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卢此时却顾不上挟持在自己手上的醇王,而是看向了眼前的燕燕:“你来说话, 靖王被你困住了?究竟困在了哪里!”
她原本还想问问老太妃是否也有危险, 但话要出口又紧急收了回来, 靖王应是与老太妃同行的, 对方却只字未提老太妃,这说明两件事, 一是对方根本不知道老太妃与靖王同行,二是她真的只是困住了靖王他们,却没能抓到他们!
听到对方如此关注靖王,燕燕眉头一皱,便知道对方来历并不简单,绝不是什么平常的江洋大盗, 说不定就是那靖王的人!
然而, 看着醇王那粗肥的脖颈被压在那利刃之下, 她又不敢轻易冒险, 当真不顾对方生死。
原本张寿一死, 就已是麻烦事一件,但毕竟张家子嗣众多,只要青淮府的水运还握在张家手中, 换个人也是一样。
可醇王这边却是公子费心经营良久的一步棋子, 这醇王虽有两个儿子,但大的那个也不过十四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小的那个更是还在喝奶呢!没有一个可堪重用, 倘若醇王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她恐怕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燕燕在那里犹豫不决,醇王却是先一步笑出了声来:“呵呵,本王还当姑娘是绿林中的朋友,原来却是靖王麾下,倒是本王眼拙了,从没看出靖王原来还有这等手段!”
见醇王突然变脸,刚才那惊恐失措立刻变作了淡定沉着,燕燕眼珠一转,也明白了过来——原本他们还以为来者是个江洋大盗,自然是怕她恼羞成怒闹个鱼死网破,既然她是靖王手下之人,那么她又怎么可能在醇王府内随意行凶呢?
想通了这一点,燕燕也有恃无恐了起来,她嗤笑一声,在板凳上坐了下来,对着湛卢道:“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手上之人,乃是皇室宗亲,先帝亲自封的郡王,你若是胆敢伤了他一根寒毛,不但国法难容,怕是你们靖王府也要担不小的责任!你若是识趣,不如现在就丢下匕首束手就擒,醇王宽厚,兴许还会留你一条性命!不然的话,哼哼……”
燕燕冷哼了两声,挥掌朝案几一角挥去,却见她掌风过处,那张黄花梨案几的一只桌角竟然硬生生被她削了下去!
见状,湛卢瞳孔扩张,呼吸一顿,对方看起来娇滴滴的,竟然是个走锻体外功一路的硬茬子!
见燕燕突然露了这一手后,醇王也是信心大增,笑着道:“本王最是爱才,倘若姑娘放下屠刀,本王承诺,不仅会保全姑娘的性命,还要送姑娘一个更好的锦绣前程呢!只要姑娘肯弃暗投明,靖王以什么代价请了姑娘,本王便双倍,不,三倍奉上!”
听他们两人在这里巧舌如簧,湛卢却是心急如焚,她方才关心则乱,又突然被偷袭,一时口无遮拦,竟然向敌人露了这么大的破绽,如今她又怕自己说多错多,也不敢再随意开口,只好将头微微垂下,避开了燕燕瞪视的目光,在心中拼命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燕燕与醇王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倒像是他们把湛卢困在了这密室之内,他们料定对方不敢伤人,于是言辞越发激烈起来。
听着对方好一番威逼利诱,湛卢却是不为所动,且不说她生长于名门正派,自幼所承庭训便是“正邪不两立”,单说她跟随老太妃多年,单是忠心就非旁人能比,岂是寻常人三两句就能蛊惑得了的?
眼见对方油盐不进,燕燕也失了耐心,见那女子只是呆立不语,正想要乘其不备再偷袭一记,却见醇王一边口中絮絮叨叨,不停许下承诺,一边却朝她拼命使着眼色,目光不断扫向案几之上的一架鎏金的青鸾烛台!
燕燕一边随声附和着醇王的话语,一边悄悄靠近了案几,她不动声色地背过身来,拿身体挡住了对方的视线,一手伸过去拿住了那支烛台,但用力之后,却发现那烛台纹丝不动!
她才看向醇王,这才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想为她提供一个趁手的“武器”,而是想让她趁机打开密室门,这个烛台是从室内开门的机关!
她心中不禁暗叹一声,醇王果然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已经看出对方绝无投降之意,如此僵持下去,难保对方不会一时情急,作出什么极端之事!
但被困在这密室之中,对方就算想要脱身而去也是无可奈何,索性,他就再送她一条生路——却也是解除自己危机的一条生路!
如今醇王生辰在即,府内人多口杂,那人既然忠心为主,自然也不可能当众杀人,最好的结果就是趁机离去!但此地乃是醇王地盘,就算她能离开王府,想要追查她的来历也不是难事!
