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洛辞宁默不作声,低着头往前走,街道上的行人匆匆,倒是也没有人太在意这个漂亮白皙的脸颊上还有明显淤青的小孩子。
不只是脸上的淤青,他的小腹还有一道不浅的伤疤。
打过架的人用刀一般不会用捅和刺的动作,因为极其容易刺穿体内动脉和器官,但是洛辞宁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幸亏如此,和他动手的几个大孩子才束手束脚,在老师赶来之前没给他什么大的“教训”。
洛辞宁当天晚上就还回去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但是如果真的当了君子的话,只怕是连第一天晚上都活不过去。
他怕自己哪天不注意被人打了闷棍,连夜套上麻袋丢进海里去,那可真是求救无门。
这些孩子虽然吓唬人来很厉害,也经常提起自己的叔叔伯伯怎么样怎么样来炫耀,但是这种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可洛辞宁不知道。
哪怕是别人拿来吓唬他的话,他也会当真的。
世界对他的恶意是成年人都难以想象的,也不怪他性情偏激。
就像是席以薇威胁他会让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可能席以薇转头就忘了,但洛辞宁却会在心里牢牢记住这句话。
他没有家人了,更没有退路了。
哪怕面前的路是绝路他也要走下去,因为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捂住领头的那个大孩子的口鼻,轻而易举的用刀片割破了对方的气管,防止对方挣脱或是呼救,洛辞宁死死地捂住了手,胳膊上细小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洛辞宁低下头,他看见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在白天的时候,这双眼睛的主人还吐了口唾沫在他的身上,甚至侮辱了他的母亲,而现在,他被他按在床上,垂死挣扎。
洛辞宁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他平静的低着头看着男孩惊恐的目光,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个步一样。
男孩在挣扎中的动静惊醒了其他人。
很快,灯就亮了起来,其他人都聚集了过来,等看清了情况之后,大家都用看怪物的眼神注视着这个新来的漂亮的过了分的同伴,胆小一点的甚至从床上掉了下来。
但谁都没有尖叫。
大家都在尽力保持着安静。
因为一旦被教官发现了,所有人都要受罚。
另外一个大孩子走过来:“你也不想闹出人命吧?”
他说话的时候有点颤抖——正常人看见这一幕都会不自觉的感到害怕,“灯开了,教官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欺负新人是惯例没错,可也得挑软柿子捏,如果这个新人是个能抹黑起来割破人气管的变.态的话,那么谁都不愿意招惹他的。
其他人附和着他的话,不自觉的离洛辞宁远了一步,他面前空出一片真空带来。
洛辞宁好像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他松开了手,然后退回了自己的床位——尽管他并不睡那里,但是还是给他安排了一张床。
那个人的同伴很快的采取了急救措施。
几个人环成一周,背着他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往外面赶去。
洛辞宁突然开口了:“……这里的医生能处理吗?”
其中一个大孩子神情复杂的转过头来,但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憎恨,甚至还有一点儿敬畏:“可以的,他们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很多。
洛辞宁想着。
他觉得自己很像是席家圈养的一茬韭菜,可能还没等到成熟,就已经被收割了。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指望着他能变成徐侑那样,变成能操控他人生死的棋手,虽然她也可能只是随便说说,根本就不觉得他能成功。
但最起码,洛辞宁觉得自己不会再成为那个可以被人轻易送来送去的小玩意儿。
灯又被关上了。
洛辞宁很快闭上了眼睛。
他今天没有回去,女管家那里也不可能来催他。
很快又回到了黑暗中。
又过了一会儿,他甚至听见了轻微的鼾声——那个大孩子说得对,在这里,或许他刚刚做的还真不算是什么大事。
第二天他很快发现了,他好像恢复了“自由”。
这在于如果他偷偷溜出去的话,所有人都会无视他,装作不存在,更不会有人去告密了。
于是他真的溜出去了。
洛辞宁想回一趟家,他有点想那个和他有着极为酷似的一张脸的女人了。
洛州已经死了。
洛辞宁的母亲也死了。
前者死的死有余辜,后者却让洛辞宁很难过。
林倩温柔的亲过他的脸颊,耐心地哄他睡觉,尽管她总是劝他要听爸爸的话,不要和爸爸对着干,但洛辞宁还是很喜欢她。
他没叫过她妈妈,洛州也不让他这么叫,因为林倩根本没有和洛州结婚。洛州觉得这个女人尽管生下了他的孩子,但根本不配成为他的妻子。
所以林倩意外的溺水身亡了。
但在洛辞宁心目中,林倩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林倩也从来没这么教过他,但如果这都不是母亲的话,洛辞宁真不知道什么才是母亲。
所以林倩溺水身亡后,洛辞宁趁着洛州睡着,偷了他保险箱的钥匙,用橡皮泥堵住了枪口。他依稀记得,洛州告诉过他,这样会炸膛。
之后洛州就死了。
洛辞宁不知道是不是和这有关。
但洛州死了,他觉得自己终于有资格梦见林倩了。
洛辞宁从花园的一角篱笆的破洞钻了进去。
洛州死了,但他的财产暂时还没有人来接手。洛辞宁不知道洛州还有没有亲人,但如果有的话……可能会把他从席家接走。
席家不会有人阻止的,他们只养没人要的孤儿,和旁系送来的孩子。
至于那个大小姐……
她可能今天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人了……
洛辞宁冷静的想。
他觉得自己在哪里都一样。
但他不能保证,如果自己不在席家了,以后是不是还能报复徐侑。林倩死的那一天,洛辞宁听见了洛州和徐侑的电话,洛州看见他了也不以为意,他一直觉得他这个儿子脑子有点儿不正常,对他根本就没有防备。
但洛辞宁却记住了那个声音,再被送给席以薇的路上,他想过了很多方法,可没有一种能够让他弄死徐侑。
所以他需要留在席家。
一方面也因为,他确实无处可去。
洛辞宁必须承认,自己和正常意义上的孩子完全不一样,就算真的被亲人接走了,他也很难能伪装的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但是在席家不一样。
他表现得越不正常,反而会让人觉得越正常。
再一方面是,他需要一个理由,他也确实需要有个目标,活下去。
泳池上已经积蓄了一层腐败的落叶。
洛辞宁从泳池旁穿过去,推开了客厅的玻璃推门。
他推开门的时候,好像又有点儿看见了林倩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温柔的叫他的名字,让他吃饭。
洛辞宁闭着眼睛,任由自己躺在满是灰的床上。
眼前一闪而过一双小小的漆头红皮鞋。
那个任性又傲慢的大小姐,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仿佛会发光,像是一颗了不起的小星星,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讨她高兴。
她在的时候,所有的地方都要是明亮的,黯淡灰暗和她仿佛是绝缘体。
洛辞宁的手臂悬在半空。
他慢慢的、一点点虚攥住了手掌。
【……真想把这颗星星……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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