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莲儿说话声不高不低, 恰好能让附近宾客听见,慕鸿自然也在其中之一。
今日承儿本是个中主角, 方才哭闹了一通又跟着他们行了许久的繁琐礼节, 早就抱着他娘的脖子睡得实沉。
慕鸿看着他被抱往后院歇息, 彻底放开了心,转头便跟附近的勋贵宾客举杯交错, 一时也没察觉到异常。
如今诧然听闻慕凌醉酒,慕鸿赶忙吩咐大女儿。
“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慕莲儿连忙起身。
她今日的心思也是临时起意,并未知会过爹娘,甚至清楚知道爹爹现在正等着将慕凌推至宾客面前给慕家作门面,不可能同意她的做法。
可她实在等不及了, 柳裕风跟附骨之疽一样拖着她, 傅家那边也人人皆道夫君在帝都已经有了新宠,明里暗里看她的笑话。
再不做点什么,傅家主母的位置迟早落入旁人手里……
正准备前往安排好的偏房, 厅角忽然有侍者跑过来, 惊慌失措地冲慕鸿附耳低语。
在座都是修炼过的武者之辈,神识之力大都比常人灵敏, 尽管侍者再三压低了声, 还是有人隐约捕捉到了什么私会之类的词, 一时面面相觑。
等看到慕鸿铁青着脸告罪退席, 直往后院而去,诸人顿时按捺不住强烈的求知欲,胡乱找了个借口便纷纷起身跟上。
慕莲儿自然巴不得所有人看到那一幕, 故此只假意虚拦了一会便带着忧急匆忙跟上父亲的脚步。
“夫人,看来慕家这是出大事了。”
某位妇人蠢蠢欲动地伸长脖子往里看,族长夫人想起刚刚回去醒酒的慕凌,也悄然同族长对视了一眼,赶忙搀扶着他起身。
而后院里。
柳裕风按照慕莲儿先前的指点特意行至偏院某处守株待兔,没想到本该回房的窈窕身影临到头忽然转了个方向,三两步便进了走廊转角后。
到嘴的鸭子哪有让她飞走的道理,柳裕风眼神一转,霎时隐匿身形悄然尾随而上。
临近主院附近,却听到屋内忽然传来几声压抑而快活的轻咛声,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不愧是姐妹儿,平日装得清高,没想到私底下这么难耐。”
柳裕风只当慕凌这是趁着四下无人的空隙在跟哪个野男人私会,脑海里一直莫名压着的弦一松,豁然推开门走了进去。
原本房里纱帐垂坠正隐隐晃动着,蓦然察觉有人推门进来,帐内人影一顿,霎时响起一阵惊震惶恐的抽气声。
“何,何人……”
帐内隐约传来一声压低的惊慌声,白皙柔软的手臂也跟着无意识地暴露至帐前。
柳裕风眼神一热,本就是荤素不忌的性子,见到这弥漫满情*欲的一幕幕,霎时起了反应,直抓住那藕臂——
“还能有谁,美人如此难耐,不若再加哥哥一个……”
话落,柳裕风混不客气地将帐内人扯至跟前,顺道掀开帐帘。
没想到入目竟是魏兰芳那张惊惶煞白的妇人脸庞,床榻里眼尾风流的青年男人正惊恐着缩在床角,哪有慕凌的一丝一影!
柳裕风面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房门已经被人猛然震开,身后人目赤欲裂地顿在门口,吼声直震肺腑——
“魏氏!你怎么敢!!”
“老,老爷……”
魏兰芳心神一再受到冲击,颊边残余的晕红一退,再无一丝血色。
如果说柳裕风的出现让她不自觉害怕事情暴露,在晚辈面前丢了脸,现在面对跟前这尊煞神杀意冲天的眼神,她心底涌起的豁然是无尽悔恨恐惧。
魏兰芳脑海空白一瞬,刹那间反应过来,扯着衣服涕泪直流地爬下来抱住他的腿。
“老爷我是冤枉的,这是陷害啊老爷!我刚过来不知怎么就……”
辩白还没说完,慕鸿便豁然踹向她腹部,力道大得直将她心脉震穿,狠狠撞至窗沿的红木腿上!
