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
深夜, 微弱的兽鸣声在山脉深处低响。
慕凌循着这道声音不断在林间穿梭,心神也跟着沿途草丛断断续续显露的暗红血渍耳不断下沉。
早在郑轩寒出现的那一刻她便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心, 明里暗里提醒池郁多注意防范之余, 也在暗下观察着郑轩寒的活动轨迹。
原以为距离当年发生的事尚且有两年时间, 只要郑轩寒不脱离视线范围,起码还能防御一二, 顺便追查背后之人的底细。
可如今看来,事情恐怕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慕凌回想着这两日看到的帝族将士,心神微凛,连忙加快脚步。
等看到麋兽于丛林里露出的细长茸角,慕凌脚步一顿, 三步并作两步疾行过去。
“看到他了么?”
她急声说着, 眼神也在仔细扫视着附近林地,瞧见远处仅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并无他人身影, 不禁有些失望。
麋兽见状靠过来拱了拱她手心, 随即咬着她袖口衣角,频频往另一处方向扯。
有麋兽在, 沿途有高阶戾兽的区域自觉被绕开, 前行的速度也比先前快了数倍之多。
慕凌看着路上明显被清理过的打斗痕迹, 心弦一直紧提着, 等看到林间深处隐约出现的生人气息,连忙收敛身形拉着麋兽隐进密丛里。
远处,白茫晨雾于碧绿丛野中弥漫四散。
几名穿着将士服的武者正绕着白雾掩映的某处入口仔细观察。
为首的中年男子拧着眉抬起首:“此处自发生成天然阵法, 非常人可入,长老,您确定三殿下的气息就在里面?”
“不错。”
身旁蹲着的白发老者郑重托着手里隐隐泛光的魂石,肃穆望白雾深处。
“护魂石离宿主越近光芒越亮,老夫已经感应到三殿下的血气了,你们得尽快破开这屏障,否则晚矣。”
“血气?难道殿下受伤了!”
几人面色一变,想到皇子有恙自个将面临的惩处,心神顿时凝重如滞。
慕凌躲在暗处远远听着几人传来的模糊说话声,指尖也跟着紧张地缩了缩。
前世这个时候,帝尊已经病入膏亡,终日卧床不起。
他年事已高,膝下三子二女不是远嫁就是接连出了意外亡故,如今能有资格继承帝位的,除了二八年华的流云公主,就是帝后所出的三皇子了。
这三皇子说起来年纪虽不大,性格却桀骜自负,一向厌恶与平民接触,这时候他不在皇宫伺疾,却跑来这里,引得学府众人都被禁止出入,而池郁也没了消息,怎么看都不像巧合。
慕凌想起郑家与帝后的渊源,还有那些频频对池郁伸出的暗手,眉眼顿时沉了沉。
数息后,慕凌跟着麋兽绕开大片密林,沿着另一条小路进了白茫浓雾里。
眼见方才那些将士百般尝试都没能破开的天然阵就这么被麋兽找到了入口,慕凌不禁感叹地松了口气。
“还好有你在,小麋,今天辛苦你了,等找到他,我再给你炼两炉丹丸。”
慕凌温声说着,随手喂了几株灵草,见它慢下来的脚步逐渐恢复正常,这才靠近身低声追问。
“刚才你说看到了血色,是什么东西?池郁在那里么?”
“……”
麋兽嚼着灵草的嘴一顿,匆忙冲她呦呦叫了两声,又忌惮地垂下了眼。
元兽未到极尽时尚不能口吐人言,但认主之后会自发用意识与主人交流,可这次不知为何,不管慕凌怎么询问麋兽都没能回应,甚至磨蹭着不肯前行。
而方圆百里内皆被阵法自然生成的迷雾覆盖,神识根本穿透不过,唯有麋兽可以循着前主人遗留在它蹄间的铃铛烙印追踪到对方。
慕凌无法,只得柔下语气尽量安抚。
“小麋别怕,咱们只是过去看看,不会有危险的……”
“呦……”
麋兽不安地踩了踩草底,想告诉她,那个人身上的魔气有多可怕,蹄上铃铛却传来一股无形之力,刺得它神魂剧痛,直至收敛意识才缓和下来。
而数里之外的地心幽洞里,庞晏看着池里被锁住四肢、动弹不得的狼狈身影,狰狞地笑了笑。
“池郁,这血池的滋味可还美妙?——你放心,你跟你那老娘可是父尊的心头肉,我不会杀你,我只会……一寸寸地榨干你的心头血,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庞晏微倾着身,持着短剑居高临下地拍了拍他因血液逆流而爆满青筋的脸,笑得快意自得。
跟前,池郁低垂着头,布满斑驳伤口的躯体上不断往外涌着血,面色越来越苍白。
他始终紧咬牙关绷着身,似在压抑着什么痛苦般紧闭着眼,一丝声响也无。
周围昏暗的山洞也因为染满血液而沸腾的血色深池而显出几分诡异的红,沉寂得可怕。
庞晏浑然未觉,见他木头似的任由磋磨,顿时无趣地嗤了声。
身旁跟着的暗卫一直默默观察着,见此忍不住压低声提醒。
“殿下,这小子身法诡异,咱们还是尽快……”
“怕什么!噬心阵已成,外头还有屏障挡着,就算戚真有十八般武艺也闯不进来!”
