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帝俊赶到河图洛书推算出来的小金乌们的位置的时候, 刚好是最后一只小金乌被箭矢射中之际, 一瞬间他的眼角染上了一片猩红的戾色。

    但好在是燃灯的准头不太行，虽然击中了, 但没有一招必杀, 小金乌还留了最后一口气。

    帝俊伸手接住中箭的小金乌, 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小绒团，棕金色的眼中带上了一抹心疼, 他与羲和一直小心爱护的孩子, 如今却受到如此的伤害。

    “父亲”

    听到怀中的小金乌虚弱的唤着自己，帝俊立刻低下头。

    但是小九已经迷迷糊糊的没有意识了, 他在昏迷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

    原来在快要死掉的时候是会看到父亲的呀

    帝俊眼中的心疼更甚, 为小金乌轻轻梳理了一下他杂乱的羽毛，压下心中的痛苦, 抬手施了术法止住小金乌的流淌的血, 对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小金乌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小九不怕, 父亲带你回家。”

    下方化作准提的燃灯还在试图对帝俊施行挑衅，他冷酷的望了过去，蕴含在那双棕金色眸子之中的凌厉之色让燃灯后退了一步，帝俊抱着小九, 转身回天庭。

    不是他不为小金乌们报仇，只是，眼下救小九才最要紧的事。

    他一直精心呵护、唯恐受到什么伤害的孩子们就这样葬身于敌手，帝俊又怎么可能不恨呢

    由于三足金乌乃太阳的化身的原因, 所以小金乌们一直都生长的很是缓慢他们还是那样小，还没有学会如何化形，甚至连这洪荒世界都没有好好的看上过一次，而他，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连最后一眼都没来得及看到，他们就已经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消散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笔账，他牢牢地记下了。

    太阳星，汤谷。

    “小十睡着了”看着姐姐怀中抱着的气息平稳的金色毛绒团，常曦缓声问道。

    羲和微微颔首，“好不容易才哄睡，他吓坏了。”随后她又叹了口气道，“难得你来一次，就让你碰到这样不愉快的事情。”

    常曦是在约莫百年前的时间来到天庭看望羲和的，原本没有准备逗留这么久，但是在羲和的挽留之下也就在天庭这边小住下准备多陪陪姐姐了。

    不久前因为羲和感应到小金乌的出事，让帝俊去找小金乌们的同时，天庭也整体都进入了高强度戒备的之中，出入变得并不自由。

    常曦就是在那个时间刚好走了出来，于是便同羲和一起来了太阳星。

    而在到了汤谷之后，一进来她们就看到了在扶桑树底下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只长出了一小层金色绒毛的秃毛的小金乌。

    那是之前不小心用太阳真火烧掉了自己羽毛的小十，他正在哭。

    那是充满了恐惧的悲泣。

    羲和大概能够猜测得到，小十是因为感应到了哥哥们的陨落，才会出现这般惊惧的难过而又害怕的情绪，她只好歉意的看了一眼妹妹，然后先去安抚小金乌。

    过了好一段时间，小十的情绪才被安抚下来。

    “姐姐不要这么说。”常曦摇了摇头，看着脸上带上了疲色的羲和，“姐姐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羲和揉了揉额角，走到一旁用扶桑树的枝杈打造的木桌边上，坐在木凳上，常曦在她的对面坐下，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担忧，唇瓣几次翕动，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静默。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无论是怎样的安慰都是很无力的。

    十只小金乌几乎是同时而生，彼此之间互有感应，而羲和则是与小金乌们母子连心。

    所有从小十哭成那样与姐姐的态度中，她就知道，是其他的小金乌陨落，且远不止一只。

    情况最遭的很可能是除了小十之外的其他九只小金乌都不在了。

    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这一点常曦想不通，汤谷的阵法是帝俊和姐姐以及太一合力布置的，只有极少数的人不会被阻挡在外，何况不说阵法之事，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的对小金乌下手，过程中没有被妖族的任何一个人发现，直到成功才被姐姐感应到这件事的，数遍全洪荒，又能有几人

    最起码作为妖族死对头的巫族是绝对没有人有这个能力的。

    “小曦。”

    最后，打破这片静谧的是羲和。

    “姐姐”常曦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上打落出扇形的阴影，到底是自出生起就一直在一起的姐妹，羲和这一开口，她就猜得到她的下文是什么。

    果然

    “姐姐这边接下来有一场恶战要打，小曦不若先回太阴星。”

