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两人歇下战来, 各自坐在桌案后沉默。
说是扭打成一团, 其实心中都有数, 并未真下狠手,尤其是脸上这地方, 打完了不留丝毫痕迹。
许久,展清水先开口:“你还是先想想, 洛公子那怎么回吧。”
沈无疾冷冷道:“多谢展公公关心。”
“你——也罢, 咱家的话你听不进, 觉着咱家还不如你,喜福的话你总肯听了。”念在往日情谊与未来干系, 展清水忍辱负重地朝门口不知所措的小太监道, “喜福, 你来告诉他,该如何与心上人说话。”
且不说三年前沈无疾鬼迷了心窍一般,如今那洛金玉出狱后, 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沈无疾更是被他迷得魂不守舍, 势在必得,洛金玉一颦一笑都牵扯着沈无疾的喜怒哀乐。
展清水也是惯会见势行事的人,他与沈无疾多年同僚好友,也知要如何一紧一纵地拉拢沈无疾,便无论如何,都极为撮合沈无疾与洛金玉着想。
洛金玉是怎么想的,展清水并不在意, 他只知道沈无疾会承自个儿这份人情便好。其实,这都是后话了,总之,沈无疾搞上了洛金玉,方才心情好,沈无疾心情好了,大家伙儿的日子才都好过,不必成日里听他在那阴阳怪气地无理取闹!
喜福却不敢多嘴,低着头继续跪在门口。
他入宫时日不长,因人本分老实而被调入司礼监,也是曹国忠被扳倒后的事儿了,因此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刚刚目睹两位司礼监掌权大监争吵扭打,已是瞠目结舌,心如战鼓,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起不来,怕自己见着了不该见的、听着了不该听的被灭口,如今展清水竟让他言语教授沈无疾,他哪里敢,他何德何能!
喜福甚至在心中暗暗呐喊:您二位神仙打架,可否不要总将我这小鬼牵扯进来!
可他随即却听见一道声音道:“怎么的,不屑告诉咱家?”
喜福一怔,抬头看去,见沈无疾正不悦地瞪着自己。
见喜福讪讪的仍不说话,沈无疾不耐烦地道:“既不会说话,舌头留着干什么?”
展清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是没见过你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
沈无疾怒道:“展清水你还要再打?”
“你且歇了吧,沈公公,”展清水凉凉地道,“我是不敢打你,也打不过你,可若洛公子动手,我看你怎么着!”
沈无疾忙道:“他才不会打人,不会做这种粗鲁之事。你也配与他相提并论?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展清水闻言,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翻出来,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沈无疾见他服输,顿时如同斗胜的公鸡般得意威风,可转瞬又气馁,眼眸一转,犹豫着看向门口的可怜小太监,许久,催促道:“怎么的,还要咱家三催四请?”
小太监愣愣地望着他。
展清水翻着白眼道:“沈公公让你传授他,身为一个太监,该如何亲近佳人。”
闻言,沈无疾急忙瞪向展清水:“开口闭口骂咱家!你——”
“沈公公,小的也是太监,哪儿骂您了?”展清水一个头有两个大,无奈道,“你——罢了,喜福,你快些帮沈公公一亲芳泽,沈公公高兴了,有你的富贵荣华。”
小太监虽也不知事儿如何到了这一步,却也只能顺着两位大监的意思,呐呐道:“小的与春华宫钱氏也没什么特别……先帝还在时,春华宫得宠,钱氏也受主子疼爱……小的那时刚入宫,为人愚笨,做错了事被罚,正巧遇上了钱氏给主子办差,帮小的说了几句话。后来得知,小的与她老家离得近,就隔着一条河,也算是老乡,便逐渐有了些话说……再后来,就……就生了情意……”
沈无疾耐着性子听完,哼道:“说了和没说似的,要你何用。”
小太监:“……”
展清水道:“便是让你说说,你平日里怎么和她有话说,怎么说话的。”
“就……就这样说话。”小太监茫然道,又有些羞涩道,“其实,小的不善言辞,多是钱氏在说,小的在一旁听着。”
沈无疾酸溜溜道:“如此说来,还是咱家失敬了。不过咱家倒也真没看出你哪儿伟岸丈夫了,让女人往你身上倒贴,就你这鹌鹑样儿……再看看咱家!”
沈无疾如孔雀开屏般,言语间皆是自得,更作势整了整衣袖,扬着头,高傲地“哼”了一声。
小太监:“……”
展清水:“……”
小太监的脸羞红了,低着头,小声道:“小的自然不及干爹伟岸丈夫。”
沈无疾又无理取闹,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嘲讽咱家是个太监!”
小太监:????
“无疾,你且住口!”展清水头疼道,“咱家倒是听出了些门道。无疾,你可想过,也不是人人都只慕伟岸丈夫……你别说话!咱家不是讽你非伟岸丈夫!就事论事,一则,咱们已经是阉人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说是吗。二则,咱们自个儿清楚,这世间全须全尾的男人多了,市井之间庸碌之辈比比皆是,又有几个比得上你的功业?这话不还是你以前说的吗,男子以功业权势论英雄,哪有以那物论的?”
