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 偏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升至顶点。
死寂中,池郁阴鸷着眉眼, 手底以着足以捏碎对方手骨的力道紧扼住妇人手腕, 眼神却森然对上正对面那沉怒而站的中年男人。
双方强横迫人的威压气息, 一触即发!
未等慕鸿发问,魏兰芳已经握着被钳制甩落、疼得发麻的手骨, 被方才听到的那一声恶妇刺激得尖锐直叫。
“恶、妇?”
她怒睁着眼,眼角看到池郁那一身犹带着血渍破痕的陈旧衣衫,以及头上那凌乱散漫,明显平民似的出格模样,气焰顿升。
“哪里来的野小子, 我们自家人说话, 有你什么事!”
慕鸿亦沉怒着脸肃穆望来。
只是,在看到门前肃然而站的秦越后,他面色一顿, 忙压下情绪, 郑重见礼:“秦导师。”
身旁,魏兰芳面上的跋扈也跟着僵了僵。
-
有外人在, 魏兰芳顾忌着脸面, 到底收敛了几分。
诸人相对而坐, 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魏兰芳没两句就红了眼:“秦导师, 不知我莲儿到底何时才能放出来,她还这么小,自幼又与慕凌情同姐妹, 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说着,她转望向慕凌,眼含关切,“慕凌,莲儿的性子你最了解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快跟秦导师解释解释。”
慕鸿亦沉眸望了过来,眼神满含压力。
不用问也知道,若今日她敢说个不字,到时回慕家肯定没好下场。
慕凌心底嘲讽一笑,沉默两息,方抬起头:“训导师,这件事,我无意追究。”
话音一落,慕鸿夫妇皆松了口气。
秦越讶然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正准备开口,身后少年忽然嗤笑出声。
“你说不追究就不追究?”
“……”
诸人齐齐一默。
在慕鸿夫妇难看的面色里,池郁缓缓从椅背直起上-身,撑起肘,眉眼阴翳地在诸人脸上盯了一圈,最终落至女孩儿娇美的脸上。
定定矃了半晌。
声音发狠——
“慕凌,老子伤成这样,你看不见?”
“——”
明明方才还给擦了药。
慕凌暗下咬牙,面上仍保持着为难无奈的样子。
“池郁,她毕竟是我姐姐……”
“……”
即便知道她在做戏,池郁仍忍不住被这答案逼得冷下眼,瞬间阴郁了几个度。
直至诸人目光望过来,他才收回眼神,转望向秦越:“非要放人也不是不可以,你把我抓回去,继续关着吧,反正我也不想入学。”
“……”
即便是犹在惊怒中的慕鸿夫妇,也陡然被这诡异的回答惊顿了一下。
秦越手背青筋抽了抽,看也没看他,反而转过眼:“慕家主,此事牵连极大,证据又确凿,请恕秦某无法调和,除非……”
他顿了顿,眼神在池郁身上一扫而过,随即起身。
“我先去正厅处理点事务,你们先聊聊。”
秦越一走,慕鸿瞬时沉凝下脸,肃穆望了过来。
“小友,废话就不必说了,什么条件,你只管提。”
“什么条件,都可以?”
池郁挑了挑眉,神情似乎有些意动。
慕鸿闻言心神定了大半,沉稳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魏兰芳打量了池郁身上陈旧的衣衫一眼,心底嘲讽一笑,也跟着收敛神情,等着看他如何大开口。
然而,池郁就这么问了一句后,眼神转了一圈,却忽然落到了慕凌身上。
察觉到那炽热的眸光投来,再加上熟知他以往脾性,慕凌不禁蹙起眉,莫名有些不悦。
魏兰芳看到这一幕,也跟着若有所思地与丈夫对视了一眼。
原来这平民小子是为了这个。
虽然早有安排,但这个时候可马虎不得。
只要莲儿没事,交出这个丫头,倒也不是不可以……
正计较着,厅中忽然响起了少年压沉的声音。
“那我要她……”
池郁撑着肘,眸眼直直盯着女孩儿因着恼意而泛起嫣红的脸,微不可察地扯扯嘴角,随即抬起头——
“让她给我道歉!当着所有人的面!”
“——”
“什么?”
慕鸿骤然沉下脸。
魏兰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面上渐渐染上薄怒。
“小子,你可别得寸进尺,你要多少元石我都给你,唯独这个,万万不可能答应!”
“呵。”
池郁冷声笑了笑,随意往椅背一挨,眸光恣肆。
“元石当然也不能少,就万来块吧,别拿低阶的来污我的眼。”
“万来块?!”
