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脸色惨白,木彤扬眉看她。
“太巳仙人以身作则,上行下效,果然令本神大开眼界。”
木彤的话语毫不留情,直接怼的邝露惨无人色。
邝露下意识的就往润玉那边看去,天帝站在那里,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冷淡的回看过去,“本座希望,从此之后,上元仙子能恪守本分,莫要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本座与上元仙子,过去是主仆。现在与将来只能是君臣。”
天帝言语冷淡,眼里和口吻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邝露拼命的想要在他的话语里寻得一丝一毫的希望,可是全是无情。
“上元仙子难道没有听到?”木彤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还是说,上元仙子是铁了心的要自荐枕席了?”
邝露此夜过来告白,精心将自己打扮了一番,自然是存着一点不可告人的旖旎心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是说出来,姑娘家颜面无存。
天帝还会给她寻一个醉酒的由头,给她台阶下。可是花神可没有那么好的性子,直白的直接就撕开了她遮掩的伪装,将其下的用心给挖了出来。
“我……”邝露只觉得脸上滚烫,她看向天帝。
天帝的神色淡淡,没有给她说话的意思。
“你下去吧。”
这一句已经尽全了她的脸面。
邝露哭着绕开木彤逃了。
木彤冷眼盯着邝露跑开,脸色瞬间冰冷下来。
“果然她对你一直都没有死心。”木彤自嘲笑了一声。
她回身过来,望着润玉,“她早在你还是夜神的时候,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假扮成天兵去问锦觅可不可以给你纳妾。没想到,你做了天帝,她反而越发的野心勃勃了。”
木彤说着笑了一下,眼里是冰冷的。
她的嫉妒来的让润玉有些措手不及,可也来的让他欣喜。
她是嫉妒的。
“我也不知她会如此,”润玉心中欣喜,可是他还是为自己解释,“彤儿,我不知她竟然会这么做。”
润玉因为心情郁结,在落星潭饮酒,邝露的出现也是让他始料未及。
“我对她只有主仆君臣之谊。从始至终,我爱的,想要的只有你。”润玉说着,将她抱在怀中,夜里落星潭也寒露颇重,她身上泛着一股凉意。
润玉把她抱在怀里,为她御寒。
“我看到的,想到的,全都是你。”
他只想要她,他只想娶她为妻。
没有她,这所谓的天帝于他而言,不过是天地之间最大的囚徒罢了。只有她在,他才会觉得,这漫漫仙途,其实还有那么可以期盼的东西。
木彤轻轻的抽气起来,她有些不解的皱眉,感受心里汹涌的情绪。她这段时间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尤其在润玉跟前。
在他的面前,她越来越维持不住伪装,甚至她都没想过去伪装,所有的情绪袒露在他的跟前那也没有关系。她不用思前顾后,也不用考虑以后会怎么样。
这对她来说,这变化似乎潜移默化,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真的被润玉撬开了壳,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模样,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惶恐于这个变化,拼命的想要缩回去。这感觉对她太过久违,也太过惶恐。
但这种感觉也足够愉快,不用再伪装,她原本是什么样,只管在他的面前暴露出来就是。
润玉会完全的接受。
木彤抬头起来,望着润玉。
“我害怕。”她轻声道。
她害怕,她是真害怕,甚至有些惶恐不安。
润玉双手轻轻环在她的背上,完全将她占据住,“彤儿在怕什么?”
木彤望着他,温文而无害的俊美面庞就在她的跟前,他蕴含了星辰的眼睛里满是柔情,“告诉我。”
木彤嘴唇张了张,润玉看出她的迟疑,“没关系,只要是彤儿所想,我一定会为彤儿达成。”
润玉将她完全圈在双臂之间,轻轻的在她的背上拍着,他的安抚如同清流泉水。
木彤心里翻滚,话语到了嘴边,“我想我真的是喜欢上你了。”
到了如今,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连小孩子都能分清楚喜欢和厌恶,更何况是成人?
