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话, 慕凌抱起手臂，默然看向对方。
其实按方才学员们的反应, 慕凌已经大致能猜到这件事或多或少会跟自己有关系。
这些日子以来, 但凡她提过的, 池郁大都选择了顺从，对她也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 但事实证明，池郁的确在慢慢变好，根本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动手。
除非……
慕凌抬起头，眸光透过对方侧耳直望向窗边临着练武场的龟裂痕迹，略微顿了顿。
池郁一直在注意着她的表情, 见她蹙起眉, 下意识绷紧心神。
“凌凌……”
他微垂着眸，伸出长臂扣住她的手。
正想说着什么，门后忽然传来训导师沉怒的冷喝声。
“这是怎么回事！”
“……”
两人身形一顿。
刚扣紧的手蓦然被女孩儿抽了回去。
半刻钟后, 训导师沉着脸, 怒然踏进训诫处。
跟着一同进去的，还有几名匆忙抹完伤药、面色惊惶的男学员。
几人顶着膝背穿心的痛意相互搀扶着坐下, 看到池郁那张阴鸷面孔的刹那, 膝盖不由抖了抖, 下意识站了起来。
而后者看也未看他们一眼, 自进门后便漠然驻立在旁，沉寂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训诫处外，一干学员闻讯而来, 纷纷交头接耳地往这边望。
慕凌站在古树下，耳边听着他们压低的议论声，眉心不自觉微微蹙起。
等她自这些声音里拼凑出经过，江童二人已经一前一后担忧着脸跑了过来。
莫书杰呼哧着气，扒着旁边的树干边喘-气边望向她。
“怎么回事？我不过回家几天，又错过大事了？这次没死人吧？”
他连接问着，话音刚落便被狠狠敲了一记。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没看到慕凌正担心呢么。”
江童瞪了他一眼，转头直接抱上慕凌胳膊。
“慕凌你别听他的，说不定是个误会呢，毕竟池郁这些天都……”
江童话语一顿，想说池郁变好了，似乎又有什么不对。
毕竟池郁这两年虽然没再像刚开始那样频频做出骇人的举动，但也没见他亲近过除慕凌以外的任何人，依旧那么冷淡。
她兀自想着，嘴上仍在温言安慰。
“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陪你一起等。”
莫书杰反应过来，也跟着憨笑着挠了挠头。
“我刚才就随口那么一说，慕凌你别介意啊，依我看，这次指不定是他们小题大做呢。”
“没事，再等等看吧。”
慕凌看着跟前这两张熟悉的笑脸，紧绷的心神不禁松了下来。
算起来江童跟莫书杰也算是学府里为数不多，可以跟池郁说得上话的朋友。
虽然其他人对池郁的感官也许还没完全好转，但跟以前相比，已经算是良好的转变了。
慕凌凝神想着，眸眼看着训诫处紧闭的大门，默默放缓了心。
训诫室内，程义严肃审视着跟前驻立的身影，厉声开口。
“说吧，为什么伤人？”
“……”
池郁漠然抬首，眸光在旁边缩着脑袋站立的学员身上凉凉一瞥，松懒地扯了扯嘴角。
“没什么好说的。”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程义看到他这桀骜难训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眉毛都跟着颤了颤。
见问不出什么，他横眉一转，蓦然矃向另外几人。
“你们来说，为什么起冲突，是谁先动的手？”
几人闻言豁然顿住身形，膝盖不知不觉又泛起了钻心痛意。
不等身旁那道森然目光再次投来，为首的男学员已经仓惶着抬起了头。
“训导师，这次是……是我们自个不小心磕到的。”
“对对对，是我们不小心，跟其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另外几人匆忙点头，眼神闪避着连连附和。
眼见程义沉怒下脸，男学员连忙作告饶状，“训导师，您要罚就罚我们吧，就是……”
男学员顿了顿，眼角不自觉往旁边瞥了一眼，声音跟着低了下来。
“能不能再给我们换一个班……”
“——”
话落，周围气氛顿时陷入凝滞。
程义抖着手指了他们半天，最后怒然拂袖。
“胡闹！”
“……”
外面蹲着的学员们半天等不到动静，正抓心挠肺地伸长脖子张望，就见程训导师忽然铁青着脸出来，冲他们怒然扫视。
