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云庚随便翻了翻月氏几位在朝的官员卷宗。
沉默了。
他想起来了,这月氏好些人拎不清的,又蠢又毒,早些年在朝堂上还被他当场弄死几个呢。偌大一个月氏,如今还有机会上朝的那一个五品官也都好大岁数了,他并不喜。
这样的月氏他真的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封赏抬高他们的身份?
赫连云庚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命人送来了影卫的千机阁,收集的一些月氏族人的卷宗。
赏还是要赏的,月牙儿好歹也是他的女人,她的族人自然也是他的族人,稍微提携一下那也是应该的。
无非多费点事罢了。
矮子里面拔高个,他就不信月氏整族都是废物。费心找找肯定能找个合适的。
赫连云庚很快便挑出了两个,月至善和月泊。
月至善是前两年恩科殿试,被他给过了的,但由于月氏正是处处纰漏的时候,也就被安排了个闲差,至今没出过头。
现在他再想想,这个月至善当日殿试给他的感官确实还不错,或许当得一用。
而月泊,月泊正巧便是月牙儿的父亲。此人是京兆府法曹参军从属官员。京兆府的司法参军,这可也是个执法理狱,议法断刑的地方,还断的是整个京城的案子。
赫连云庚不禁深思,莫非月牙儿对刑狱这些见解独特的想法,其实是他这位便宜岳丈的意思?
他看月泊这些年的政绩也没有什么大纰漏,便也动了提携对方一把,见识见识对方的心思。
京城权贵聚集,王侯将相互相联姻,关系盘根错杂。京兆典京师,历朝历代能在京兆府稳稳当当混久的人,也没有简单的。
唔,他这位在京兆府底层干了好几年的便宜岳丈,估计也是有两把刷子的罢。
正巧法曹司法参军的位子也该换了,这是正七品下的实权官属,给他试试也好。
就这样,没几日赫连云庚提携月氏族两人的文书便发放了下去,引起了朝野一片热议。
皇帝的后宫虽然密不透风,但最基本的皇帝宠幸一位月氏女子的消息,大家也还是都知道的。此次两位月姓人升官,大家也都猜测八成是沾了后宫的光了,心里有数。
不过这两人哪怕升了官也依旧不起眼,倒也没什么人在朝堂上乱参说些什么。
朝廷依旧风平浪静,没几日便无人再提此事。
赫连云庚自得了月牙儿这一味良药,纠缠他多年的心疾也得到了遏制,整个人也平和了下来,处理朝事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朝堂一片政治清明。他对月牙儿也是愈发宽容,爱不释手。
也是这几日,他难得地打开了自己的私库,开始了变着花样地亲自给月牙儿挑东西送。
每到傍晚,他政事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还会在宫中挑着地方地和月牙儿一起在亭苑中用膳,好风好景好美人,好不自在。
月爹给法曹参军打了多年下手,近日突然升了官,也是喜不自禁。心下对自家女儿在宫中的传闻,也是有了些猜测。
月爹心里也难受啊。
他升的这官虽好,也是他想要的。可如今闺女在宫里伴君如伴虎,他又如何能安心。
京兆府的府尹又是出了名的脖子别裤腰带上的官,他以后就成了京兆府尹的直接下级,直接面对的便是整个京都的权贵豪强,会有好果子吃?
他倒也不是怕自己,他怕哪日自己得罪了人,也害了闺女害了一大家子啊!
月爹并不是笨人,虽然平时和他儿子月宁一样,看起来都是弱书生一挂的,没什么脾气,但心中自也有自己的心气傲骨。
他干了这么些年刑名案件,脏活累活都不怕的,也不知让多少案子沉冤昭雪,本也不是太看重名利。
也是因为他还有这一点用处,这才被京兆府留到现在,法曹参军也是换了一任又一任,偏偏每一任都学会了留下他,他的功绩始终被上官压制,这才一直混在下边,名声不显。
如今可也算是熬出了头,虽然也担忧自己行差将错害了家人,可终归还是有一些意气风发,想要做些实事的。
柳氏就见不得月爹板着张脸,当下掐了他一把,“你别又想多了,好好做事那天家还能吃了你不成,我觉得这天家还是不错的,不然你这次哪来的升官机会?”
月爹的一腔愁绪,被自家娘子一通说的,倒也消散了一些。仔细想想也是,皇帝给他升的官不是虚衔,肯定也是要看他的能力的,想再多也无用。
但是这自家娘子怎地前后态度变得这么快?之前还哭着喊着说闺女在宫里受大苦了,苦大仇深的来着……
月爹清清嗓子问她:“娘子这说的也有点道理,可再怎么着咱闺女还在宫里受着苦呢,怎么突然开始夸天家好了?”