爱而不知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实在是太特别了,特别到能鲜明的和其他情感完全分别开来。
润玉似乎被这巨大的惊喜砸中,他欣喜若狂,他握住她的肩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彤儿,你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迷幻的幻梦里,在梦里不管什么都有。
润玉放轻了声音,害怕自己若是高声一点,就会从美梦里惊喜。
“我喜欢你。”木彤颇有些艰难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她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是的,她知道,她喜欢上了润玉。
她喜欢他。
润玉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不同于刚才的虚虚环住,这次是真正的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似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永生永世,再也不分离。
他终于是等来了这一天。
“彤儿!今日是我最开心的一日。”他欣喜的在她的耳畔轻声道。
他将自己埋在她的发丛里,巨大的幸福感已从内心涌出,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润玉沉湎于这巨大的幸福感中。
木彤扬起头,“我还是从璇玑宫里搬走吧。”
润玉扶住她的肩膀,心沉了下来,“为何?”
木彤垂头下来“其实我在想,我们能走多远?”
她没那个耐心去维持一段婚姻,“我的出身你再清楚不过,你如今是天帝,我……”她嘴唇动了动也说不下去,“更何况,你可以有天妃。”
“除却天后之外,你可以拥有其他天妃,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就像太微在位的时候那样,荼姚都镇不住他,他也有好多的天妃,只不过被荼姚给废黜了而已。”
木彤蹙眉,她侧头过去,“润玉,男女婚姻我看得太多了,我喜欢你,但是爱情不是婚姻。润玉……我没有信心坚持下去,你懂吗?”
润玉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态,“我不会有天妃,我除却你之外,从未想要过有其他人,也不会有天妃。”
“若是彤儿不信,我可立下上神之誓。”
木彤看着他伸手出来,立即就要立誓。
她握住他的手,“没必要。”
木彤望着他,自嘲的笑了,“我听过太多男人在我面前发誓赌咒了。”
“若是有心,不必发誓。如果不想遵守诺言,发再多的誓,也是会有办法去解决的。”
木彤不知今夜自己为何会这样,她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最好,她应该装作懂事的样子,知道这只不过是误会,然后她说几句不在意,最后再应该和润玉撒娇,将这事给填补过去。
她做了很多次,早已经驾轻就熟。可是她这次没有忍下去了。
邝露的觊觎,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天帝原本就可以在天后之外,还合情合理的拥有众多天妃。邝露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放在眼里,也知道润玉可以说没将邝露当做一个女人看过,对她更是没有半点威胁。
可是邝露的这次胆大妄为,却是提醒了她,润玉可以拥有众多天妃。而她能有几分把握,去将这段持续成千上万年的婚姻经营好?
她不知道,也不会。
她成长于破碎之中,她见过外公外婆的相濡以沫,可是给她印象最深刻的却是父母的决裂,没人告诉她正常夫妻是如何相处,她学会的只是如何从男人的身上获取到她想要的一切而已。
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如何去经营婚姻和家庭,她很苦恼,但知道想要长久,非得要下许多力气。
她恐慌了。
“我怕,润玉。”木彤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我,我真的怕,我看见邝露,我就想,今日是一个邝露,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不知道第几个邝露。”
“到那时候,你还会和现在这样吗?”
说着木彤要从润玉的怀抱里退出来,“我想,我需要想清楚一点。”
她把润玉从她的肩膀上拉下来。
木彤想过很多次,润玉想要的温暖,她能给一时,给不了一世。她到底还是个普通的凡人,哪怕成了仙,对漫长的时光还是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人心多变,她赌不了,也没有资本去赌。
或许只是做个上神,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木彤回身过去,她往白玉桥上走过去。
然而走了几步,一股劲道从后面施加在她身上,润玉从她背后紧紧的将她锁住,“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他声音悲怆,乞求浓厚的化不开。
“这几千年来,只有你,唯有你,走入了我的心里。我这颗心已经给了你,再也无法拿回来。你说你从小无人爱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天界几千年来,我得到的从来只是鄙夷和猜忌。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无所顾忌。”
润玉双臂将木彤圈在自己的怀里,“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太开心了。”
如何不开心,当终于打开她的心扉,让她可以对自己吐露真言,但随之而来的是她的离去,他怎么能容忍?