“都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回课室！”
众人面色一变，连忙呼啦散开，迅速消失在转角处。
等训导师一走，带着伤的那几名学员也避瘟神似的迅速退开，门沿处方不紧不慢地踏出一道俽长身影。
莫书杰定睛看了两眼，随即摸着圆脑袋直咧嘴。
“我就说嘛，能有什么事，看你们紧张得。”
“就你话多。”
江童怼了他一句，见二人明显有话要说，连忙转过头。
“慕凌，既然没事，那我们先回去了。”
“嗯，小心点。”
慕凌挥了挥手，淡淡看着他们走远。
等转过身，远处驻立的身影已经压着眸迈步过来，伸手就要碰到她手背。
慕凌面上的表情淡下来，垂眸避开了他的触碰。
跟前人手势一顿，凝着她的漆黑眸子底部蓦然闪过一抹沉黯而又近乎慌乱的神色。
他蜷了蜷指尖，执着地伸出手。
“凌凌……”
“……”
慕凌往后挪了一步，拧眉望向他。
“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
池郁拢着指关节，情绪不辨地点了点头。
“你说……不伤人。”
说到最后，池郁嗓音已经完全沙哑下来。
慕凌定定看着他低垂下的削瘦脸庞，心底闪过一丝犹豫与不忍。
但想到学员们对他惊疑畏惧的眼神，慕凌心神微顿，声音也跟着沉凝了几分。
“既然记得，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是因为他们议论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
池郁倏然攥紧了指关节。
的确，今日他不该那样冲动，也确实有泄怒的成份。
他怒这些人肆意臆想她，更厌恶底下那些男学员仗着请教的名义靠近她的样子。
甚至在她教学时触碰到那些人的手腕衣袖、与他们对视的时候，他脑海里充斥的都是翻腾不去的阴暗念头，戾意疯一样地攀升。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直接把她藏回魔渊底，或者把那些碍眼的东西除掉……
可是他不能，也不敢。
不能打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更不敢贸然打赌慕凌会不会因为这个而选择远离他。
甚至连泄愤也只能压抑着教训一下那几个渣滓，在她底限内宣泄着心底阴暗的虐意……
池郁手背紧紧绷起，再抬起头，眸底的戾意已经尽数敛去。
他踏前一步，强行攥住慕凌手腕，哑着声看她。
“凌凌，我没伤人，我只是……”
话音一顿，他看着女孩儿沉恼着的精致眉眼，缓缓放轻声音，“只是收拾他们一下，并没出重手。”
“没出重手？！”
慕凌压低的火气骤然升了上来。
她单手一挣，发现挣不开手底的钳制，只得沉着脸矃向他。
“你知道不知道刚才那些人看你是什么眼神，还没暴露血纹就这样，那以后哪日不甚被发现，你要怎么办？”
“……”
池郁听完蓦然松下眉眼，嘴角忍不住染上愉悦的弧度。
“原来你这么担心我。”
“……重点是这个么？”
慕凌简直要压不住情绪了，矃着他的眼睛也沉恼怒然。
“先不说别的，不过是几句非议，这些话我听得多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更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再说，比起前世她染上魔纹之后曾经受到过的折辱谩骂，这些的确轻得不能再轻，根本不会影响她一丝情绪。
可话还没说完，手心被扣着的力道便蓦然收紧。
“听得多了？——他们说你什么？”
想到先前手下收集来的慕家情报里，小慕凌曾经遭受过的遭遇，池郁收起笑，豁然沉凝下脸。
“……没什么，一些琐事罢了。”
慕凌深吸口气，心底无奈地叹息了声。
本以为是学员故意挑衅，池郁才动的手，可没想到他这样纯粹是因为几句入耳即过的非议，深藏在他血脉里的戾意也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在慢慢变好。
今日万幸没引发血纹，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完全不敢保证，池郁会不会失控。
她凝神想着，心神随着思绪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而池郁却看着她兀自为自个担忧的小脸，眸底因为想到那些东西而产生的暴虐情绪，逐渐散了大半。
