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祠堂内外昏沉静寂。
染满香灰的供桌下,两道身影于昏暗中默然跪立着, 静得如同雕塑。
护卫站在祠堂外, 默默感受着冷风吹过的萧瑟感, 眼底皆泛起了乏意。
“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这种穷乡僻壤, 能有什么高人。”
“管他呢,左右几天的功夫,打个盹就过去了。”
两人讨论间抬眼瞄了下周围,见附近漆黑一片,一丝人影也无, 瞬时收回了目光。
祠堂内, 慕凌也在担忧地看着后方佝偻着跪立的年迈身影,细眉直蹙。
“福伯,夜深了, 您先回去歇息吧, 我一个人便好。”
福伯闻言和蔼一笑,老眼看着上方供列的牌位, 面露怀念。
“哪能啊, 老爷盼望了一辈子, 就是念着姜族有人能再现先祖之威, 能代老爷见证这一刻,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哪会累着。”
说着, 福伯意有所指地望了望供桌后的香灰炉鼎,颤巍着撑起身。
“先祖供前香快断了,老奴再去点两支。”
“福伯您先坐会,我来就好。”
慕凌连忙扶住他,几步行过去拿起香支。
等续好香支,肃穆行完跪拜礼,身旁忽然递来一张泛黄的砂纸。
慕凌看着纸上古朴的字迹,讶然抬首。
而福伯只慈祥地看着她,仿佛在无声鼓励着什么。
不等他出言提醒,慕凌已经快速醒悟过来,按着纸上示意,豁然咬开指尖。
殷红的血珠冒出,径直悬空而起,往先祖画像顶端飞去。
刹那间,画像里潆绕先祖左右的云雾似乎活了起来,不断升腾浮动。
福伯目不转睛地看着血珠融入画像,再到眼前人被无形之力包裹着消失在原地,心底的激动与喜悦瞬间冲出眼底。
他颤着身跪地行了一礼,转身看着悄然自偏门进来的瘦弱身影,蹒跚着走过去。
“小姐,夜里风大,再披件外衫吧。”
“……”
外头仁立的护卫闻声回头望了一眼,见那穿着披了宽袍的单薄身影仍在默然跪立着,俱都困乏地收回了目光。
彼时,莫名空间内。
慕凌神思一恍,人已经被带到一处黑寂空间里,被漫天刀光剑影包围期中。
根本来不及思考缘由,道道剑气已经直迫眉梢,瞬间迸射至眼前。
慕凌诧然抬首,手中骨刀一现,豁然击开光影飞退的同时,手背亦不可避免地被刮出了数道血痕。
尖锐的刺痛感袭来,慕凌攥着骨刀的手背一紧。
然而周围光影已经越演越烈,根本没给她处理伤口的空隙,慕凌见此紧蹙起眉,身形一跃,很快便消失在光影里……
良久过去,迸射而来的剑影终于全数溃灭,虚空亦随之升腾起屡屡白茫薄雾,凌空现出一条石道。
慕凌拧眉吞下一颗复元丹,带着满身染了血渍的斑驳伤口,毅然踏入薄雾中。
虚空静寂,一方云雾绕着石道升腾而起,直延伸直末端寒气升腾的云雾池里。
像是拨云见月般,在她踏上池边的刹那,朦胧薄雾忽然纷散开来,露出池水间神光萦绕的热焰红莲。
“赤莲?”
慕凌心神剧震,豁然顿住脚步。
而池水间盈盈展开的红莲花亦似是感受到威胁般,花蕊底端的小火苗骤然喷发出道道红雾,火力直蹿向她面门。
就在红雾即将灼穿她外露的肌肤时,一道元火忽然自她眉心印记间诧然蹿出,自发吸拢起红雾,诧然将红莲层层裹住。
底下莹白的池水亦化作浓郁的乳白雾流,顺着慕凌体表汹涌着钻进血脉里……
不知过了多久,虚空升腾的白雾渐渐稀薄,直至消失一空。
随着赤莲被吸收炼化,恒古苍老的声音亦随之乍响。
“吾乃姜氏第六百三十二代传人,入卷轴者,当蕴吾族血脉,传承元火,共御天敌……”
“……”
余音逐渐消散,慕凌回想着姜家先祖的训示,蓦然心惊。
原来姜族传承果真确有其事,恐怕慕莲儿估计至死也不会想到,她们搜寻多年的传承之秘,居然就藏在祠堂悬挂着的先祖画像里。
而画像既卷轴,开启这道空间卷轴的方法,姜族血脉、修为与元火,缺一不可。
怪不得福伯这么多年一直没敢告诉她这件事,今日她是有备而来方化险为夷,若换作普通族人,恐怕还没接触到赤莲灵药便殒命于阵法中了。
慕凌压着后怕默默回想着,心神一转,壮大数倍的元力元火豁然冲过奇经八脉,流畅地运转了数个大周天。
也是自这时慕凌才恍然发现,方才受到的伤势被灵雾滋养修复完好不说,断绝的经脉似乎也因为吸收赤莲灵药而撑开了几分。
而赤莲乃高阶灵药,其中蕴含的赤火之精最适宜蕴养元火。
按先祖所言,这空间卷轴里暗含七处阵法,若逐个击破,到时……
慕凌豁然亮起眼眸,半晌才压下心底冲天而起的喜意,飞身出了卷轴。
祠堂内,福伯二人仍在默然跪立着。
诧然看到慕凌自凌空迈出,福伯心神一震,连忙压着喜意推了推身旁的“人儿”,几步行至慕凌面前。
“福伯。”