“我多希望,你能依靠我。对我表露真心。不要怕,你还有我不是吗?”润玉抱住她,将她锁的更紧,双臂将她完全的桎梏在自己怀里的方寸之间。
他说着,忍不住去看她,“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只想和你携手一生。”
“我怕你对我无心,我也怕你对我如此绝情。”
润玉将她翻转过来,他眼尾猩红,紧紧的握住她的肩膀,“你信我,好不好?”
“彤儿,不要害怕。或许你曾经被伤害过,可是我不管你快乐或者痛苦,我都会陪着你。”
润玉的剖白就在耳畔,木彤突然觉得有些累,他足够真挚,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完全的给她看。
可她偏生又过了为爱疯狂不顾一切的年纪。
这世上没有能让她不顾一切的人,除了她自己。
她做不到为爱扑火,燃烧自己。
她会思前顾后,会盘算这里头对她的利弊。
木彤扬起头,她的动作离润玉更近。
“你很傻。”木彤笑了,“你怎么这么傻?”
“对上你,我心甘情愿。”润玉双手将她牢牢的锁在怀中。
她曾经对他说了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哪怕一句承诺也未曾有过,可已经入了他的心,如何能让他再回到从前?
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他想要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这都是她说的。
他想要她的一生,也是理所应当。
她给了他最好的一场梦,他不愿意醒来,那便只有拉着她一同沉沦了。
今日的璇玑宫和往日相比,并无什么不同。
木彤坐在镜台前梳妆,仙侍们和往日一样,将她平日里习惯用的胭脂水粉全都奉上。
木彤看见仙侍送上的胭脂颜色,抬手就把胭脂盒打翻在地。
仙侍吓了一跳,连忙避让在一旁。
“换别的颜色来,以后这个色不要再送到我面前。”被邝露学了她的妆容,而且是拿去勾引润玉。她看到这个颜色的胭脂就恶心。
“今日上元仙子来了没有?”木彤自己一根一根的画眉问。
“没有,今日上元仙子不知什么缘故没有来。”
邝露放着她的上元仙子职责不做,反而在璇玑宫做大宫女,基本上璇玑宫的琐碎事,却就由她包了去,说实话,比起正经的观察天象制定历法,邝露似乎更喜欢围着润玉打转,做一些管家的活计。
“没来?是不想来,还是不敢来。”
木彤嗤笑,她手里的眉笔细细的跳过眉梢,化出纤细娟秀的线条。
“罢了。”
她站起身来,换上了衣裙。
九霄云殿也不是天天都开朝会,毕竟都是神仙,还是无为而治的多。除了有大事之外,不会把仙家们都拉来。
有什么事,仙家们会到七政殿禀告天帝。
木彤也到了七政殿内,殿内还有其他几个仙家,她扫了一眼,太巳仙人也在内。
木彤进来,直接就对润玉行礼,这模样倒是让润玉很是意外。除却九霄云殿这种场合,她其实很少行礼,在璇玑宫里就和自己家里一样,对他也没什么君臣之礼的。
今日这般倒是少见了。
“花神有事?”润玉问。
“小仙要弹劾上元仙子。”
木彤在行礼过后,腰杆挺的笔直,看向润玉,“弹劾上元仙子不尽神职,令得人间历法大乱,民不聊生。”
润玉微微蹙眉,“什么。”
木彤看了一眼身后的花界精灵,精灵将奏章交到她手里。
“花界开花遵循时令节气而为,而冷暖也是遵循时令节气而行。人间这一段时间,历法混乱,时令节气和冷暖完全对上,花朵开放除却小仙灵力支撑之外,还需遵循冷暖的道理,否则强行令花朵开放,只是损耗草木根本。”
“农历十一月的时候,却不见寒风。春至之后,也不见暖意。雨水节气就算四海龙族兢兢业业降雨,草木却已经元气大伤,无法在茁壮成长。”
“人间有云,天有异象必有灾殃。暖冬不是什么好事,土地里害虫不死,来年就会啃食庄稼颗粒无收,甚至还会造成瘟疫横行,十日之间一家全灭毫不罕见。”
“原本小神以为不过是一时变故,谁知年年如此,岁岁混乱。就连花界生花都已经受到了影响,小神实在无法,百般无奈之下,这才前来弹劾上元仙子。”
说着,木彤将手里的奏章全都送到润玉的手里。
