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一片空白。
我怔怔地愣在原地。
就好像是有人举起斧头将我整个人从中间一刀劈下。
灵魂与□□分离开来，一阵风吹过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这场上演的闹剧。
她看见“我”推开了广津欲要冲进熊熊燃烧的大火里，周围的下属面露惊恐地伸出手想要阻拦“我”的脚步。
他们挡在了“我”面前，不停地劝说“我”会有生命危险。
她看见“我”暴怒地让他们退开，发动了异能拒绝他们靠近，然后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就要闯进大门。
她看见广津握紧了拳头，拼命地抵抗着异能的操控，向“我”探出手让“我”冷静下来。
她还看见，黑崎就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臂，嘴角带笑地欣赏着“我”的表演，倘若身边有一瓶红酒的话他一定会倒一杯来慢慢品尝吧。
见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广津一脸焦躁地皱起眉头思考，突然想到什么他抬脸冲“我”喊了一句——
“千洛大人，想想太宰先生！”
——
我瞬间回过神来。
“……”
我停下脚步，近乎茫然地看着自己举起的向前伸去仿佛要抓住什么的手。
广津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动摇，他立即弹起身扣住我的手腕，动作强硬地把我拽着往后退远离火焰。
“……”我有些反应不能地看着他，大脑此时一片混乱，整个世界在我眼中好似颠倒过来一般模糊。
“千洛大人，您冷静下来了吗？”广津沉声问道，神情担忧地望着我，没有松开握住我的手。
“……广津先生？”我不自觉地歪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颊边发丝滑落，带来轻微的痒意。
“千洛大人……我知道您现在很难过，但您必须清醒过来。”广津叹了口气，“这都是黑崎先生的计谋，只要您不上当，我们还是可以扳回一局的。”
“……黑崎？”我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千洛大人？”广津终于发现少女情绪上的不对劲，他迟疑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问，“您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
广津越发忧心地注视我，他朝我张开了嘴，想要向我传达什么。
我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对着我说话。但我偏过头努力地尝试去倾听他的声音，却仍旧没有一言半语穿过我的耳膜。
我突然害怕起来，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恐，忍不住从广津先生的掌心中抽离自己的手腕，后退了一步。
广津惊讶地向我伸出手，我慌忙避开了他，下意识地转动目光四处张望，惊慌失措地在人群里搜索着某个人的身影。
……哥哥……
……哥哥，你在哪……
我遇到了困难，我无法解决它，也没有办法回答它，我需要你……
但是我没有找到他。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我突然安静下来。
“千洛大人！”广津的声音猛地在耳边响起，他紧张地打量着我，深怕我一个想不开，学哥哥一样跑去自杀。
声音，色彩，记忆，情感，思考，一瞬间全部回到了我的体内。
包括眼前的这场大火也一并回到了眼中。
……我的世界开始恢复正常。
我神色疲倦地阖上了眼，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深深地埋下了头。
“千洛大人，您没有事吧？”广津凑近了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询问我刚才的异常。
“……对不起，广津先生。”我放下手，勉强地扯动了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对不起。”我转过头，没有让人看到我脸上此时的表情，只是声音颤抖着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真的……对不起。”
***
“恩……”真纪趴在冰冷的木板上，拼命地从上边汲取一些凉气为了度过这个炎热的夏天。
她侧过脸使劲地磨蹭着地板，整个人懒洋洋地不肯再挪动一步。
“很脏的哟，小真纪。”我无奈地俯下身把这个小糯米团子给抱起来放回到屋子里坐好。
“你这是打算帮阿姨免费打扫卫生吗？”我曲指刮了刮她的鼻尖，笑吟吟地调侃了一句。
“可是我真的很热嘛。”真纪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回答我的问题。
“她啊，这是在给我增添工作量才对。”麻生太太在厨房切好了我带过来的大西瓜，装进盘子里送来时听见我的调侃，她笑着回道。
“哇，是大西瓜！”真纪登时就打起了精神，兴高采烈地拍着手一路小跑过去。
“叶和英呢？”我走过去帮阿姨把剩下的西瓜捧到茶几上，扭头扫了眼周围没看见他们哥俩的人影。
“又跑出去玩了吧。”麻生太太招呼着我坐下，闻言不甚在意地摆手，“留几块给他们就好了。不用理他们，两个成天不着家的调皮鬼。”
我笑了笑。
麻生太太特意从中间挑了块最大最熟的西瓜递给我，我接过放在了真纪前面。
真纪连忙摆手拒绝，“我不要我不要，这个应该留给千洛姐吃。”
说完她又推回给了我，并且严肃地表示不许我还给她。
我忍不住轻笑，没有继续坚持。
“唔……好撑呀。”最后真纪拍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躺倒在地上，一脸的心满意足。
“西瓜好好吃啊。”回想起咬下去的那口滋味，真纪不禁伸舌舔了舔嘴唇。
我在旁边和阿姨一起收拾桌面，听见以后回头对她说：“要是小真纪喜欢，明年的夏天我再带来啊，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真的吗，千洛姐？！”女孩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
“是真的。”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向她许下诺言。
“以后的每一个夏天，我都会带着西瓜来给小真纪的。”
“那真是太好了，”真纪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个小月牙，“我会在这里等着千洛姐来的哦。”
“千洛……”
我从麻生一家那里出来，沿着河岸边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然后听见了有人在背后呼唤我，非常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头，哥哥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另一边，慢慢地向我走来。
“哥哥……”我望着他，脸上不由自主地展露出一个笑容，“你来接我啦。”
我向他走过去，伸出手想要去握住他的手，哥哥微笑着将他的手递给我……
咻——
一枚子弹从远处破空袭来，当着我的面直接就击穿了哥哥的脑袋。
嘭——
一瞬间，哥哥的脑袋就像拿针扎破的充气球一样炸开，白花花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混杂在一起飞溅而出洒了我一脸。
“……”
哥哥的身体摔倒在地上，鲜血蔓延开来染红了这片土地。
“……”我没有反应过来，呆滞地张开了五指，只能看到满手腥臭的血迹。
“……哥哥？”我迷惘地叫了他一声，期冀着他能回答我的疑问。
“……”没有人回应我。
我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那具温度渐渐冰冷的尸体。