撞击的闷响声中,魏兰芳豁然翻滚在地,狼狈凄惨地趴着地面狠狠吐了口猩血,差点没晕死过去。
眼见慕鸿对自个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妻子都能下这等狠手,角落缩着的青年面色顿时更惨白了些,身子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柳裕风也诧然自惊震中回过神来,嫌弃得直抹手。
有柳家纵着,他自大惯了,一时对慕鸿这震怒的模样也没什么畏惧之心,更没有身为当事人的自觉,转身便大刺刺坐下来看戏,瞧见诸人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还无所谓地摆摆手——
“跟我没关系的啊,我进来他们就这样了,啧啧。”
话虽这么说,诸人心底却一万个不信。
外头宴席正热闹,你一个外人不好好在外面坐着,却跑到人家歇息的主屋里与主母共处一室,更别说这满屋暧-昧难言的零碎衣裳痕迹。
就以柳裕风以往的作风来看,三人共度春风这事,的确有几丝他的作风。
而地上衣衫不整的那位,啧,他们也不瞎,都这个年龄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只是没想到这慕夫人往日装得雍容大方,私底下却这么放得开,宴席还没散就急不可耐地私会,还一会就是三个。
啧啧,人不可貌相。
诸人暗自腹诽着,面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僵在门角的慕莲儿也不可置信地死死掐着手心——
不可能!
她明明安排好了!今日现出丑行的应是慕凌那贱人才对!
柳裕风不在原来那里守着,跑到这里做什么,娘亲还……
慕莲儿看着房间里弥漫的情晦气息,还有母亲与那白瘦男子惊惧悔恨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但到底是自个母亲,慕莲儿咬牙拿出外袍披在她身上,随即哀求似的望向慕鸿:“爹,这事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咱们不若到偏厅去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
慕鸿里子面子当众丢光,正怒得双目赤红,火气直蹿肺腑,见逆女还敢帮这贱妇说话,顿时怒起脸:“来人!把他们绑起来!”
“不!冤枉啊老爷!”
魏兰芳闻言恍惚的神情一痛,霎时哭喊着直掉泪,隔壁酣睡的麟儿也因为听到这边的吵闹声高声哭叫起来,哭着嚷着要娘亲。
不提慕承还好,一想起这个嫡子,再看到床边那边细眼风流小倌似的奸夫,顺带联想到嫡子那与慕家迥然不同的容貌,慕鸿脑海里的怒火便嘭然高涨!
左右脸也丢尽了,慕鸿盛怒之下再也顾不得其它,提起奸夫的衣领便将人扼至院前,咬牙切齿地吩咐下人:“把那逆子带过来!”
“是!”
下人战战兢兢应了一声,几息便把哭闹不停的慕承掳至院内。
尽管处于盛怒中,慕鸿灵台却从未有过的清醒,早前因为晚年得子太过欣喜而模糊了的疑惑点一下子清晰起来,望向这孽种的眼光也冷得让人发寒,再也没了那份疼爱宠溺。
他狰狞着眼,单手拎着慕承的衣领一甩,毫不留情地将人直甩到冷硬的青石地上,狠狠摔了一个跟头。
庭院中央当即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往常只要这小祖宗一哭闹,侍者们便下意识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去捧哄,可现在……
侍者们看着家主双目赤红的骇人模样,纷纷垂眉敛目,任他哭喊半晌也没敢动一步。
此时魏兰芳已经被绑得狼狈严实,但看到眼珠子般疼爱的儿子被如此粗暴对待,魏兰芳心底仍是忍不住习惯性地涌起一股怒意。
可惜往日奉承她的妇人们早已退避三舍,就连亲生女儿也为难地直抿着唇,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魏兰芳恨恨地狞起眼,咬牙放弃了求助的念头。
转念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神色一白,顾不得自个被绑的状态,看见儿子便带着哭腔连声哄:“乖,承儿不哭,来娘亲背后来。”
她嘶哑着声说着,身躯微不可察地挪了下,似乎极力想要挡住儿子被人探视。
可惜慕承一露脸便被诸人瞧了个正着,连带他出现时那细眼男人心虚惊恐低垂下头的表情也一并映入眼底。
诸人本就疑惑这嫡子为何与慕鸿夫妇并无多大相似,如今诧然看到跟前这两张颇为肖似的眼睛,顿时诧然睁大眼,心底翻起惊涛骇浪!