邝露被封了上元仙子,有制定历法的职责,另外还拨了仙府。只是邝露一心一意留在璇玑宫,制定历法一事需要时时刻刻仔细观察天象,根据天象进行推演。极其耗费心神,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耗费在这个上面。
似乎围着润玉,瞧着润玉的那张脸,她就能立刻能编出历法来了。
木彤说的都是真的,奏章上面更是将这些年历法的混乱条列的清清楚楚,对人间造成的伤害也是写好了。
她在觉察到邝露无心于校订历法,一心一意扑在润玉身上的时候,她就开始着手收集邝露的错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也只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润玉摊开奏章,里头写的井井有条,甚至将邝露后面校订的填充上,在后面做个对比。润玉一通看下来,脸色渐渐难看。
“传唤上元仙子!”
邝露被带到七政殿的时候,面对的就是润玉的怒火,“邝露,本座册封你为上元仙子,负责校订历法,指导农事。你如何办事的?”
邝露闻言,下意识的就往一旁站着的木彤看去。
“历法和农时完全违背,甚至节气和天时也完全不同,你身为上元仙子,竟然没有下凡去看一看吗!”
润玉和天界对人间视作蜉蝣不屑一顾不同,他还是夜神的时候,就极其喜欢人间的风景,也在人间置办了宅邸,对于人间节气农事,润玉也颇有研究。
人间农事依照节气天象而行,一旦历法出错,那么造成的后果便是人间易子相食,揭竿而起。
邝露跪在地上,“陛下……”
“平素见上元仙子时时刻刻都在璇玑宫,还以为上元仙子精力充沛,没成想啊。”木彤笑了一声。
“陛下,邝露知错!”
“错,你知错又有何用?”润玉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地上的邝露。
“人间历法混乱,六月化雪,七月十五春日才开第一朵花,混乱到如此地步,当真叫人大开眼界。”
“本座封你为上元仙子,是当初那半年里见你办事细致耐心妥帖,才将上元仙子的仙职授予你。制定历法,并不容易,天象山川必须一一照顾齐全,甚至还需亲自下凡,观察作物生长,进行大量的推算,才能将历法定下,你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
“本座想你办事细心妥当,又曾经和本座学过布星,对于天象也知道一二。可是你却是如此敷衍了事?”
天帝言语里的怒意从上首压下,邝露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趴伏在地,两手交付在前,额头都贴在了交付的手背上。
邝露对推演天数,校订历法着实没有多少兴趣,而且这里头的艰辛和困难实在难以言喻。她只想留在天帝身边,陪着他,伴着他。
邝露感觉着天帝的怒意,惶恐里又生出丝丝喜悦。
天帝是为她发怒,哪怕是怒火,她也是欣喜若狂。
“邝露,你令本座很是失望。”天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邝露沉声道。
“邝露知错。”地上的邝露抬头起来,眼里含泪。
木彤一看邝露这神色,差点没乐得笑出来,这哪里是知错,分明是享受润玉骂她呢!
木彤看的出来,润玉自然也看得出来。
“看来是本座看走眼了。”润玉突然开口。
“你退下。”
这个时候再斥责邝露,也没什么大用。
“亡羊补牢尤时未晚,上元仙子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不如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她到玄州仙境,一一将错乱的历法重新更改过来。也……不要再往璇玑宫里跑,以免分散了注意力。”
木彤每一句话里都是为邝露求情。
这话让邝露大惊失色,她跪在地上,冲着润玉急切道,“邝露想要侍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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