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染料没到位之前,家里还是只有原色,柳明月尽量洗白,如今这颜色倒也不突兀。孩子们的需要有些颜色调和了才能织成有图案的,倒是大人的不需要这么多花样,她准备直接用原色就好,直接用不同针法变换着织,穿在里面也合适。
阿香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精细的活儿,秦嫂倒是能帮着织一些,但是她事儿多,所以大部分的工作还是落在了柳明月身上。竹子是小祥帮着削好的,磨去了琐屑,一点儿也不扎手,柳明月用着也习惯。
很快,常来串门的妇人就发现了她在织毛衣,很是新奇,尤其是发现这玩意儿非常保暖,更是引起了轰动。
其实好些人都听说过毛衣,也知道这玩意儿是好东西,但是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以往镇上的羊毛作坊出产的羊毛都会直接发往外地,根本没有留下来的。偶尔有些半成品或者残次品分给了工人,他们也不会出去炫耀,根本也无从得知。
徐燕是一步步看着柳明月将那脏兮兮的羊毛变成松松软软再纺织成线,最后织成毛衣的,自觉心动不已。若是能给家里人都添一件,这个冬天肯定好过些,尤其是儿子图图。
而且柳立卫常常要在农闲的时候进城打短工,有这么一件保暖的毛衣,好歹能好过些。
“你跟我说说,买这么些羊毛要好些钱?”这天晚上柳立成邀请了柳明月一家去吃饭,顺带将建酒坊的事儿跟老陈头确定了一遍,他是出去见过大世面的人,村人们现在偶尔遇到大事儿,都会请教一下他。
当然,也是因为这方子是他的,好歹要叫他知道进度。如今还是投入阶段,要想拿到钱,估计得年后了。
之前试验的时候老陈头去指点过,出酒率算是很优秀的,族老们都挺高兴的。反正族里每年都会存一部分粮食,再存一些给酒坊,到时候出酒了,村里头的人就能够按出粮的多少分得一部分钱。
至于酒坊的工人自然也是优先要村里头的人,倾斜一下有困难的人家,也算是照顾了。
柳明月并不愿意太过理会这事儿,全部交给了老陈头去处理,自己躲在徐燕的屋子里跟她说话。她跟徐燕是挺投契的,话题倒是蛮多,也不会闷。
说到羊毛,柳明月自然是知无不言,“其实羊毛不贵,只是需要花费的心思多,纺毛线的话,需要挑选绒毛部分,收回来的羊毛很脏,需要加清洗剂才能洗干净。”她把步骤一点儿不差地都跟徐燕说了。
“然后晾晒干,就能纺成线了,我家就有工具,若是你到时候要用到,可以去我那儿拿。”柳明月笑着说道,“等有了毛线,织毛衣的事儿就容易了,两根签子的事儿罢了,若是心灵手巧的,两三天就能织一件。”
当然,熟能生巧,效率更高的自然也是有的。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就在洗涤剂上,要知道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很多花里胡哨的洗涤剂,有的只有肥皂。而肥皂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村人们用的最多的就是皂角和草木灰,但羊毛若是要白,肯定是不能用,得另外买。
算着算着,支出可不小。
徐燕稍微有点打退堂鼓,“这么麻烦吗?”她原本以为只是花钱,没想到不仅仅要花钱,要是按照柳明月说的,只怕没个大半个月是出不来,“你觉得我成吗?”
她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自觉自己并不是心灵手巧的人。厨事倒还好,这手工艺的事儿,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徐燕看着柳明月那白白嫩嫩的手,再低头看看自己已经变粗的手指以及手指头上粗糙的皮肤,心微微发酸。
比起村里头其他人,她的日子已经算是很好,可到底比不得柳明月。就她这手,羊毛线在她手上只怕还拉丝儿呢。
“当然可以,秦嫂和阿香都学会了,你这么聪明肯定是没问题的。”柳明月安慰道,“就算是学不会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帮着些你就成了。”
其实她想说,做成毛线往外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真的累人就对了。
两人说着闲话,那边牛兰芳也在踟躇,不知道要不要找过来。她的娘家在牛家村,在半山腰上,家家户户都养着羊,若是知道了这羊毛的处理方法,就能多条来钱的路子。要知道以往都只能拿到镇上去卖给羊毛作坊,价格都被压得很低。
不过这到底是涉及到钱的事儿,人家羊毛作坊靠着这技术都养活了不少人,要是叫柳明月白白教给自己,她都不好意思提。
可要说给钱买,就牛家村的情况,牛兰芳自己都不敢打包票村人会给。别到时候她这头说好了,那边却不应,那她这个中间人就尴尬了。
不等她过来,那边已经谈妥了的老陈头和柳明月却已经往家里去了。老陈头到底迟疑了一下,才跟柳明月提及自己一直以来的考虑,“其实一直都想跟你谈谈,没找着机会。回来了之后很多人给你介绍,我就想问问你是个什么打算。”
老陈头是支持柳明月再嫁的,陈地主抛下他们出国去了,按照目前的这局势,只怕有日子不能回来。他跟柳明月原本也不是特别相配,如今看着也没有多少感情,若是柳明月有意再嫁,他自己照顾四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尤其是如今在柳家村都扎根下来了,只要他好好经营,肯定是没问题的。
