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卷动, 洞外轰隆作响。
将士们费了半天劲破开阵法,正混无头绪地在迷雾里冲撞, 听闻动静, 霎时冲了过来。
“在那边!”
“魂石快碎了, 殿下有危险!快!”
惊呼声由远而近,附近渐渐传来几道惊慌的飞掠声。
庞晏几近溃灭的神识骤然回醒, 下意识趁跟前血影出神之际运起体内残余的几丝元力往前挪。
可惜没走几步脊背便被人从中踢断,踉跄着磕在了血池边缘坚硬的岩石上。
庞晏脖颈抽搐了下,下颌因为被剧烈撞击而扭曲着歪向一旁,汨汨涌着血。
身后,冷硬的薄靴带着猩红的血水重重踩着他的脊背。
灌入耳蜗的声音像是自地狱里层层渗出的悚然声——
“跑什么, 不是要看我化成血水么。”
身后人森然哂笑着, 灌着血水的黑靴移开两步,漫不经心地踩着池边跌落的玄铁方盒,爬满魔纹的身躯缓慢地伏低下来, 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庞晏艰难地转动眼球, 眼睁睁看对方魔纹交错的皮肤间疾速生长出密麻骇人的黝黑鳞片,到最后只剩两只诡异竖起的瞳孔漠视着他, 眼底不禁翻腾起无尽惧意。
不!他不该来的!
这等丑陋可怖的怪物, 根本不该在人界出现!他早该听母后的话多做准备, 让他身败名裂再动手才对!!
像是察觉到他心底恐惧又厌恶的悚意, 跟前俯低的身影蓦然扯起一抹冷笑,覆满幽寒鳞片的手直扼向他脖颈处。
庞晏瞳孔一缩,刹那间闪过道道杂乱惊惧的念头, 所有声音都被堵在了喉间。
就在他以为剧痛将要再次降临的刹那,胸口常年佩戴的暖玉终于浸足了他的血,骤然迸发出一阵剧烈白光。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数名长者肃穆低喝,母后惶然的惊呼声,意识渐渐消沉……
漫长的黑暗过去,消失的知觉终于逐渐回转。
庞晏吃力地撑开眼皮,瞧见自个还在荒野丛林内,并没有回到皇城,顿时惊惧地缩紧了瞳孔。
身旁跪立包扎的将士们见状惊喜地抬起眼,相互靠过来检查他的伤势。
“殿下!您终于醒了!”
“感觉怎么样,是谁伤了您,您还记得么?”
话落,诸人看到他面色剧变,顿时面面相觑地止了声。
庞晏面色难看地怒睁着眼,竭力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一切,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渐渐扭曲阴鸷。
脑海中空白一片,他竟然想不起来!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阵法天成,那野种也进了血池,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居然伤成这样!
庞晏调动神识打量着自己缺失双臂的残缺身躯,顿时咬牙切齿地冷喝出声。
“那野种呢?!”
“……属下到的时候那里只有您一个人,暗卫也已经陨落了,殿下,您说的是……”
将士们欲言又止,显然并不知道他的安排,也没能抓住罪魁祸首。
庞晏狠狠咬着牙关,想要动手发泄心底憋屈的怒意,却因为失去双臂而动弹不得,最终只得阴沉着脸喝了声废物。
将士们见状纷纷低垂下头,良久才忍不住压低声担忧地询问。
“殿下,我等已经为您止了血,但想要痊愈还得请炼药宗师出手,您看,要不要通知帝尊……”
“不,不许透露出去!除了母后,再多一个人知道此事你们提头来见!”
“是!”
……
震乱过后,血池轰然坍塌,所有痕迹如数清除。
远离天然迷阵的数里之外,仰躺在绿植地中的纤瘦身影无声动了动指尖,她眉心紧蹙着,似是极力想要醒过来,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腰间悬挂的元兽袋也一拱一拱地冒出个鼓包,随着主人的昏迷而紧缚着袋口。
良久过去,森林间隐隐传来几声动静。
几道身影一路搜寻而来,瞧见她衣衫染血地躺在草地上,顿时变了神色。
“师姐!”
“果然在这!慕凌怎么跑到这来了!”
两名女学员对视了一眼,相继皱起了眉。
容祁闻言直接越过她们,正想抱起师姐,领队已经俯身蹲过去,先一步伸出了手。
“先别说了,她伤得不轻,先送她回学府治疗!”
郑轩寒拧眉说着,长指顺势在女孩儿手腕上一搭,见她只是受了内伤,并没有外在伤口,顿时松了口气。
“师姐没事吧?”
容祁跟着蹲身下来,担忧地攥紧了手。
正犹豫要不要学着探下她伤势,跟前人儿忽然颤动了下眼帘,吃力地半撑开眼。
“师姐!”
“慕凌!”
