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王管家的意料, 温老太妃见到了那一水儿的哑巴仆从, 却是并未怪罪,而是摇头笑道:“原来如此,这还在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见王管家垂首站在一旁,温老太妃看向了他,又开口问道:“想来这几个人也都是没读过书,不识字的吧?”
王管家连忙上前答话:“回老太妃的话, 这丫鬟小厮都是下人, 哪儿有那等好命还能读书识字做学问呢?更何况他们身有缺陷, 就更不可能了!”
果然如此,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即便见到什么, 也不怕他们“失口”告诉旁人, 这还真是完美的“工具人”呢!
然而, 温老太妃可不认为这就能难倒自己了, 她相信, 自己想要的消息还是能够问出来的!
将闲杂人等包括那个王管家都赶出了门去, 温老太妃在上首施施然坐下, 看向了下面跪着的几人, 开口道:“你们都抬起头来吧!”
那几人虽不能说话, 但做着服侍人的活计,耳朵自然都是灵的,脑子也都灵活的很, 他们早就得了消息知晓了这端王府的变故,自知朝不保夕,都个儿顶个儿的乖巧。闻言,他们都抬起了头来,目光中既有希翼又略带不安地看向了上首的老太妃。
“我来问你们,你们都是贴身伺候姜葆的。那他身上有何异样,想必你们心中也都清楚吧?”说完,她就死死盯住了下面几人,把他们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果然,这几人虽不能言语,但都下意识绷紧了嘴,目光更是四处躲闪,不敢再直视她。
温老太妃微微点头,却是又继续问道:“你们中,是谁负责姜葆饮食的?”
闻言,众人齐齐望向了其中一个身着赭褐衣裙的婆子,那婆子也张开啊了两声,手指颤巍巍指向了自己,接着又朝老太妃拜了两拜。
“哦,”温老太妃见状,微微一笑,问道:“那我来问你,姜葆平日里是午膳时饮酒多,还是晚上饮酒多?若是午间喝的多,你就点一下头,若是晚上喝的多,你就点两下头。”
那婆子闻言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温老太妃却是又接着道:“还是说,你不曾为他安排过酒水,他都是自己悄悄喝的呢?若是的话,你就点点头。”
那婆子这才如释重负,立刻点头如捣蒜,旁边的众人也皆是一脸的迷惑,似乎也看不懂温老太妃问话是何意。
温老太妃又是点点头,似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端王府转了一圈,温老太妃这便准备打道回府,临行前,她望向期期艾艾望着自己的王管家,却是冷笑一声道:“你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心里明白,虽说你是奉命行事,然而,人生在世,该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这世间哪儿有什么□□无缝呢?你看看端王父子,就该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躲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吗?”
昔日,就是王管家下江南为端王府采买聘礼,那些惨死的乞丐也是经由他手签下的卖身契,更是随着他回京途中遇害,若说他毫不知情,那简直就是个笑话!如今,主谋已死,但除恶务尽,这个帮凶——更极有可能便是那惨案的直接执行人,温老太妃也不打算放过,只不过是再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罢了!
王管家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闻言更是冷汗连连,双膝一软便跪到在地,脸色惨白地连呼道:“老太妃饶命啊!小的是受端王指示的!小的全都招了,全都招了!”
“哼,还算你识相。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去同大理寺说吧!”他这反应倒也不出温老太妃的意料——他曾经视那些乞丐的人命如草芥,可他一个失势的下仆,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命人将他送去了大理寺,温老太妃这才打道回府。
等她到了府中,却见靖王已经从宫中回来,正在客厅中跟小黑米玩耍。
见状,温老太妃便知道他入宫十分顺利,便笑道:“把事情都告诉皇帝了?他怎么说?”
靖王见她回来,站起了身来,虽然没有避开人,却也压低了声音,用只够对方听见的声音道:“皇兄说了,此事倒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人都死了,本也没几个知情者。况且,即便当真有些闲言碎语,不正说明他们那一支福气不够难承国运嘛!不然,怎么偏是他们那一支绝了后,到我们这一支就人丁兴旺呢?”
说到人丁兴旺,这话倒也不假,且不说先帝德宗就有四个儿子,那瑞王、康王早已成亲,各自也都有几个儿子了。虽说兴庆帝只有一根独苗,但皇后肚子里还有一胎,若是贤妃没有意外落胎,该是双喜临门才对。比起仁宗那一支,这还真是够兴旺了!
说完,他嘿嘿笑了几声,道:“皇兄那样心思细腻的人,都说无妨,恐怕是我一时想的多了!”
当真无妨吗?温老太妃虽然觉得此事有些不妥,然而,兴庆帝也没说错——人都死了,她也亲自见过那知情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心道:“罢了,回头告诉宗人府一声,将那些人看得严些也就是了。”
等众人落座,温老太妃又将年年来访之事同靖王说了一遍,靖王一听里面还有这番故事,立刻跳了起来:“哎呀!祖母,您怎么不早说!
这个柳三最爱挑事儿弄鬼,您还记得年前我府上办的那赏梅宴吗?就是她捣鬼弄坏了那林大姑娘的画案,若不是她使坏,说不定那林大姑娘还不会死呢!
在我府上她就敢动手脚,在三哥府上,她肯定又故技重施了!况且,当初她与林大姑娘无仇无怨,只不过是看人家不顺眼,她就敢害别人当众出丑。这姜葆前脚退了她的亲事,后脚就去与那林二结亲,如此打她的脸,还不要被她恨到骨子里?肯定是她出手,才会将那姜葆给害死了!
哎呀,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拿人吧!那柳赦可最是护短,咱们要是去的晚了,被她趁机跑了也说不定呢!”