魏兰芳猛吸一口长气,眼底的怒火恨不得要把他灼穿。
“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慕家作对?你可担当得起后果!”
池郁修长双腿往中央的木桌前一搭,散漫抬眼。
“能不能担当,你们可以试试。”
“……”
见他如此不配合,慕鸿不禁沉寒下眼。
“小友,你可别太过份了!”
池郁闻言只是笑。
“过份?”
“那好啊,让她关着吧。”
“……”
尽管心底怒火中烧,争议之后,慕鸿二人终究还是被迫答应了下来。
望着二人急匆匆奔往刑狱,连她都顾不得瞧上一眼的身影,慕凌五味陈杂地抿了抿唇,转头不轻不重地瞪了眼某人。
“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池郁压着眸哂笑一声。
蓦地攥住衣襟将人扯到跟前,逼着她直视自己——
“老子拖着伤过来给你出气,你就这么对我?”
“那,你可以疗好伤再来的。”
慕凌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模样,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实我可以自己解决……”
“解决?”
“都给人欺负到头顶上了,你就解决成这样?”
池郁额头青筋绽现,攥着衣襟的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压抑着狠狠捏了捏她的脸。
“怪不得被人欺负。”
“……”
慕凌愤然捂脸。
但想到他方才气怒着急的模样,她眼神一愣,鼻尖忽然涌出一股久违的酸涩。
记忆里。
除了幼时那几年为数不多的日子。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无条件对她好,这么不顾一切了……
见她红着眼低下头,池郁心底没由来得一慌。
他定了定,手掌犹豫无措地轻抚上她的脸,哑着声。
“我……捏疼你了?”
“——”
慕凌摇了摇头。
-
收拾好心情,两人相继步出偏厅。
不远处,慕莲儿被推着往这边走,正抗拒地发泄着不满,抬眼发现二人,霎时怨愤地顿住脚步,转头就往外走。
魏兰芳连忙拉住她低声劝:“莲儿,学府说要跟他们和解才能放你出来,你听话,过去道个歉咱们就走。”
“道歉?!”
慕莲儿话音尖锐,不可置信地望向二人。
眼见慕鸿也沉着脸点了头,慕莲儿心神一滞,强烈的屈辱感骤然升腾,迫使她抗拒地往外走:“我不要!我才不要道什么歉!要不是她,我能变现在这样?!”
慕凌站在远处,听到她母女前后如出一辙的语气,心底不禁冷笑连连。
在慕家人眼里,她们无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别人反抗,永远都是别人不对。
果然慕莲儿惯会倒打一耙装委屈这一点,无论前世今生,丝毫也没变过……
这边,慕鸿看着一向乖巧的女儿今日撒泼似的举止,再想到因为这件事幕府被人指指点点的那一幕,他面色一沉,豁然喝止。
“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快过去!”
“爹!”
慕凌本想说些什么,见他面色阴沉得可怕,顿时止了声。
魏兰芳连忙搂着她低声安慰:“不就两句话的事,咱们一闭眼就过去了,快听话。”
慕莲儿紧紧咬着牙关,一动不动,直至听她说起傅家,这才松动些许,被推着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出于慕鸿二人最后的强烈要求,这次仅在偏厅外,附近并没有其它人出现。
慕莲儿快速扫了一眼,察觉没有旁人,这才拉低声开口。
“对,对不起……”
“……”
“没听见,再来两遍。”
池郁懒散地挨着墙角,幽幽拿出了留影石。
看到这熟悉的石块,慕莲儿面色一僵,压低的恨意骤然翻腾,霎时恶狠狠地盯向一直默不出声的慕凌。
慕凌静静看着她,表情平静。
不过是道个歉,对比她从前受的折磨来说,可谓天差地别。
若慕莲儿连这个都受不住,那后面……
呵,真是期待。
她凝神想着,嘴角终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后面,魏兰芳还在低声催促着,生怕被旁人看到这一幕。
慕莲儿瞪着眼前这两人,死死掐着手心,在屈辱与抗争里挣扎了半晌,终于压下心底的恨意,再次提高声。
“对不起!”
“……”
池郁扯了扯嘴角,抬起留影石。
“对不起什么,大点声。”
慕莲儿愤恨抬眼。
“对不起!”
“我不该隐瞒真相,害你们被冤枉!”
她高声说着,身形跟着颤了颤,死死咬紧了牙根。
而身前,池郁抛着手里的留影石,缓缓直起身。
在慕莲儿瞳孔放大之前,他倾身过来,懒散的眸里刹那间染上沉浓的森寒戾意。
“收起你那点小伎俩,再敢算计她——”
“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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