他低垂下眸，抬手执着她的手背克制地亲了亲，哑着声开口。
“凌凌，我会处理。”
“——所以，别担心。”
“……”
慕凌闻言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垂着眸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武训课快开始了，回去吧。”
“……好。”
池郁看着她转过身，眉眼沉了沉，默默将那道柔软的手扣紧了些。
晚课过后，惩处令也随之公示下来。
慕凌大致扫了一眼，看到训导师只下了简单的罚令，心神一松，转脚便去了分阁。
地火房里，程素真依旧在漠然研读丹方。
慕凌接过执事的位置，循例看守了大半个时辰的地火，直至看到师尊放下丹方开始检验起她的修炼进展，这才试探地开口。
“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
程素真转过身，淡淡看着她。
慕凌攥着的指尖紧了紧，豁然抬起头。
“是关于血脉方面的……”
“……”
从地火房出来，慕凌身心仍紧蹙着。
血脉传承自古以来便备受武者关注，可关于这方面的有效丹方却寥寥无几，即便是师尊也只给出了几个建议，并没有确切治疗方法。
再加上那家伙身具血纹，不可展露于人前……
慕凌凝神思索着，眸眼看着刚自书阁里拿出的血脉古籍，转头便入了小院。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难得地平静，中级学员们因着前几天的事，纷纷对池郁避而远之，七班新来的那几人也安份了不少，没再找江童麻烦。
倒是江童，因为郑思阙屡屡帮了忙的关系，逐渐把她拉到了好友阵营，每逢休沐日便邀她跟慕凌一起去外面街市逛。
这日，两人终于等到慕凌抽出时间，痛痛快快地在学府外荡了一整日。
等回到学府，天色已经稍稍暗沉下来。
江童原本一左一右挎着两人胳膊意犹未尽地往回走着，见郑思阙忽然顿住脚步，不由疑惑地转过头。
“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兄长了。”
郑思阙弯唇笑着，冲远处迈步而来的温雅身影挥了挥手。
慕凌随之抬眸望去，目光在那张翩翩如玉的俊朗面容上顿了顿，蓦然攥紧手心。
前方，髻着玉冠的俊朗男子持着一定距离止了步，斌斌有礼地冲二人拱了拱手，随即带着几丝严厉望向郑思阙。
“出府怎么不带随侍，又想让爹娘担心了是吧。”
“哪有，我们只是去逛逛书铺，又没多远。”
在兄长面前，郑思阙难得带上几分娇气模样，直至察觉江童在旁掩嘴直笑，才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起性子，温声给几人介绍。
“这位便是我兄长郑轩寒，跟我一样今年才转到分院的……”
“噢噢，师兄好师兄好。”
江童瞥了眼对方身上的中级学员服，以及那一身深沉的修为波动，连忙正经起脸回礼。
慕凌也跟着冲对方点了点头，眸光不经意间扫过对方眉梢后微不可察的细小疤痕，暗下拧紧指尖。
这疤痕，这声音，不，她不可能认错……
犹记得，前世，池郁抱着奄奄一息的她一步步突破重围穿过城门时，就是这个人，亲手拉开弓，面无表情地射出了穿透池郁的第一箭。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池郁为了几乎已经没了意识的她，红着眼绷着身，强行挡住身后漫天箭羽的画面。
也深深刻刻地用那仅存的一丝意识，一遍遍记住了身后攻击她们的敌手的每一张面孔。
而郑轩寒，便是其中之一，也是至今为止，出现在眼前的第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X日后
池郁：为什么盯着这老男人看，移情别恋？——呵（眼神逐渐危险JPG）……
老男人郑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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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忙工作，加上卡文 暂时隔日更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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