    是让她避开这里。

    事情至此，已经不是可以轻易了去的了。

    妖族接下来一定会有大动作。

    但妖族怎么折腾她都无所谓，就算是意识到了小金乌们出了事，她的心中也很平静，单单这件事对她而言影响不大，毕竟她对小金乌们的感情只是平常，因为这是姐姐的孩子，所以她愿意对他们好，仅此而已。

    更何况，她在小金乌们出生之前，也是有对这十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动过杀心的。

    常曦本以为之前好友暗示的是小金乌们会给姐姐带来伤害。

    她怕就只怕姐姐出事。

    常曦这个人的性格向来骄傲，真正入了她眼，在她心里能排得上地位的单手就数的过来。

    而羲和恰恰就排在第一位。

    可直到小金乌们出生，成长，一直都安稳度过，她也一度在想也许是自己解读错误，将那件事放到了脑后，直到现如今，金乌陨落，她才又一次乍然想起此事。

    月白色衣摆之下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而后又缓缓放开，整个过程中她的表情却没有变化，最后，她努力的在嘴角牵出一抹微笑，道，“今日在此，我将太阴星所有的控制权限都交付于姐姐，但凡我能使用的，今后姐姐也都可以，我也可以向姐姐许诺绝不参与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宜之中，无论是巫妖二族之间亦或是其他，但我唯独有一个要求。”

    她忽的站起身，低头看着羲和，一双桃花眼中满是认真，“姐姐一定要活着。”

    姐姐让她避开战场，她可以避，但唯有这一点，这是她答应绝不出手的最重要基础。

    可如果是羲和不在了，哪怕再乱的局势，常曦也不惧参与进去，那些直接的、间接的、害了她的姐姐的人，都该死。

    这句话说完之后，常曦也不等羲和的答案，直接转身离去。

    或许也可以说是，不敢等她的答案。

    坐在那里的羲和看着妹妹脊背挺直、满身寒冽的离去的身影，久久，抬起手扶在额头上，眼神中染上了几许的幽深莫测，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无奈的路程一个苦笑。

    她是注定要死在这场劫数中的啊

    不仅仅是她，妖族，巫族，无数的准圣与大罗金仙都要在场一役陨落，以他们的血肉魂魄为基石，为洪荒将要迎来的下一个新时代做奠定。

    这就是属于她、属于巫妖二族的天命。

    “兄长”

    帝俊带着小九回到太阳星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被羲和派人传信而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的太一。

    看到兄长抱着的伤痕凛凛就只剩下一口气的小九，太一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这是怎么了”

    太一至今还不知道小金乌出了事，他收到的消息就是有很急的事需要他立即赶回来，而具体究竟是什么却没有被告知清楚。

    “如你所见，小九奄奄一息”帝俊看着还不知情的弟弟，一边朝着汤谷走去一边给对状况不明所以的太一讲是怎么一回事，每说一句，他眼中的冷凝也便加深一分。

    而太一也是每听一句，愤怒便多上一分。

    直到帝俊说到，“我到达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中箭的小九，在下方握着弓箭的是准提。”

    “不可能”棕金色的瞳孔微缩，但太一还是果断的说道，“绝对不会是她”

    而后他看着帝俊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兄长，不会是准提。”

    她原本就没有任何动机伤害小金乌。

    而且他与常曦都是她的好友，她不会去伤害两个好友的侄子，就算太一对自己与准提的友谊不放心，也是放心她与常曦的感情的，况且做这种事出来准提图的是什么呢

    更何况，就算暂且不提大家彼此的好友情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准提与巫族有仇，而且他们之间的这梁子结的可不小。

    昔日十位祖巫围剿接引，单单就拎出这一点而言，准提没去撕巫族就不错了，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又怎么可能会伤害小金乌呢

    当初他在信中写到他把玄冥打残帮她出了口气那会儿收到的小伙伴回信还是在夸他干得好，简直就是大快人心呢。

    “但那的确是准提的气息，我虽与她并不相熟，但三千紫霄客，她一直都是佼佼者，我又怎会认错”

    太一皱起眉头，抬起手算了算，然后脸上一片愠怒，“兄长，我随意的掐算了一下，得出的结果是，杀害了小一到小八他们八个孩子的是巫族的一位名为后羿的巫，但是小十却不明而伤了小九的人，算的时候则是一片模糊，没有定论。”

    “我自是相信兄长的眼光不会认错人，但正是如此，才显得下手之人其心可诛。”