两人异口同声惊呼。
跟前,女孩儿恍惚地半睁着眼,手腕吃力抬起,最终紧紧抓住了跟前的袖口——
“池郁……”
“………”
郑轩寒紧拧起眉。
身旁,容祁看着慕凌又陷入了昏迷,眼底满是担忧。
他微抬起首,犹豫着看向郑轩寒。
“师兄,历练任务还没完成,要不我先带师姐回去,到时再回来跟你们汇合。”
郑轩寒闻言冷笑一声,眼神凌厉地扫向他。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放走慕凌,今日怎会出现这种意外——左右训导师已经知道这个事,都别历练了,你先想想怎么跟训导师交代吧!”
“那是因为……”
容祁咬牙回瞪了他一眼,气势强横了一瞬,随即又委顿下去。
短暂的争议过后,一行人带着昏迷的慕凌迅速离开山脉,疾速往来时方向赶。
没了生人气息,附近渐渐沉寂下来,唯有清风抚动草尖的簌簌声在低响。
角落阴暗的植被丛内,一双黑瞳默默盯着女孩儿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他微躬着身,被异鳞覆满的身躯挤在严密的草丛中,手掌因为心爱的女孩儿被旁人靠近接触而深深嵌进了树根里,愤怒而又哀恸。
他听到她的呼唤了。
可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自己看了都觉得丑陋可怖,若是让她看到……
昏暗里的身影躁怒地低吼一声,最后看了女孩儿消失的方向一眼,转身跃入了密林里。
………
出于帝族的干预,历练进行到一半,又一次无疾而终。
学员们回到学府后,明里暗里打探详情,可上至权臣下至后族亲系,诸人对此无一不是三缄其口,将士那边给出的公告也只是说山脉发现了高阶魔物,例行围剿,后面就再也没了下文。
而池郁也在这一天开始,再也没了消息。
“训导师,您真的没有任何消息么?”
训诫室外,慕凌拦住匆忙步出的秦越,连连追问。
秦越闻言叹息一声,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有消息会告诉你的,你也别担心,这小子命大着呢,往常就三番五次想休学,这次估计是又起性子了。”
“可是……”
慕凌还想说什么,见旁人叫住他,只得顿住脚步,眼睁睁看着他匆忙离去。
江童远远等待着,瞧见训导师离开,连忙小跑过来。
“慕凌,问出什么了么?”
“没有。”
慕凌摇了摇头,眼神黯然。
江童见状感慨地叹息了下,习惯性地挽住她的手。
“不是说学府存有他的魂石么,魂石无恙,他应该也没事吧?”
说着,江童看着远处走廊里一晃而过的俊朗身影,悄悄压低声。
“郑师兄过来了!”
话落没多久,郑轩寒便拎着一个精巧药包止步在二人跟前。
他眉眼微垂着,望向慕凌的眸眼含着淡淡的关心与笑意。
“慕凌,这几日好些了么?”
“好多了,多谢师兄记挂。”
慕凌点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郑轩寒闻言笑笑,侧头冲羞红着脸望来的江童颔了颔首,随即将药包递了过来。
“这是我族特有的护心草,对内伤疗效甚佳,师妹今晚可以试试。”
“不必了,我……”
慕凌正欲拒绝,对方却不容分说地把药包直塞到她手里。
“别推辞了,上次出现那样的意外,也是我这个领队没护好你们,快收了吧。”
说完,郑轩寒冲二人微微颔首,“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
慕凌蹙起眉,见他三两步已经走进拐角,附近还有数名学员看着,只得压着厌烦收回手。
江童见状促狭地捅捅她胳膊:“慕凌,你艳福不浅啊,郑师兄可是后族亲系,郑家唯一的嫡长孙,不知道有多少人倾慕他而不得呢!”
“我看是你倾慕而不得吧,眼神都不舍得挪一下。”
慕凌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眉心,随即压着声提醒,“平时看几眼就算了,他背后关系太复杂,你可别……”
“胡说什么呢,我……我就看看,怎么可能有心思。”
江童羞恼地跺了跺脚,想直言反驳,却又碍于自个见着美男子就挪不动脚的性子羞红了脸。
两人嬉闹几句,又说了会贴心话,这才挥手相别。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慕凌看着江童远去的背影,面上的轻松笑意顿时散了去。
自那天回学府一个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来,她每天睁眼就开始四下打听池郁的消息,可惜池郁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一丝踪影也无。
那天小麋带她进了洞门口便惊惧地回了元兽袋里,她一时心急,远远看到池郁染满血渍伤口的背影就惊惶地冲了过去,根本来不及看清周围的环境。
那浑身淹没在血池里的陌生男子说了什么,自然也没顾得及听清。
依那时匆忙一瞥的情况来看,池郁似乎占据上风,而且还有余力动手,应该没有性命之危才对,怎么会这么久没都出现。
慕凌紧拧着眉,苦思不得其解,只得收敛神情继续往回走。
回到分阁,慕凌循例继续观摩师尊炼丹,帮忙掌控地火,随手扔进储物袋里的药包自然也被遗忘在侧。
可没想到翌日一早,有关药包的流言便传满了学府……
作者有话要说:池郁:躲起来(自暴自弃ing)
众人:啊,听说郑师兄给慕凌送定情信物了!他们不会是要在一起吧?
池郁:震惊委屈愤怒伤心一秒暴起————
池郁:凌凌,你答应过我的……(拉小手,委屈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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