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木彤见着润玉沾着晨露回来。
她照着往常的习惯,先给他上了一碗热茶。润玉平常昼夜颠倒,布星挂夜,辛苦非常。夜里寒露重,所以她特意学着煮了姜茶,给他备着。
往常润玉会从她手里把姜茶接过来,含笑一饮而尽。
可是今日,他看起来颇为心事重重。
而且他伸出左手来。
“怎么了?”木彤见他不对劲。
“昨日旭凤涅槃,出了事。”润玉满脸担忧。
他昨夜去了栖梧宫,但是被燎原君以天后命令给挡了回去,他知自己处境尴尬,既然话已带到,为了避嫌,他也不能有其他的举动,谁知竟然还真的出了事。
凤凰从云霄落下的动静,特别大,大到他在栖梧宫外,都能看见那一团火焰,从漆黑天幕滚冲下去。
木彤蹙眉,“怎么了?”
“昨夜旭凤磐涅遇袭,现在不知所踪。”
“我不是问这个。”
木彤的话,让润玉抬眼起来,他的姑娘满脸狐疑的盯着他,“我是问你。”
润玉一挑眉,很是意外。
木彤去看他的右手,“你是不是受伤了?”
润玉舒朗的眉目间,凝聚起点滴惊讶。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右臂,他回璇玑宫开始,一直没有提过自己受伤之事。
木彤见状,直接去提他的衣袖,果不其然,就看到他手臂上,一大块被烧灼的通红的肌肤。
“啊!”木彤惊叫,“这怎么回事?难道你和刺客遇上了?”
说着还不等他回答,她已经拉着他直接往寝殿里走。
润玉的寝殿,等闲不让人进来,木彤来了没多久,倒是能出入他的寝殿。多数是给他整理打扫,其实润玉自己会用法术整理,不需要她做什么。更多的时候,是她将最新的花卉送过来。
她把润玉径直拉到床榻上坐下,小心的卷起他的袖子,瓷白的肌肤上,那处被灵火珠灼伤的伤口,越发触目惊心。
木彤立刻要施法,却被润玉拦住,“这不是普通的灼伤,我体内有火毒,普通的水系灵力不能治愈。”
“那要怎么办?”
润玉道,“需得修炼火系法术之人,拔除我体内的火毒。”
“那你等一等,我去找。”
说着,木彤转身就要去找人来。润玉一把拉住她的手,他的手上有伤,才一用力,唇齿之间就闷哼一声。
木彤立刻坐到他身边,“你很疼吗?”
她满脸焦急的盯着他的伤口,“水克火呀,怎么可能会不管用呢。”
嘴里这么说,但她终究不敢试一试,怕加重他的伤势。但是就这么放着,她又放心不下,过了好会,她露出一个颓丧的神情,伸手出去,小心的把润玉的广袖给卷起来。
润玉看着她,盯着伤口左右不知所措,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润玉无事。”
“怎么可能没事,平常你有什么伤,挥挥手一下就好了,现在这个,一定很严重。”她焦急看着。
木彤想了一番,发现自己竟然做不了什么,她灵力比起润玉,可谓是低微,润玉都没有办法,她自然也不可能治好。
“我就去找会火系法术的人来。要不然,我去找岐黄仙官。”
润玉望着她,心满意满。手臂处的伤口,如同业火焚烧,但那火焚的痛楚,在她含着泪光的眼睛里,刹那被压了下去。
“不用。”他一把拉住她,“这伤除非是灵力高强,不然无法拔出火毒,罢了。”
木彤知道他的处境,除去旭凤之外,恐怕天界里,无人会过来相助。
她低头下来,对着他那伤口吹了吹,“还疼吗?”
问完之后,木彤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冒傻气,她一下就泄了气,坐在那里,盯着润玉的伤口,他的伤口上火毒之气萦绕,显然不是自己那几口气能减缓的。
“不疼了。”润玉见她急的两眼泛起水光,柔声道。
“其实只是看着可怕,一点都不疼的。”
这话可没有半点作用。
木彤立刻吸了下鼻子,“你骗人!”
“你特别能忍疼,要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不疼的话。怎么用左手,而不用右手?”她说着,两眼里泪光更显。
润玉嘴唇动了下,见到她盈盈泪光,将落未落,急切道,“是我不好,彤儿不要生气。”
“这又关你什么事啊!”木彤觉得润玉的心理,远远比她预估的还要糟糕的多。
“疼不疼?”她小心的端详他的伤口、
润玉微微叹息一声,“现在好多了。”
“之前的确很疼,但是彤儿问过之后,好多了。”他声音温柔的萦绕在人的心间,如丝如缕的,往心上缠绕。
他见木彤抬头起来,对上木彤甚是怀疑的双眼。他笑了,“真的。”
那两字轻轻的,落到心头,不比一根羽毛更轻,但柔软的令人舒适。
“可是这样,总不是办法。”她有些愁眉苦脸的。
润玉望着她的脸,看着她眉目间的担忧,一想到,这些担忧全是为了他,手臂上的剧烈的灼烧之痛,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
如同能长久如此,这样又何妨?