慕鸿眼底的盛怒亦同时到达了顶点,抬手便朝着魏兰芳狠狠抽了下去!
“贱妇!”
“我慕鸿待你哪里不好,你偷人偷到家里来!还偷出了野种!”
话落,又是一耳光抽了下去。
往日他有多疼爱宠溺这嫡子,今日对这母子的厌恶杀意就有多深刻。
慕鸿面目狰狞地动着手,瞧见慕莲儿要拦,霎时迁怒般狠狠踢开她,连带旁边跪立的细眼男人也被踹得直抽搐。
慕鸿正处于盛怒中,无人敢冒着风头劝慰,几番抽打下来,魏兰芳双颊已经高高肿起,头发散乱得不像样,身边一直哭闹着的麟儿也被吓得白了脸,一抽一抽地瘪着嘴直发抖。
眼见事情败露,跟前伺候多年的男人还冷心绝情地要写休书,直欲置她于死地,魏兰芳心底顿时涌起无尽悲意。
偏生慕鸿还未解气,眼神还在赤红着盯着她的乖儿——
“魏氏无德,即日休弃出府,至于这孽种——拖出去扔了!”
“爹!”
慕莲儿面色大变。
魏兰芳亦直滞了脸,满眼不可置信。
“不!他还这么小,老爷你不能这么对他!”
她身躯低伏着,连连冲其磕头请求,可惜慕鸿此刻正在滔天震怒中,她越是心疼担忧这儿子,慕鸿眼底的杀意越盛。
百般告饶无用,魏兰芳不禁顿时破罐子破摔起来。
“慕鸿,我魏兰芳为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果真不留任何余地?”
她嘶哑着声说着,眼神锐利地盯着他的脸,“即便揪出你那些肮脏手段,你也在所不惜?”
“什么肮脏手段!你这贱妇,偷人不成还胆敢污蔑我?!——来人!把她拖下去!”
慕鸿心神一跳,下意识运起元力封住她的口。
可不知为何,无往不利的元力今日像是雨雪消融般,一丝作用也无。
魏兰芳绝望不甘之下,也阴狠地吐出了他这么多年极力掩饰的过往——
“我污蔑?——你敢说二房留下的财产你没侵吞?这家主之位得来时没用手段?对付自家侄女弟媳时没包藏祸心?”
“哗……”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相觑。
族长与诸位长老们肃穆着不说话,慕鸿亦骤然铁青了脸。
当年慕诚夫妇突然亡故,家主之位一夜变迁,连城内不是没出现过阴谋论,可这件事帝族已经出了公告,诸人以为着实是天意难违,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内幕。
怪不得慕凌自父母亡故后一直没什么声息,像是隐了形一般,原来真是被慕鸿特意针对,还抢走了属于她的那一份遗产。
啧,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不是今日这一出,这事指不定要掩藏到什么时候呢。
诸人交相对视一眼,望向慕鸿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了几丝鄙夷。
他们可没忘记,方才开宴时慕鸿还极力表现自个对侄女有多疼爱亲近,甚至还想借着她来与自家谈生意,这下倒好,转头就被打脸了。
“——”
眼见这些灼人的目光全数落到自个身上,慕鸿顿时黑沉下眼,正想做点什么挽回局面,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
“凌儿相信大伯父。”
话音落下,人群中央忽然缓缓走出一道窈窕身影。
慕凌看着跟前这讽刺的一幕,脚步轻盈地在慕莲儿愤恨不甘的眼神里行至诸人跟前,眼神信赖地望向慕鸿。
“大伯父对凌儿视如己出,肯定不会做出这等欺凌后辈的事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你是不是傻?
慕凌:嘿嘿(笑里藏刀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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