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形容我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那天的事情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自残,伤人,无论敌友,大杀四方,通敌,和叛乱分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些行为同时也宣判了我的下场。
天下没有自己人砍自己人的道理,何况在姬无夜和白亦非的眼里,我根本就不算自己人,不过卫庄已经脱身,其他的我就无所谓了,挨这么一刀说不定我还能回家呢!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坐牢,居然还能感受到先秦的监狱风情,也是妙不可言,虽然我并没有能换上新郑第一监狱的囚服,仍旧是事发当天那身血呼啦擦的破烂衣服,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牢房的新奇。
人生啊……
说实话,我压根不怕姬无夜搞个毒杀什么的,在医家那么多年,光试草药就试了无数遍,早已经练出了一副百毒不侵的体质,要是没有这个,我早就被毒死了。
何况我也不认为姬无夜会让我轻易去死。
没想到最终还是栽在这孙贼的手里了,还真是让人有点难过呢。
其实坐牢最磨练人的还是心智,尤其是像我这种被定了“叛国、通敌、杀人、逆反”大罪,外加损害公物等罪名,就差脖子上落一刀的人。可毕竟那一刀就在头顶上,虽然知道躲不过,但心里还是悬着一把刀。
不过住久了也就这样。
虽然我犯了很多罪,但从血缘上来讲,我还是血衣侯的闺女(其实是因为罪名太重,重刑犯这种大杀器当然要留在一个牢房里被观察),享受独自一个牢房,连个狱友都没有,也没有人对我严刑拷打,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生活别提多精彩。
当然,长期没人和我交流也会引发一些问题,比如说话,我现在居然开始有点咬字不准了,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办法来锻炼自己,比如说单口相声,或者唱唱歌什么的,反正没人搭理我,唱的难听也不怕。
“遇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我不怕不怕啦!”
每天这么唱下来,狱卒都对我指指点点的,可能是觉得我疯了,我就蹲门口看着他们议论的模样偷笑。
“唉……没意思……”我坐在角落抠着砖缝。“这装修一般啊,估计白亦非雪衣堡下面的那个比较好。”
“有没有人啊……”我拖长了声音,尖声细气地喊道:“我好无聊啊……有没有会玩斗地主的?”
没人搭理我。
“好吧,这会连个看我的人都没有了,这是逼我放大招啊。”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叉着腰清了清嗓子,鼓足了一口气,大声唱道:“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等等,这个场景怎么有点熟悉……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吗……”
我刚嘀咕完,外面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哟,有人了?”我微微挑眉,忍不住凑到栏杆前观察来人,可仔细一想,我这样看起来也太惨了,我又退了回去,端着白亦非的高雅范儿,想要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对方一眼。
结果来的就是白亦非。
他站在牢房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和看湖边一棵树、路边一朵花没什么区别。
现场一度很尴尬。
最终还是我故作淡定地冲他挥挥手,道:“哟,你来了。”
白亦非此时才有了表情,他哼了一声,显然是对我的随意很不满意,毕竟他也是让七七教过我礼仪的。
“没想到侯爷会来看望我啊,真是让人有点感动。”我假模假样地吸吸鼻子,道:“您最近很闲吗?”
白亦非对一旁的狱卒招招手,道:“把门打开吧,我进去看看她。”
“这……侯爷,这女人是个疯子……”狱卒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她发疯伤了您……”
“她是什么样的人,本侯很清楚,你可以退下了。”
狱卒不敢多言,打开门让白亦非进来之后就乖乖退下去了。
我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道:“这里没有垫子,恐怕不能请侯爷坐下了,有事就站着吩咐吧。”
白亦非看了看地上的灰,脸上倒是没什么嫌恶的表情,只是站在原地观察着我。
我想着他可能担心我突然暴起把他给砍了,所以才这么警惕。不过赤霄应该是在他那里,我也不可能隔空召唤赤霄,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等到我死了,赤霄认白亦非为主,一个吸血鬼,一个吸血剑,别提多有意思了。
“在狱中感觉如何?”
“挺不错的,就是菜式有点单一,我比较想吃城南的点心,就是有红豆的那个,我想了很久了。”说到这里,我不由舔了舔下唇。
说起来,新郑居然就像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可以很熟练地说出新郑所有街道大大小小的店铺,新郑哪里有一棵适合乘凉的大树,哪里的风景最好,哪家船家掌舵技术最好,熬的鱼汤最香,我都最清楚不过。
白亦非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道:“后悔吗?”
“后悔什么?杀人吗?”我看着他,道:“反正这双手也不是第一次沾血了,只不过动机不同而已。”
白亦非冷笑一声,道:“如果你知道他们的下场,那天你就不会如此轻易地出手,让自己背上如此多的罪名了。”
我微微一愣,收起了笑容,道:“那你说说他们都怎么样了,我听听,看看我的‘牺牲’到底值不值。”
也许是觉得我离死人也不远了,白亦非并没有避而不谈。
“韩非已经被软禁在宫中,与叛党有私,红莲公主也帮不了他。张开地倒是保住了他的孙子,不过也元气大伤,整日里龟缩不出。至于那个紫兰轩的老板和琴姬……”
我听到他提及紫女,不由凝神去听。
“下落不明,正在被全国通缉,被抓住也只是时间问题。”白亦非接着说道:“还有卫庄——”
他似乎就等着我求他了,可惜那天我亲眼看到卫庄离开,还有后续剧情的信息,自然不会上他的钩。
白亦非见我不为所动,似乎是觉得无趣,便没有再说下去。
“哦……宫中对我的处置还没有下来吗?我脖子都要生茧子了。”我歪着头看向他。
白亦非静静地看着我,道:“你就那么想死?”
打嘴炮谁不会,纸上谈兵我就是最不怕死的人。
“我都犯了死罪,我不死谁死?”
“看起来你好像并不后悔。”
我没说话。
其实真说后悔还是有一点点的,尤其是我听到狱卒们议论我的罪名的时候,但是想想我也是为了流沙做过贡献的人,说不定将来卫庄和张良见面扯淡的时候还会聊起我的事情,让我活在所有人淡淡的忧伤里。
——“卫庄兄还记得故人吗?”
不过想想卫庄的回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
——“你说的是哪个故人?”
此处应有变成赤练的红莲默默垂泪的GIF。
这才是悲剧英雄的退场方式啊!我也是救过卫庄、和流沙有关联的女人啊!
此刻面对白亦非,我似乎也不能坦坦荡荡地说我不后悔,只能换了句话,道:
“父亲,我给您讲讲我以前的事情吧。”
白亦非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
都最后了,白亦非又是亲爹,我叫一句也不为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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