想通了这个道理,燕燕朝醇王微微颔首,拿手指在那烛台上细细摩挲,果然感觉到了在那青鸾的羽翅之中,暗藏了一根格外凸起的羽毛,她微微用力,感觉那羽毛随手指微微下陷,心中一动,便暗暗朝醇王点了点头,接着,便用力按了下去!
随着那根不起眼的羽毛陷入了烛台之内,只听一阵机关响动,墙壁上那门户再次打开在了众人面前!
“糟糕!”湛卢没想到对方竟然突然打开了这密室之门,接着,只见燕燕一个纵跃便冲出了门去,她刚来到外面的书房,就高声大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听见她在外间的呼喊,湛卢恨恨地看了醇王一眼,然而,她也不可能当真杀掉对方,果然,正如对方所料,她只能愤愤地收回了匕首,随着燕燕冲出了密室,见院中果然已有护卫听到呼声冲了进来,而燕燕见她出来,也朝她扑上了前来!
湛卢心中暗叹一声大势已去,运转内功,身形飘忽不定地避过了燕燕的攻击,便夺窗而逃,跃上屋脊朝府外奔去!
湛卢已经暴露,又得了那靖王被困的消息,自然不会再回王府后巷,而是径直出了王府便去寻那赤霄留下的线人,想要将此消息报与陛下知晓!
湛卢心中焦急,脚下运转如飞,一头扎入了街角一家人来人往的茶馆之中,但她朝那柜台后的掌柜面上一瞧,却不是前次所见之人,她心中奇怪,却不敢轻易妄言,只得隐晦地报暗号道:“掌柜的,来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却不要一两二两银子一壶的,只要三两银子一壶的。还要四两南瓜籽,五两西瓜子。煮茶的碳要银丝炭,泡茶的水要金河水。”
但她再抬头,却见对方看了看自己,一脸的莫名其妙,却还是客气地朝她拱手道:“这位姑娘。咱家这是平价的小馆子,银丝炭、金河水咱们可用不起啊!碧螺春倒是有,只是怕您看不上眼,咱们卖二十文一壶,南瓜籽、西瓜子也有,炒得喷香。您看您是几位啊?”
这回话完全不对!湛卢听了他的回话,心中一惊,难道那暗探的据点已经变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在她心急火燎之时,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喝碧螺春倒不如喝龙井,五两银子一两的上等货色,还免费送葵花籽二两,客官,楼上请吧!”
湛卢心下一喜,转身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对方笑嘻嘻看向她,圆脸上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不是赤霄还是谁?
赤霄手指竖起放在唇前“嘘”了一声,柜台内的掌柜见到她,也拱手道了声:“老板日安!”
赤霄笑着朝他点点头,道:“这是我的贵客,我来招待,你们照常做事就好!”说罢,便拉着湛卢的手就往二楼走去。
待进到了安全的室内,湛卢再也忍不住,疾声道:“赤霄,你来的正好!快些传信给圣上,靖王被燕燕发现,不知困在了何处,赶快派人去救他们!”
见湛卢一脸的慌乱,赤霄忍不住扑哧一声,见对方不明所以,便拉着对方来到了窗前,推开了窗后,指了指下面道:“我的好姐姐,快别担心了!老太妃他们早就脱困了!你来看,那边来的是何人?”
湛卢目力极佳,远远就望见一队人马自街口而来,她眺望着那领头之人所打的旗帜,只见那棋子灰地蓝边,其上绘着一只露出獠牙的白色狼头!
“是雪狼军!”湛卢转过头来,惊喜道:“太好了,陛下竟调了蓟州的雪狼军来援!看来,醇王和那个燕燕都别想逃掉了!”
说到燕燕,她又连忙道:“那个燕燕可是个练家子,练的硬功夫,可要提醒他们注意些!”
赤霄一愣,知道那个燕燕与如意阁有关,她便查过对方的消息,但却从不知道她居然还习过武!能让一向自傲的湛卢都出声提醒,可见她功夫绝对不弱!那个如意阁的真面目,越发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雪狼军乃是蓟州之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支轻骑兵,三千雪狼军,便可横扫万名步兵,哪怕是碰到以悍勇闻名北地金人,也从不胆怯,用他们去扫荡一个王府,简直是大松树做柴烧——大材小用!不多时,这醇王府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尽管准备了良久,但醇王这五十大寿却是注定无法如期而至了,就在兴庆二年元月十四这日,醇王自尽于书房之中,死前留遗书一封,承认是自己勾结党羽,盗出了那千斤火、药,只为自己私下开采的一座银矿!
那从京城特意来为其献曲的京都花魁——燕燕姑娘,却是同时消失在了这场骚乱之中。京都之中,众人无不惋惜那色艺双绝的美人儿,但对那包藏祸心的昔日藩王,却没有什么人会去特意去在意。
只有兴庆帝在朝堂之上发了一通怒火,不但没有因醇王自尽而怒气尽消,竟是以谋逆之罪褫夺了醇王封号,将其贬为了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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