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以薇的生日在过年的前两天。
为了给她庆祝,席青特意提前了半个月回家。
席家大宅向来是不对外人开放的,这导致了生日的大宴和以往一样,转移到了席家位于城郊的别墅里。虽然只是个小姑娘的生日宴会而已,但席青表现出来的郑重姿态比他自己的生日还要更甚,其他人心里或多或少也有杆秤,是以确实来了许多来头不小的客人。
但最后席青也只是牵着大小姐的手,让她出来了一面而已。
如果说是想要郑重其事的向外界介绍自己的继承人,那么这匆匆一面显然是不够的,但如果说席青完全不想让这个女孩儿打上席家继承人的印记的话,他的态度又未免太过郑重了。
这矛盾的姿态实在是令人不解。
也只能说是席青实在将自己的小女儿保护的太好了。
这还是洛辞宁从席子瑜口里不经意套出来的消息。
他当然是没有在场的权利的。
只是就连席子瑜也不清楚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只是胡乱的揉了一把洛辞宁的脑袋,笑骂着让他滚回去休息。
洛辞宁点了点头,他剪短了头发,随着时间的增长,长高的速度也很快,现在看起来终于不像是个小姑娘了,虽然依旧秀致的令人瞠目,就连席子瑜望见他长长的眼睫和漂亮的脸蛋儿的时候,都会短暂的忘记这个貌似温顺的小子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
席子瑜实在是很头疼他:“……你都不会痛的吗?”
他捏着洛辞宁细瘦的手臂,一把将他的袖子撸了上去,露出了狰狞交错的疤痕。有些已经看起来不太新了,而有些甚至还没结痂。
席子瑜不大高兴的看着他手臂上甚至还有烟头烫出来的疤。
洛辞宁仰着头看他,慢吞吞地摇摇头。
他的眼神看起来无辜极了,黑白分明的眸子过于澄澈,导致席子瑜都不忍心再骂他什么了——至少在现在,已经没人会把他和当初死气沉沉的小男孩儿联系到一块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简直是个天生的伪装大师。
“他们打你,你就不会打回去吗?”
席子瑜皱着眉头松开了他的手,他慢了一拍才想起来这小子不和他看起来似的这么柔弱可欺,着实是块硌人的骨头,于是卡了一会儿:“不过也是,啧……你这张脸真是太吃亏了。”
虽然他也很清楚那群小狼崽子欺负起人来有多么恶心,但像洛辞宁这样的也是少见。尽管他从医护室那里了解到,这小子也不是一味地被欺负,报复起来也挺疯的。
但他看不到不是吗。
席子瑜一向懒得管自己看不到的事情。
洛辞宁依旧很无辜的看着他。
他肯定不会告诉席子瑜大部分情况都是他先挑起的纷端,而现在还敢和他打架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幸亏他们还知道点儿分寸,从来都不会在洛辞宁脸上留下痕迹,毫不知情的席子瑜想。
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再管了——看不清形势的傻子有那么多,他又不可能和老母鸡似的,天天守在洛辞宁旁边。
敢这么做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席子瑜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本来还想嘱咐几句,但余光已经瞥到舟瑶从大门口出来了。
席子瑜慌不迭的将人提溜下车,又是砰的一声阖上了车门,跑得比兔子还快。他和那女人无论过去了多久,都还是那么不对盘。
舟瑶嗤笑了一声,她其实也不大看得起席子瑜。
洛辞宁垂下眼眸,他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就闷声朝里走。舟瑶一向不太喜欢他,平时都当他不存在,这会儿却难得叫住了他。
语气都是很平和的——这对这女人来说,其实都可以算是温柔了,“小姐想见你。”
洛辞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的诧异几乎是一目了然。
但舟瑶点了点头,“小姐刚刚说想见你,她最近心情不是很好,你上去的时候小心点。”
真奇怪。
洛辞宁还以为大小姐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玩具。
她一向很健忘——这健忘更像是傲慢,她懒得记住无关紧要的人的一切,而她眼里值得记住的,可能只有她的爸爸。
洛辞宁推开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地毯上拼着那副好像永远都拼不完的拼图的席以薇。
她好像长高了很多。
依旧戴着帽子,打着卷儿的头发被帽檐压在白皙的脸颊上,婴儿肥似乎都消退了不少,显露出了过于尖的下颚和眸色更加透的眼珠。
大小姐看起来就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她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要更白一点儿,也更加纤细一点,倒是比现在洛辞宁还要像瓷娃娃了。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又一次从正面看清了大小姐的全貌。
却已经和他记忆中出现了微妙的偏差。
她现在倒不像是在阳光下打滚的小狮子了。
幼时既活泼又可爱,是天使面孔的小恶魔,而略有些长大的现在,那点儿因为年幼才被掩饰的锋利就不可避免的暴露了出来。
她变得更像是席青的翻版了,但却比席青更加的尖锐,像是柄锋利的匕首,非要逼着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而尖锐锋利伴随着的,总是代表了摇摇欲坠的易折。
但万幸的是,阴郁这个词总归是和席以薇绝缘的,纵使她看起来都有些白的病态了,在洛辞宁眼里,她还是那颗光芒万丈的小星星。
只是这也多少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在他的想象中,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小狮子不该是现在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辞宁想知道真相——发了疯的想。
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或许是因为身处过于糟糕的环境,或许是那点儿微妙的不甘心和可笑的自尊,更或许是因为不能为人知的奢望。
他对面前的小姑娘有种难以想象的偏执,哪怕这颗了不起的小星星从来也不肯看他一眼,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去不关注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表现的像是个称职的不能再称职的花瓶。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试图通过蛛丝马迹来推断出她现在的样子。
——就算是发疯。
席以薇拼完了手里的两块拼图,这才转过来看他。
可就算看着他的时候,她的目光也不全聚集在他身上,她甚至顿了两秒之久,才慢吞吞的挪开了视线。
洛辞宁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她已经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这还是那个自说自话的小姑娘。
洛辞宁好像现在才找回了那么一点儿零星的记忆。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席以薇身上,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也好在席以薇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在他身上,才没察觉到他可怕的心思。
大小姐站了起来,她扶了一下帽子,打着卷儿的头发被更紧的压在白皙的肌肤上——洛辞宁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林倩死了之后,他的感情比以前还要来的淡薄的多了,仿佛一切情绪都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使得他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
洛辞宁是有轻度的精神障碍的,洛州还活着的时候,也气得打过他的头,骂林倩给他生了个小精神病出来,而洛辞宁也从来不否认这点。
他确实要比正常人来得更没什么情绪波动,也很少会对什么东西保持长久的兴趣和爱好,做什么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但他几乎是每次见到席以薇的时候,都会来的特别激动。
是喜欢吗?
就算是喜欢,大概也是恶意的。
他一直都很想把这颗了不起的小星星摘下来。
这个骄纵、任性的不可一世,眼里从来没有任何人的小姑娘,他一直都很想看她哭起来的样子——就是那种,明明很难过了,却还要强迫自己不能哭出来的模样。
一定很可爱。
他的恶意无法控制的翻涌上来。
在大小姐身边的时候,总是会让他有种自己还是个人的错感。
决心杀死洛州的时候。
倒是和现在的感觉如出一辙。
但等席以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之后,洛辞宁的恶意就仿佛冰消雪融,褪去的干干净净了——他现在突然不想看见她哭起来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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