“等火毒拔出,这伤就自然好了。”他眉眼含笑,看上去完全不是受伤的样子。
木彤触及他如水温柔的眸光,浑身上下如同泡在温水里。挣不开,脱不离。
这温柔如水,着实醉人。
伤口是没有办法治愈了,火毒在体,和润玉的体质相克,强行拔除,根本不可行。
“其实我现在更担心旭凤,”润玉叹了口气,“旭凤涅槃遇袭,眼下下落不明。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现在陛下应该出动天兵天将去找了,天界这么多能人异士,一定能找到他。”木彤提起旭风,言辞冷淡,完全没有了之前关注润玉伤势的急切。
她对旭凤的印象不好,从初见,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旭凤此人,张扬热切,别人说他是一颗赤子之心,到了她这里,心下觉得,只不过是被父母保护的太好的孩子而已。
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者说,其实他心里清楚,不过是脸上装糊涂,粉饰太平。自己身上手上干干净净。
那些脏的,那些无奈,没有一丝一毫被沾染上,自然是赤子之心了。
这种张扬的人,她要是个小丫头,说不定还真喜欢这种出身好,又张扬如火的。哪怕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她那么一场下马威。
旭凤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并不仅仅是初见的那一场下马威,她敏锐的感觉到,他对润玉,其实也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兄弟情深。
没事叫大殿,有事叫兄长。作风处事间,全然是一派的唯我独尊,鲜少有替他人考虑的意思。
她看出来的,润玉未必看不出来。只不过,他得到的太少,所以这不是很走心的亲情,也足够他放在心上许久。
木彤的眸子垂的更低,“他和我没关系,反正我只要关心你就好。”
润玉的眼眸动了下,抬眼就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才稍稍处理好,外面就听到了声音,天帝派来的天将已经在璇玑宫里,说是天帝让润玉过去。
木彤没有见过天帝,但是见天后的行事作风,木彤对这个天帝也没有多少信心。
男人在她的印象里,没有任何节操可言,就算是亲生孩子,只要枕边人吹个枕边风,照样能让这个女人把自己孩子折磨的死去活来。
木彤忍不住抓住润玉的袖子。
润玉看她欲言又止,纤细的手紧紧的抓住他袖子。他稍稍一动,她就抓的更紧。
她的担心是真的,害怕他一去不回,也是真的。
润玉袖中的手,抬起来,轻轻覆在她的手上。
“我很快就回来,你和魇兽在璇玑宫等我。”
在他的注视下,她慢慢放开手,“你一定要回来。”
润玉眼波越发缱绻,声线温软“我保证。”
木彤领着魇兽,看着润玉跟着天将离开。她低头看了一眼魇兽,伸手摸了摸魇兽的毛。
她之前见着天将对润玉的态度尚可,稍稍能放心下来。
自己现在还没到,脱离润玉,能自立门户的地步。所以这个时候,润玉一定不能有事。
她的预感,也不算是错。润玉这么一去,的确不是坏事,而是魔界听闻天界火神下落不明,趁机陈兵忘川,天帝是叫润玉过去坐镇十方天兵,让魔界畏惧天界之威,不敢轻举妄动。
木彤总觉得,润玉这一趟,不会那么顺利。
只是她没法去九霄云殿,现在去和九霄云殿的仙侍套近乎,未免太晚了。
不过过了一会,她原本提起来的心,算是放起来。
如果旭凤没事,那么这桩怪不到润玉的头上。如果旭凤一旦出事,那么润玉就是天帝唯一的儿子,就更不能有半点差错。
上神神力高强,繁衍子嗣尤其困难。若是旭凤死了,哪怕天后发疯,天帝也不会对润玉怎么样。
想到这里,木彤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
润玉这一去,就是两日,半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她跑去姻缘府,发现那只狐狸也是急的团团转,别说打听消息,能别添乱就算是不错。
她这边乱哄哄的,天帝天后那边,更是凭着一枚遗落的冰凌,就定下了润玉的罪。
旭凤赶过来,才让这一场闹剧给中止。
木彤带着魇兽守在璇玑宫门口,见着这对兄弟,她直接一拍魇兽,连人带兽,直接奔到润玉面前。
她满脸欣喜,上上下下打量润玉,见着润玉上下妥当,没有半点不妥。
“你回来了!”
话语里雀跃让润玉不自觉的柔了眉眼。
旭凤被他们两个丢到一旁,他怒视那个把他忽视的小仙侍。奈何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仙侍,满眼都是兄长。
“你担心了。”
“没事没事,只要殿下能平安回来,就比什么都好。”
旭凤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咳嗽了声。这才见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小仙侍,回头过来,像是才看到他似得。
她盈盈袅袅的,给旭凤行礼。
木彤长得好,身形修长纤细,行礼之间弱柳扶风的,格外赏心悦目。
旭凤看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反而一口气更堵在喉咙口,出不来了。眼前这小仙侍,简直比那只荒野小妖,还更能给他添堵些。
分明是妍丽的皮相,却有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本事。
他来了这璇玑宫几次,这小仙侍就给了他几次冷脸,弄得他觉得自己二殿的名头,是不是不在,又或者这张脸,平白无故没了。
“哦,有劳你看见我了。”旭凤凉凉的开口。
木彤满脸奇怪,“殿下是小仙侍奉的主人,小仙自然先以殿下为先,难道小仙做的有什么错处吗?”
一句话说的旭凤没有半点脾气。
他瞪住她,只觉自己流年不利,自己遇见的一个两个,都是什么仙。自己带上天宫的那只荒野小妖,都没有面前这个难对付。
兄长到底怎么忍受得了这种蛮野不知礼数的小妖的。
木彤见他满脸愤愤,眼波流转,含笑睨望,竟然是半点惧意也没有。
那盈盈眼波里,旭凤几乎能看见他的倒影。
心下的怒意一下消散,他和个小仙侍计较个什么。
润玉因为她那一句‘侍奉的主人’而面起红潮,剑眉扬起,拳头压在唇上咳嗽了一声,遮掩那瞬间心起的羞涩和喜悦。
看过来,见着旭凤,两眼看着木彤。
“旭凤。”
润玉依然和煦,面色不改,往寝殿那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旭凤回身过去,他面上的笑淡了稍许,看向木彤,“彤儿先去休息一会。”
润玉说完,进入寝殿。
木彤看着他的背影。虽然那点情绪波动很淡,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他生气了。
木彤弯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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