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也都打听好了,镇上有学堂,建国后也不会停下来,到时候让孩子们到镇上去上课就是了。他反正日日往返,接送不成问题。
“我是想着你如今年纪轻轻就为老爷守着,也不好,他不定能回来。”老陈头实话实说,而且就陈地主当初瞒着他们直接走人的这个做法,想必对柳明月也没有多少怜惜,何必为他执着呢。
提到这事儿,柳明月也是烦得很,“陈叔,你想差了。”她想到那蠢蠢欲动,常常来家里头闲话的大姑妈,以及村里头那几个好事儿的婶儿,心里头的烦躁都抑制不住,“我也不是说要为老爷守着,我只是想再等等。”
等孩子再大些,等日子再好些,等她适应了这儿的生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说到底,经过了上辈子的事儿之后,柳明月其实很难再敞开心扉去接纳一个人,去尝试一种新的生活。她看过人性最恶的一面,也看过最善的一面,她更趋向于,跟已知的善良的人在一起,不愿意发生改变。
这种鸵鸟似的心态其实是不正常的,可柳明月自己没办法控制,她看着老陈头很坦诚地说道:“陈叔不必为我担忧,若是缘分到了,我也不会裹步不前。如今还是好好将孩子们养大,好好把日子过好更为重要些。”
老陈头倒也不是为了要说服她再嫁,只是表个态而已,他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也不要太有负担,这几个孩子也不是你的责任,能对他们不离不弃,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了。”他都不敢保证,易地而处,自己能做到柳明月这个程度。
其实柳明月也明白自己的做法是很让人猜不透的,毕竟,一个毫无关系的姨娘,又并非跟陈地主情深意切,却愿意养着他的四个孩子,甚至带回了自己的家乡。
可在她的记忆里,永远都是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一幕幕组成了她这个人,根本无法忘却。若是再来一次,那些苦难自然不想再次经历,可美好的感情,她愿意用自己的努力去再培养一次,尤其是如今初见成效。
从来到柳家村之后,她跟四个孩子的感情明显好了很多,尤其是陈梓旻。柳明月知道,这种关系其实是相互的,她也从孩子们身上汲取着力量,让她有勇气去面对一切。
“陈叔谬赞了,您也很好,大家都很好。”她笑着说道,看着老陈头直笑,“我们是一家人了,您今日能找我说这番话,我也高兴极了。”证明老陈头真的也是为她着想的,并未把她当做外人。
“那是当然,几个孩子如今也懂事儿了许多,日后就算你再嫁,我也能养好他们的。等他们长大了,肯定不会忘了你。”说着,又提到了陈梓旻的病情,“我看着旻哥儿回来后倒是好了许多,如今跟着村里头的小孩儿也能玩到一起去,肯定是能好的。”
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孤僻症,却觉得陈梓旻已经有所改善,看着柳明月欲言又止的样子,赶忙补充道,“医生肯定是要看的,已经托朋友在找了,肯定会有好消息的。”他安慰道,生怕柳明月误会自己的意思。
“那就劳陈叔费心了。”
两人闲话着回去,到家的时候,月上树梢,孩子们早就睡了。
秦嫂给他们倒了一碗糖水,自己也去睡了,这是今晚的宵夜,孩子们年纪还小,少食多餐,大人们的饮食习惯也跟着这个时间表。
中秋过去不久,随着新闻报纸和广播广而告之,大家都知道即将在十月一日建国。柳家村的人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商量着一起去镇上听广播。
这可是新玩意儿,才刚刚装上去不久,听说能听到北京的电台直播的情况呢,大家都向往极了。年轻人们找上了小祥,商量着让他驾车一起去一趟,好歹有个伴儿。而且小祥见识不少,有他跟着,至少安心不是。
老陈头自然也没闲着,找他的人不少。男人们都愿意聚在村长家说话,距离十月一日越近,大家越兴奋,甚至连秋收的安排都耽搁了。
妇人们更愿意聚集在柳树下,被风的那面坐满了人,她们更关注其他事儿。
“听说原本的豪富们留下的产业都被国家接管了,要改成国企,还会在镇上建厂,到时候要招工呢。镇政府那边也有人接管了,会重新安排人,还有不够的就在本地招,那可是铁饭碗,要是能被招工,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那可不容易,听说了,要读过书识得字,还要身体健康,品性过关的。”有那消息灵通的,早就在镇上打听过了,“不过听说了,政府那边的名额早就被占完了,倒是工厂的工人还缺,待遇肯定是没那么好。”
不过就算是成为工人,那也是铁饭碗,举家,甚至举村都荣耀的事儿。
“这十里八乡这么多人,那厂子就那么大,肯定不容易。”徐燕是不心动,她拿着羊毛挑拣着,准备整理完再洗了晒,“我娘家人都打听过了,有本事不行,还得有关系。”这镇上的人光是沾亲带故的就不少,哪儿轮得到他们。
好些原本都盼着这个机会的人自然是失望透顶,大家叽叽喳喳发表着意见,柳明月在边上静静听着不插嘴。
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往镇上钻的意思,自然没有参与其中。却不知道,柳大姑正在往柳家村赶,带着她的“满腔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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