慕凌对上他激动难抑的神情,默默扶住他的手臂。
后者则在不敢置信与欣慰震撼的复杂心情里,冲乔装成慕凌样子的小六子使了个眼色。
有特意准备的符箓在,小六并不担心那两名护卫会看穿他,不过看到福伯欣喜的样子,多半是准备的事成了。
想到这里,小六冲失笑望来的小主咧了咧嘴,脱了外袍便悄然退回偏门外。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慕凌顺势拿起外袍,冲门外轻声传音。
“忙了一天一夜,你们也去歇息歇息吧。”
话落,慕凌转头扶起福伯,“福伯,我扶您回去。”
“哎,老奴腰骨好着呢,能走。”
福伯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眼里难掩激动。
临走前,两人回头望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先祖画像,默然相视一笑。
等回到里屋,那两道气息也远离此处,福伯方佝偻着身,冲慕凌愧然一跪。
“福伯你这是做什么!”
慕凌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
福伯却通红着老眼,哽咽着不肯起来。
“老奴有罪!这秘密早该告诉小姐,老奴却拖了这么久!”
他哽声说着,忆及当年,浑浊的老眼霎时涌起了泪意。
姜家到了老爷这一代,就只剩小主一位孤女。
那时老爷重疾缠身,身旁除了他与其余几名亲信,空无一人。
偏生小主又在那节骨眼出了意外,尽管他再三瞒着,还是有下人碎嘴时无意传到了老爷耳里,一夜加重了病情。
临走前,老爷拼着回光返照的劲把先祖画像塞到他手里,再三令他务必守好这个秘密。
“老爷说,觉醒元火之日,便是交予卷轴之时,若实在无缘,也要等到小主成年……”
福伯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抬着布衣素袖直抹泪。
慕凌五味陈杂地沉默了几息,随即压下心绪,柔声拍着他的背。
“福伯不必自责,这些年若不是您守着,凌儿哪有机会回来外祖祖宅,凌儿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
她边说边扶起人往屋里坐,温言安抚下,总算抚平了老人的情绪。
临回屋前,想到福伯二人为了购买符箓,估计花了不少积蓄,慕凌悄然留下些许养身的丹丸以及元石,默默踏出房外。
接下来这几日,慕凌便借着祭祖的空隙,每夜进入卷轴中,拼着伤痕累累的代价闯到了第四层空间。
而吸取了数株赤莲精华的元火亦因此陡然壮大,甚至连断绝的经脉都因此修复了小半段。
眨眼之间,数日瞬息而过,距离苍龙学府开府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尽管慕凌又一次再三邀请,福伯仍坚持要留在祖宅继续看守,哪也不愿去。
慕凌无法,只得雇了一对中年夫妇负责日常琐事,另外再给福伯二人留了些元石等物。
府外,小六牵着马车恭候在列。
福伯站在车旁,默默看着这肖似小主的身影落入帷布后,神□□言又止。
但最终仍是压下了话头,只担忧着叮嘱。
“小姐,现在世道险恶,在外记得护好自己……也尽量别惹了慕家,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凌儿会记住的。”
慕凌郑重点头,再次别过,直至前方驻立的身影渐渐化为黑点,才涩然放下帷布。
出了城池,马车一路疾驰,渐渐偏往荒野山脉。
离别的情绪渐去,储物袋里传音符震动的声音也随之清晰传入耳边。
慕凌恍然想起这几日忙着修炼,似乎忘了给某人回传音,心弦一跳,赶忙点开。
随着神识的晋入,符里的传音顿时接连迸出,狭窄的车窗内亦诧然响起某人压着情绪的低沉嗓音。
“小慕凌,在忙什么呢?”
“……”
似是因为收不到回音的影响,对方声音蓦然沉黯。
“听说你不在学府。”
“这么不乖,莫非又想让我罚你……”
“——”
慕凌恍然想起那日他说这番话时,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脸颊莫名泛起一股热意。
而传音符内,池郁压低的沉哑声还在低响着。
“我到学府了,再不回来,呵……”
作者有话要说:池郁:
推开门,没人
嗯,天凉了,是该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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