    如果不是他是准提好友，绝对相信她不会这样做，亲眼所见拥有着准提气息的“准提”伤害小金乌的、愤怒中的兄长还会再去推算究竟都有谁对小金乌下过手吗。

    答案显而易见基本上是不会的。

    听他这么说，帝俊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巫族

    当真是欺人太甚

    在帝俊和太一两兄弟走进汤谷的第一时间，原本坐在那里的羲和抬起头，随后站起身走过来，看到帝俊怀中抱着的小金乌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的小九还活着

    而兄弟俩在看到扶桑树上沉睡的小十时，也是与羲和差不多的感受，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太一动了动手指，然后了然，难怪他刚刚没算出伤了小十的人，他根本就是一直在汤谷没有出去过。

    羲和从帝俊怀中轻轻的把小金乌接过来，而后为他治疗所有的伤口。

    帝俊见状，默默和弟弟一起走了出去，避免打扰到她。

    出了汤谷之后，帝俊拿出河图洛书，在弟弟的目光之下，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推演了一遍，只是除开得到射杀了八只金乌的是巫族后羿以外，其他大多数的卦象都是朦胧而又模糊的。

    但知道了凶手，也是很有用的一条信息了。

    太一有些迟疑的开口，“其实，小十他一直都没离开的话，应当是知道谁带走了他的哥哥们。”

    帝俊摇头，“我怕刺激到小十。”

    而且有着他见过的“准提”在前，他大概也能猜到小金乌是怎么跑出去的。

    无非就是那个家伙伪装成了能进入汤谷的他的心腹。

    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左右不过就是个假货罢了。

    而在汤谷内，随着羲和法术施展在他的身上，小九的伤势逐渐好转，但是之前燃灯的那箭准头虽然不行，却是实打实的落在小九的身上，造成了致命伤害。

    比起其他的小金乌，他唯一好一点的就是保住了命而已。

    看着一身伤痕的小九，一滴清泪从羲和眼角落下。

    金乌死，大劫起。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可事到如今，为何她却开始心有不甘了呢

    是因为倾注了感情而无法置身事外了吗

    羲和生而知天命，自己的，他人的，甚至洪荒的命数，许多数不清的未来，都存在于她的传承记忆中。

    是以，她从出生起那一刻便认了自己的命。

    原本也是认了十只小金乌的命。

    从前一直觉得，除了妹妹常曦，其他的洪荒生灵死绝也不过会清清淡淡的叹一声，可惜了。

    然而，她到底是错估了自己心肠的冷硬。

    又或许可以这样说，她所拥有的一切太过温暖，融热了她一颗冷硬的心。

    看着气息依然微弱的小九，羲和扬手，将自己的本源之力传给他，通过让小九与自己的本源之力建立联系，以此来留住他的生机。

    只要她活一日，小九今后便可活一日。

    虽不是什么绝佳的上好方法，却是眼下的她唯一能施展出来的手段了。

    离开了三十三重天之后，准提取出灭世黑莲坐了上去，照例打开它的全自动定位导航。

    然后就开始在脑中翻起了她的计划小本本。

    就在准提自己嘀咕嘀咕各种安排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冽的声音。

    “提提”

    她转过头，入目的是一道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见到仙女，准提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一个翻越就跳下了灭世黑莲，“小曦”。

    两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彼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电波，在准提听到常曦刚刚从哪里出来之后微微愣了一下。

    “既然你刚刚从妖族离开的话”她的声音低了不少，轻轻问道，“那件事你知道了”

    十日凌空，生灵涂炭，最后太阳坠落。

    常曦点点头，露出浅浅的微笑，“其实提提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还好。”

    仙女既然这么说，那她就是真的不用特意在这件事上照顾她的心情。

    准提把小黑莲收起来，与常曦并肩走在现在这个不知名坐标的地面之上。

    她们并没有在金乌这件事上深究太久，说话的内容也是很随意的在聊着。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准提看着常曦的侧脸，突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记得啊，如果不是你出现的话，我当时就要同那个龙族同归于尽了呢。”眼里只有好友的常曦直接自动让记忆中的接引下线了，见好友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她倒是有些好奇，“怎么了吗”

    “其实当时一开始我是想等着你们两败俱伤捡漏的。”准提看着天空，“现在想起来，好在那时改了主意。”

    谁又能想到当时以为萍水相逢的过客会变成至交好友呢。

    “你这么说的话”常曦思考了一下，一双桃花眼看着她，“我倒是想起来，似乎在初见时，你就很喜欢我的脸呢。”

    “诶”准提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两次，“诶诶诶”

    哦豁，仙女竟然一直都知道这件事的吗

    此时此刻，突然感受到何为公开处刑的准提只想发出一张帮我踢下凳子，谢谢jg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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