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瑶拉着流光坐在树屋门前,从这里,抬头便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今夜月半弯,不如月圆时明亮,却让星辰显得更加耀眼。
流光学着长瑶一样,将腿悬在空中,轻轻晃着,夜风吹来,竹香清幽,的确惬意。
长瑶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点点星光洒在她绝美的脸上,给她披上一层柔美的光衣。
她嘴角弯起愉快的弧度:“好看吗?”
流光转头看着她:“嗯。”
长瑶指着正前方,那是东域更东的方向:“每天,太阳都会从那里升起来,我起床便能看到日出。”
长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这里是二哥选的,青玉山上看日出,看月亮最好的地方,树屋也是二哥建的,是我最喜欢的样子。从我出生那天起,二哥总是会把最好的给我。”
她说:“我出生时蛋壳上发着金光,天现祥瑞,整个凤族都知道我会是一只不一般的凤凰。在我还没有破壳的时候,刚刚生出意识,常常听到有人小声跟我说话,跟我说,他们是我的大哥二哥,等我破壳,就带我出去玩。另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告诉他们,我还要很久才能出去,有一个很威严也很慈爱的声音让他们好好保护我。结果,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他们了。”
她说:“那一天,一直很温暖的蛋壳外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蛋壳外很吵,我被颠来颠去。然后,我听到了破碎的声音。外面很亮,我睁开眼,就看到了爹爹,娘亲,大哥,二哥,还有很多族人。很多人都受了伤,所有人都看着我,既欣喜,又很担心。后来,我才知道,有人把我偷走了,凤族所有人都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才把我抢回来,蛋壳却碎了。”
她说:“听娘亲说,我那时只有这么小。”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小的距离,“凤凰蛋是孕育凤凰最好的摇篮,我是金凤凰,生来仙胎神体,却因出生太早,先天严重不足,连仙根都还没来得及长出来,连眼看活不了。爹爹娘亲和两个哥哥轮流用凤凰真火和凤凰神力吊着我的命,整整一千年,我才勉强活了下来。可所有人都知道,虽然我活下来了,却是活不长的。即便如此,为了让我能活得更久一些,他们不放弃任何希望,到处寻找珍贵的神药给我调养身体。”
她说:“爹娘给我取名长瑶,便是希望我能长久美好光明,活着,就是最好的。”
明明是很苦涩的事情,长瑶说的时候,却一直笑着,好像在说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流光一直看着她,沉默不语。
长瑶接着说:“我出生前,被放在梧桐山后山的地热熔洞里,有最强大的结界,还一直有人守着。我被偷走那日,正好是二哥守着我。他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却发现我不见了。二哥一直觉得,我会成为现在这样是他的错,所以,从我破壳那天起,他从来没有离开我身边,把照顾我当成了他唯一的事情,不管爹娘怎么劝他都没用。我的傻二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庆幸,那天他不在。能躲过族人进来,还能破开爹爹的结界的贼人怎么可能简单,如果二哥当时也在,只怕会有更可怕的结果。”
她说:“我一万岁之前,身体很弱,不能飞,不能受一丝寒气,只能一直呆在地热熔洞里。二哥一直陪着我,给我讲凤族里发生的趣事,给我讲他曾经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我出生前,二哥最是喜欢四处游玩,我出生后,我在熔洞里待了几千年,他便陪了我几千年。”
她说:“几千年后,我的身体终于好些了,爹爹用凤族秘术为我筑了仙根,虽然很弱,但到底算是有了根基,我终于可以出熔洞了。二哥在梧桐山最高的地方给我搭了漂亮的树屋,让我能看清整座梧桐山,每天都能看到日出,周围还种了很多好吃的灵果。”
她说:“那时,我还不能飞,也不能幻化成人形,只能每日趴在树屋门口看日出,看族人们在天上飞。即便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族人们每天都会飞来看我,给我送好看的花,好吃的果子。二哥仍然每天陪着我,把我背在背上,带着我飞,那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
她说:“到一万岁的时候,我的翅膀上终于长出金色的羽毛,勉强能自己飞,虽然飞不高也飞不久,但总算是正常的凤凰了。别人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却是爹爹娘亲在外奔波了万年为我寻来无数神药调养身体才换来的。二哥常年照顾我,为此,原本活泼的大哥不得不收起性子,早早担起了掌管鸟族的责任。”
她说:“那时,我就想,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迟些早些也没有多大差别,亲人就不必这么辛苦了。所以,我偷偷倒掉了二哥给我熬的药。没过几天,我就虚弱得晕过去了。”