温老太妃见他这样冲动就忍不住皱眉:“前两天我还夸你长进来着,怎么还是这样听风就是雨的?那柳赦毕竟是御史中丞,监察百官,如今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你就敢去捉拿他的女儿?御史可风闻奏事,大理寺难道还能风闻办案吗?”
“可是,咱们这不是有人证吗?那个蓝蝶——如今叫年年的,她不是说她亲眼见到柳三乔装改扮从康王府出来吗?”靖王还有点不服气,立刻说道。
“她又未曾亲眼见柳三杀人,怎么就算是人证了?”温老太妃反问道,见靖王还要再说,她摆了摆手:“好了,快收起你那小性子吧!这个柳三我的确要见上一见,问她一些问题。不过,可不能这样直愣愣冲去拿人。”
靖王不情不愿地坐回原处,将眼睛一斜,撇嘴道:“您又不让去捉拿她,还怎么审问?”
温老太妃笑眯眯答道:“主意我已经有了,这事儿啊,还得着落在你娘身上!”
“这又关我娘什么事?”靖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地眨巴眨巴眼睛,不解地看向了温老太妃。
然而,没过几天,靖王就明白了温老太妃的意思。
如今,靖王已经提前升为了亲王,靖王自己在大理寺办差,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比起靖王府年前办的那次赏梅宴,如今办的这次宴会,京中名媛贵妇悉数到齐,比起上次宴会来的人还要多些!
靖王总觉得温老太妃令母妃办这宴席目的相当不纯,说是借机试探柳三,他倒是觉得更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到底谁是那个“酒”,可就不好说了!
果真如温老太妃所料,虽然上次在靖王府出了那件尴尬事,但柳夫人仍是硬着头皮带了柳三小姐前来赴宴——靖王如今可是堪称“京城十佳黄金单身汉”,虽然她并未报太大希望,却还是不舍得浪费如此良机。
靖王好似一个鱼饵,轻轻松松就把柳三吊了出来,当柳三含羞带怯地随着靖王去花园“赏花”之时,却是在亭中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温老太妃。
见了这位贵人,柳三连忙上前行礼问安,心中惴惴不已,心说也没听说这位老太妃驾临啊?怎么突然出现在此处,难不成,这是考察孙媳妇来了?
想到此处,她脸上的红云微染,当真有了几分羞涩。可是,当温老太妃开口之时,她的幻想瞬间就被一击而破:“柳三,你可知罪吗?”
闻言,柳三连忙举目四下张望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丫鬟早就不见,这凉亭之内只有他们三人,而凉亭外不远处,则是围着一列身着盔甲的御林军士。
她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不解地问道:“莫非老太妃在此地有要事,小女冲撞了老太妃?小女知错了!”
温老太妃面色和蔼,仿佛闲聊一般,问道:“柳三小姐,我来问你,端王世子姜葆与你曾有婚约,是也不是啊?”
柳三听到“端王世子”几字,立刻脸色大变,但仍是下意识反驳道:“我们早就解除了婚约,各不相干了!”
“那我再来问你,姜葆在康王府赴宴,遭遇火灾身亡之时,当时你人在何处?”温老太妃没有理会,继续追问道,她的表情依旧十分可亲,但这问题却让柳三内心巨震,但她压下心中不安,低声回答道:“我,我在家啊!哪儿都没去!”
这时,将柳三引至此处,便一直没有开口的靖王突然厉声喝道:“本王已有人证,当时有人见你扮作婢女在康王府内行走,你继续矢口否认,只能罪加一等!说,到底是不是你害死了端王世子!”
柳三本是色厉内荏之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反驳道:“盛王老太妃,靖王殿下,冤枉啊!那姜葆之事与我无关啊!”
靖王却是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道:“你因婚约之事,对姜葆生起了怨怼之心,后来,又因为他与林二姑娘订婚之事,对他心生恨意。当你得知他要去康王府参加宴会,就趁机在他衣物上做了手脚,将他害死在了湖心亭中!”
“没有!我没有啊!”柳三闻言瞪大了眼睛,愤愤道:“你这是血口喷人!”
“哦?”温老太妃朝靖轻轻王摇了摇头,却是继续笑着朝柳三道:“柳三小姐,你在康王府内行动已经被人看到了,这一点你无法否认吧?”
柳三还想狡辩,但看着温老太妃那洞悉一切的神情,她叹了口,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也罢!我就知道会有人认出我来!没错,那日我的确在康王府内。”
但说了这句话后,她又连忙挺起身子,继续辩道:“可那端王世子出事却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哦?你难道没有因为姜葆要娶林晴儿而心生怨恨吗?”温老太妃这句反问,直击柳三心底。
柳三张了张口,但看着对方含笑的眼眸,那个“不”字却是难以违心说出口来,最终,她只能长叹了口气,道:“没错,我是怨恨他。可是,反正他也不会真的去娶晴儿,我自然也不会再继续怨恨。”
“哦?有趣,既然姜葆已死,他自然是不‘能’娶妻,你为何会说他不‘会’娶妻呢?莫非,你早就知道他不会与林晴儿成亲?甚至,在他身亡之前?”温老太妃连连反问,接着她也同样叹了口气,道:“说吧!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柳三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继续道:“老太妃,此事十分蹊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怕我说出来,也难以取信于您啊!”
“哎呀!你就快说吧!”靖王见她磨叽,不耐烦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此时不说,难道你还准备随我去大理寺地牢里说吗?”
柳三看向他们二人,犹豫再三才终于道:“老太妃、靖王殿下,我怀疑那端王世子,也许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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