柳氏不高兴地打了他一下,可脸上的笑却怎么也藏不住:“你懂什么,你没看咱家最近的伙食日渐看涨嘛?这些花费都哪来的,还不是那天家给的几箱子金银财宝生的。我拿那些银钱可又挣了不少了,光铺子也又盘了五个,我这就寻思着,这怎么也不像是坏事啊?”
月爹小小声辩驳控诉:“……可咱闺女不还是在宫里受苦啊?你你、你就为了这点钱!”
柳氏这下终于没再打他,而是欲言又止地拉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这才压低了声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儿呢,你猜我今个又入宫见闺女,是咋了?”
“咋了?”
“闺女住在宫里的紫微宫了,没受苦!”
“!!!”
“吃香的喝辣的,穿的衣裳那料子我的天哪!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闺女以前在家里时候就够好看的了吧?现在比以前更好看了!简直跟那天仙似的。”
“……真的假的,她她她、她住紫微宫?”月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柳氏瞪月爹,想来想去她也是怕的心尖发颤。
月爹听罢心中也是一阵惊涛骇浪,若是这事儿传出去了,他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闺女处境可能要遭,不被这些大臣们打上祸国妖妃的名头能那行?都无法无天地住到了皇帝的紫微宫了!
这历朝历代的后宫,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女人,一般最后都没有好下场,这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不过月爹到底还是心下有疑虑,怕自家娘子闹了个大乌龙,是不是看错了,遂战战兢兢又问:“你真见那殿上写紫微宫了?”
“真见着了,我又不是不识字!况且那寝宫里盘龙凤舞的,那气派也作不了假呀!”
柳氏就这样嘀嘀咕咕和月爹交流了一番,本想让月爹安心一点,却没想适得其反,反而把月爹弄得更紧张更愁了。
这宠过头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的,说不准哪天就变了心,到那时他们那小闺女可怎么办是好?
月家两口子将这些担忧都埋在了心底,这话后来再没敢跟第三个人讲了,连自家儿子月宁也没说。
月爹更是自此坚定了他要在官场好好混的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给闺女拖后腿,现在已经被赶鸭子上架到这种程度了,若是还一味不知进取,恐怕他们这一个小家也要过到头了。
唉,也都怪他这些年没用,自家闺女都保不住,还被人给送进了宫邀宠。若是他当时升了这官,也能硬气点拒绝家族的要求了。
月爹和柳氏想明白其中隐患,升官发财的喜悦也渐渐淡去了。
此后行事说话也愈来愈滴水不漏,并时常督促月宁好好读书。
月宁这段日子却是生了奇怪的病,整日恹恹的。就听他爹饭桌上提到了一个燕大人,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他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自己不但喜欢女子,还喜欢男子?自那日和茶馆偶遇的那位燕大人分别后,他便满心满眼都是那人的音容笑貌,他似乎真的对那燕大人动了心,郁郁不振。
月宁俊眉微动,他轻轻眨了眨眼:“爹,你说的燕大人是什么模样?”
月爹倒也没想多,这几日京兆府辖下京郊昭南县,出了个官司,本还未到惊动京兆府的时候,已经按男的旧疾复发,女的殉情自杀结案了。
偏偏他一上任,板凳还没坐热,就遇到了刑狱清吏司的人来要求翻案,人命大过天。他这些天便又陪着刑部的巴、燕二位大人又将案子重新理了一遍,这才发现昭南县交来的案子确实有问题。
恐怕还是不小的欺上瞒下行为。
月爹也就是随便提了一句,这刑部的两位大人也是个能干的,没想这就被自家儿子听见了。
遂笑道:“那燕大人生的极好,虽然身材瘦削,可着实是个孔武有力的好汉子,比儿子你可强多喽!”
月宁:“……”一腔春情被自家老爹给浇灭了大半,心下暗自颓丧。
柳氏看儿子垂头耷脑的,又心疼地埋怨起月爹来:“你看你胡说八道的,儿子随便问问,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嘛?”
月爹是个妻管严,赶紧认错补救:“对对对,那燕大人皮肤没咱家儿子白,这几天又晒黑了一圈!哪有咱家儿子讨喜呢!”
月宁:“……”我怎么更难受了,心情更不好了咋回事。
燕大人的皮肤虽然黑了点,可是丝毫不掩他的美貌啊,月宁当然也是知道晒伤的后果的,当下眼中就又是欲言又止。
“爹,这一个劲往外跑也得注意着点晒伤啊,您也劝劝那燕大人呢。”
月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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