流光听到这里,古井眼中波涛颤动。
她说:“等我醒来时,爹娘哥哥都围在我身边。爹爹沉着脸,娘亲靠着爹爹正在哭,大哥眼睛是红的,二哥坐在我身边,笑着唤我‘阿瑶醒啦’。他神色如常,跟每日清晨唤我起床时一样。只是,我却能感觉到,他和爹爹身上的神力少了很多。那天夜里,我怎么都睡不着,偷偷爬起来,飞下梧桐树在山林里走着,却看到二哥一个人躲在树丛后哭。”
她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二哥哭,那之后,我便再也不乱想,乖乖喝药,配合调理。爹娘哥哥那么辛苦我能活下来,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再难,也要活下去。”
她说:“世人皆知,梧桐山帝女长瑶是数十万年来唯一一只金凤凰,却不知,梧桐山澄煜上仙也是凤凰一族数十万年来,天赋最好的凤凰。他为了照顾我,没有时间修炼,还要每日消耗神力为我润养仙根。连天赋不及他的大哥都已经飞升上神万年了,我出生前二哥就已经距离飞升不远,如今又过了两万年,他才终于迎来了飞升雷劫。”
说到这里,长瑶忽然歪着头看向流光:“流光上神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会做饭吧。”
“嗯。”流光的声音很轻,怕声音大一点,就会震碎她眼中的星光。
长瑶抬起手,掌心出现一簇金色的小火苗:“凤凰真火是凤凰一族最强的力量,我仙力太弱,凝不出凤凰真火,凝出这簇火苗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二哥告诉我,天地万物,存在即是有意义。我虽身来仙胎,但不能修炼仙力,不能离开五谷。二哥每日除了为我熬药,还要给我做饭。我既然有火焰,便自己学了做饭。”
长瑶灿烂一笑:“爹爹娘亲说,阿瑶很有天赋,做的饭比二哥做的还好吃,阿瑶很厉害。”
流光抿唇:“嗯,很厉害。”
她说:“直到两万岁,我终于幻化成人形,但仙根却开始枯萎了。我知道,我活不久了。可家人却仍然没有放弃,爹爹不知从哪里得知师父的仙竹可以救我,爹爹和二哥便带着我过来了。”
长瑶对流光笑道:“流光上神,对不起,今天让你担心了。这两万年,我一直住在梧桐山上,这是我第一次出门。我没有喝过酒,只在二哥的故事里听过,好奇便尝了尝。师父酿的酒很好喝,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你说得对,我应该好好的。若是二哥回来,发现我不好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故事讲到这里,就没有了。
故事还没有结局,流光却知道,结局极有可能是悲伤的。
流光深深看着长瑶,抬手轻捂着心口。里面,第一次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酸酸的,涨涨的,很痛,很苦。苦过之后,又有些微甜。
长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歪头看他:“流光神君,你经常出去玩吗?”
流光摇头:“不常。”
事实上,他长到五万岁,极少出门,最多的就是跟师父去无祈神君的仙府。
长瑶惋惜:“好可惜啊,我好想去看看这片天地到底长什么模样。”
流光抿唇,凝重道:“一定可以的。”
长瑶重重点头,笑眯了眼:“嗯,我跟二哥约好,等我好了,我们就一起出去玩。到时候,流光神君一起啊。”
“好。”声音很轻,却很认真坚定。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直到长瑶开始犯困睡下,流光才离开。
流光没有回自己的竹屋,而是找到伏曦。
伏曦似乎知道他要来,仍坐在竹林下慢慢喝着酒,夜色掩映下,神色间,几分感慨。
伏曦听完流光的请求,幽幽道:“上天是公平的,越是强大的存在越是多苦多难。她身为几十万来唯一的一只金凤凰,本身要遭受的就要比别人多。”
流光沉着脸:“我是问解决之法!”
伏曦挑眉看向从来只知修炼的徒弟脸上显而易见的情绪:“怎么,心疼那只小凤凰了?”
流光抿唇不语。
伏曦脸上闪过看透一切的微笑:“她先天不足,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若想治好,几乎不可能。”
流光目光骤亮:“您说几乎,就是还有机会。”
伏曦幽幽笑了:“她现在的仙根,已经坏到了根里,想修复是不可能了,唯有一法或许有用。”
“什么办法?”
伏曦直直看着他:“破而后立。但你知道,仙根于神仙来说,跟神魂一般重要。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流光双眸微睁,沉默片刻:“我知道了,多谢师父。”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伏曦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摇头笑叹,他花了数万年都做不到的事情,竟然让一个小姑娘轻易做到了。
低头看向脚边熟睡打鼾的嗯哼,轻轻笑了:“若是都跟你一样无忧无虑,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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