庞晏取出疗伤丹随手抛进嘴里,眼神阴鸷地眯了眯。
外人都道他如今作为父尊膝下唯一的皇子,前有母后把持朝政除尽障碍,后有帝族鼎力支持,实乃天之所命。
可谁又知道,父尊前半辈子为了那个贱人冷代他们母子数十年,如今卧榻在床还不忘前情,心心念念要找回这贱人野种。
先前不知道池郁苟活在世也就罢了,如今帝位唾手可得,他决不允许有任何阻碍存在,更不能让父尊有机会把传承留给这野种!
庞晏狞着眼攥了攥拳,抬首望向暗卫。
“把镇盒拿过来。”
“是。”
暗卫收敛起神情,双手捧上鎏金古朴的玄铁方盒。
玄铁盒一打开,里面慑人的寒气顿时迅速往外漫延,眨眼间便在他手上覆盖了一层阴寒的冰霜。
庞晏满意地看了一眼,随即抽起断剑往血池靠近几步,利落往前一刺!
嗤拉!
玄铁链被扯动的声音陡然响起。
池中盘坐的身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帘,此刻正森寒着眼,绷着青筋极力想要扼住他的手。
庞晏下意识退了一步,见他竭力牵扯却脱不开钳制,不由快意地勾起唇,紧绷的神色也随之松缓下来。
他轻嗤着继续靠近两步,手里的刀尖灵活地在掌间转着圈。
“还没死心呢,这可是父尊亲手炼制的噬心大阵,没融成血水之前,你是逃不出去的。”
虽然由他来布置少了几分威力,不过对付池郁这种级别的货色,也足够了。
话落,庞晏再次对着池郁心口狠狠刺去。
跟前闷哼一声,鲜红的血液顿时自心口处汨汨渗出。
庞晏眼神骤亮,连忙控制元力将那缕心头血抽出,小心存放在镇盒里。
他满含轻松快意地吩咐暗卫保存好,却没注意到,跟前闷哼的少年肤色已经由惨白转为暗青色,丝丝缕缕诡异的纹路已经顺着伤口迅速蔓延向各处。
等回过头,血池紧缚着的身影已经森然抬首,似是痛苦又似是嘲讽般哂笑着看着他。
庞晏心神一跳,随即恼羞成怒地攥着剑柄抵向他喉咙——
“阶下囚有什么资格笑!别以为有父尊依仗我就不敢杀你!我告诉你,戚真派来的人已经入了阎王殿,外面还有天然阵法做屏障,即便是戚真亲自来也救不了你!你就慢慢等死吧!”
“……是么。”
池郁冷笑一声,苍白的脸染着被溅上的血水,显得越发阴沉可怖。
庞晏看着他这张从小到大都自持冷静的脸,心底的厌恶越发浓郁,面上也笑得越发讽刺。
“呵,难道你还想等着谁来救你——就你这种与魔物为伍的怪物,低贱得连地上的泥泞都不如,要不是仗着你娘那几分姿色,你以为……”
话还没说完,跟前人便森寒起眼,豁然扯动了玄铁链。
他绷着身自池水中站起,布满青筋的铁掌紧紧钳着他的脖颈,暗红血纹迅速蔓延而上,一字一顿——
“我以为什么?”
“你!嗬……”
庞晏怒瞪着瞳孔剧烈挣扎着,等看到他身上那一片片骇人的红纹肉眼可见地转为黑色,顿时惊惧失了声,“你是魔……”
“此子已入魔!殿下快退!”
暗卫电光火石间心惊胆颤地大喝一声,下意识朝池郁挥出重击,带起庞晏便退。
可惜血池附近早已被无形之力覆盖,两人身形一动,虚空便骤然传来一股森寒可怖的威压,豁然将二人吸进血池里!
而血池中央,衣衫褴褛的血色身影森然扯断玄铁链,那双扫向他们的沉戾眸眼,渐渐染上极端的红,再无一丝情绪。
庞晏看着跟前一步步迈近的身影,不禁起了丝丝惊惧悔意。
但手脚被无形之力控制着动弹不得,他心弦紧提,只得色厉内荏地威胁。
“你!你别过来!敢动我——母后不会放过——”
可惜话还没说完,肩膀便被一道铁掌扣住,豁然分离!
“呃啊!!”
庞晏剧烈的痛叫声骤然响起。
身旁的暗卫也没好过,甚至闷哼都来不及,身体就骤然被巨力撕扯得四分五裂。
有新鲜血液加入,池底翻滚的血色顿时转为暗红,映得周围越发森寒可怖。
池郁却像是混无所觉般,任由心底翻腾的嗜血戾意冲出体外,眼底的清明也渐渐被对鲜血天然的渴望而取代。
他抬起手,正准备撕扯下另一条蕴含着新鲜血液的手臂,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陌生又熟悉的惊呼声——
“池郁!”
“池郁你怎么了,这是……”
来人一步步靠近血池,犹豫着朝他伸出手。
庞晏残存的意识看到她顿时重新燃起了光,下意识嘶哑着声求救。
“救我出去!他是魔……”
魔字一出,跟前的血色身影顿时像是被刺激一般,豁然竖起瞳孔!
他僵着身立于血水里,眸底混杂黯色剧烈交杂着,眼看女子越靠越近——
冲天而起的无尽戾意顿时覆满石洞,带着轰隆翻飞的山石,骤然卷着女子呼啸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又晚了几秒!
PS:马甲快掉了,抱抱郁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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