两句,再次退出屋外。

    片刻后,一个陶罐被点燃引线,身着短衣的汉子从屋内跑出,众人马上伏倒。

    一声炸响从屋内传出,在雷声下显得并不突兀。

    荀忻率先跑进屋内,见那道坑果然被炸出了近两米深,他望着完好无损的屋顶,庆幸还好控制了剂量。

    白袍郎君蹲下身来,观察坑底的泥土,可能因为下雨导致地下水有所上涨,坑底的泥土略微湿润。

    “事成矣,雨停后便可开凿地穴。”他望着坑底,对进屋的众人道。,,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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