耳边隐约听到有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我抱住哥哥，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整个世界彻底崩塌。
***
麻生太太温柔的抚摸，叶和真纪围着我转圈圈时仰起的灿烂笑颜……
哥哥孤单寂寞的身影，他轻声的呼唤，死亡流下的鲜血抹上我的眼……
“对不起……”
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过脸庞。
“千洛大人……”看着少女悲痛难忍的模样，广津叹了口气，偏过头不忍心去看她眼里流下的泪水。
……千洛大人，一定要撑住啊。
……一旦身为主心骨的你垮下，底下的民心就全散了，黑手党是不会追随一个软弱无能的主君的。
不远处的黑崎瞧见我真的被人拦住没有冲动地冲进去救人以后，他遗憾又不甘地“啧”了一声。
只要伊千洛跨进那道大门一步，他立马就能以处理叛徒的名义下令射杀掉她，彻底清除这个劲敌。
可惜……
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这次能给予她痛击让她从此一蹶不振的话也不是太糟糕，可以算是回本了吧。
……所以说，小鬼就是小鬼。
这么计算一番，黑崎顿时就舒心了不少，他眯起眼睨视着少女，不由得冷哼。
……伊千洛，我们来日方长。
“黑崎先生！”
就在他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时，一个属下大喊着急匆匆向他跑去。
“什么事？”他不悦地盯着来人。
“大事不好了，首领他……”负责传讯的下属满脸急躁地快步走来朝他耳语几句。
“你说什么？！首领病逝？！”黑崎脸色瞬间大变，来不及细问就抓住下属的手臂拖着他往外赶。
他必须立刻回到总部确认真相。
而我这边，也接到了首领病逝传位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广津震惊住了，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我。
“……”接收到众人的视线，我闭了闭眼，满心疲惫地转过身，声音无力地问着，“怎么回事？”
“首领病逝，留下遗志要让森医生继位。”那个下属讷讷地看着我小心说道，“见证人是……太宰先生。”
“……”我心脏骤停。
“这更加不可能，”广津先是不着痕迹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才扭过头斩钉截铁地反驳，“太宰先生根本不可能进到首领房间的。”
“这……话虽如此，但……”下属也是蠕动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是有人做了什么吧，为了取代我……”我抬起手示意让他们安静，随即扶住自己的额头，说话逐渐虚弱。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么……
在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你欺骗了我吗，哥哥……
“回家。”
我放下手，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扬起头，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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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坐在沙发上，正对着大门，静静地等待着有人推开它走进来。
他低垂下头，黑色的刘海滑落遮住了双眼，沉默着没有出声。此时仿佛有什么摸不透的东西从他的体内缓慢地溢了出来，让人莫名地不寒而栗。
吱呀——
在经过了相当漫长的等待以后，那道大门终于被人从外边打开了一条缝隙。
我一手按在门把上，沉默地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屋子。
听见响声的太宰抬起头，他望着我，死寂暗沉的双眸里缓缓地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千洛……你回来了。”他朝我微微地笑了一下，轻声呼唤着，然后向我伸出了双臂。
我没有动。
“……千洛？”太宰僵住了身子，随即像是刻意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慢慢地收回了手搁置在膝盖上，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很像一个认真听话的好孩子。
“……”我松开手，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框上，侧过脸神色疲倦地看着他。
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告诉他，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堆积在心里想要询问他。
我想要拥抱他，想要依赖在他怀里，想要放弃思考就这么和他待在一起，什么都不用去管。
……可是我好害怕，害怕你在拥抱我的时候脸上是冷漠的，害怕你在温柔地安慰我时心里是不耐烦的。
……你知道吗，麻生阿姨死了，真纪死了，叶死了，英也死了，我放弃了他们，是我杀死了他们。
……我只有你了。
“……你是知道的吧，哥哥？”我感到怠倦地阖上了眼，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质问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如果站在森医生这一边，你会遭遇什么事？”
那些怀疑这份遗嘱的先代忠实者，为了证明这是一场阴谋，哪怕是用残忍的拷问手段也要从你身上得到答案。
……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第一时间考虑的依旧是我的安危吗？
太宰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背，目光深沉得映不出一丝光亮。
“千洛……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他向我仰起了头，神情近乎冷漠地说着，言语中略微透露出的那股残酷让人心惊。
“先代的死和你无关，你根本就不用为此背上责任。”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冷酷，哥哥又放缓了声音，眼神重新变得温顺起来，“没有人会因为我是你的哥哥而找你麻烦的，我已经找到了其他的替罪羊用来转移视线。”
“……”我静静地看着他。
“很快的，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像是从我的表情里得到了什么讯息，太宰顿时就慌了。
他急忙站起身奔向我，伸长了手臂就要握住我的肩膀，声音急促地喊道，“千洛，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很快就会处理好这一切的，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对你出手的。”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我，只感到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本能地抓紧我不愿放手。
“……”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什么也没说地举起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它拉开了。
“……千洛？”他茫然地看着我。
我转过身，抬起腿迈开步子。
“千洛，不要走……”
太宰治站在身后，低声苦苦哀求着。
“求求你……”
我再也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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