沈无疾神色变幻,许久,低声不忿道:“咱家是看得清楚明白,只是别人看不明白……”
“洛公子也是看不明白的人?”展清水故意问,见沈无疾瞪眼睛,忙道,“我知道,自然不是!那你究竟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你自个儿前日里都说了,洛公子以往看不上你,是因曹国忠的过错,令他迁怒于你,如今他都知你与曹国忠不是一路人了,对你也和颜悦色的,并不嫌弃你的身份,你自个儿却又开始折腾。”
沈无疾悻悻然道:“他哪里不嫌弃我了,他若不嫌弃我,我……我不过抱一抱他,他便露出那样恼意,好似咱家身上有虱子瘟疫,碰一碰就会过给他似的。”
展清水无奈地叹气:“无疾,在嫌弃你与和你亲热之间,尚还有一层,名叫朋友——”
“哪个想和他做朋友!”沈无疾急忙叫道,“咱家只想与他做夫妻!”
“……”展清水问,“你对着洛公子,也是这样嚷嚷的?”
沈无疾不说话了。
展清水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沉痛地道:“得亏洛公子是个重恩的人,惦记你的恩义,若换了咱家在那,早被你吓跑了。你就不能慢慢来吗?非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他前日嫌你,昨日不嫌你了,今日便该洞房花烛了?你想得美!”
沈无疾欲言又止。
“便是喜福,也与钱氏来往了些时候呢。”展清水道。
沈无疾低声道:“你说得头头是道,自个儿不仍是孤家寡人……”
展清水:“沈无疾!”
沈无疾高声道:“怎么的,咱家还说不得事实了?一个西风才几岁,毛都没长全,自以为是的,怕还以为娃娃都是送子观音送的……还有一个你,展清水,和西风没两样,自个儿还弄不明白呢,成天拿咱家当孙子训。咱家好说歹说,至少每夜里都是温香软玉……”
“好!好!”展清水被他气得不想说话了,起身道,“好,沈无疾,你最历害,祝你早日和洛公子生个娃娃。咱家下值了,明日再见!”
说完,展清水匆匆地便往门外走,连帽子与披风都不要了。他怕自己再待个一时三刻,就活生生被沈无疾气死了!
沈无疾却追他到门口,一路冷笑道:“咱家的娃娃,必然请你与何方舟做干爹!噢,曹耀宗做个什么好?”
展清水向来恨曹耀宗那个傻子独得何方舟溺爱,自个儿还不妥与个傻子争宠,更恨沈无疾每每都拿这事嘲自己还不如个傻子。他便猛地停住脚步,回头颤抖着手指了沈无疾半晌。
展清水越气,沈无疾就越得意,他得意洋洋地立在门口,朝着展清水哼笑。
“好,沈无疾,咱家等着你有娃娃。”展清水气急反笑,“咱家届时送你一顶大帽子,贺你有娃娃!”
沈无疾笑意一僵,破口大骂:“展清水你个乌——”
展清水脚尖一点,纵身跃上围墙,瞬间便消失了。
被骂的人听不到,便像是在骂自个儿,气得沈无疾狠狠一捶门框,怒道:“缩头乌龟!不敢和咱家对骂,骂不过咱家!”
喜福:“……”
沈无疾自顾自地发了一阵子火气,终于想起还有个喜福跪在那,便皱着眉头道:“你接着说。”
喜福茫然地望着他。
沈无疾没好气道:“展公公让你说什么,你接着说,蠢货!”
喜福:“……”
沈无疾呼出一口浊气,思来想去,皱着眉头,又有些隐秘的好奇与自得,试探着问:“你们抱过?”
喜福:“……”
“说话!哑巴?”沈无疾催促。
喜福的脸红得像煮熟了的大虾,羞涩地点头。
沈无疾却不太高兴了,淡淡道:“这有什么,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改日里让展公公带你去见见世面。”
喜福:“……”那你问什么问!
沈无疾原还想问喜福有没有与那钱氏更亲热些……转念一想,一时没问。他不想面对自己竟还不如喜福招人喜爱的现实。
可憋了一会儿,沈无疾还是没憋住,问:“你们对食……也会说些亲密话吧?”
喜福红着脸仍然点头。
沈无疾轻轻咳嗽一声,问:“你们相识多久,什么时候,你才抱她,她也没生你的气?”
喜福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头都快埋到了地上,在沈无疾的催促声中,许久才小声答道,又有些隐秘的甜:“回干爹的话,起初,是她抱我的……后来诸多亲密,也都是她先的,儿子生性木讷,胆小如鼠,哪儿敢……起始,就连与她说话,都不敢瞧她的脸。她说,她就喜欢儿子这羞涩的性情,见到了,便怦然心动,忍不住……”
沈无疾一怔,随即震怒:“滚!有多远给咱家滚多远!没阉干净的腌货!呸!咱家明日便把你拉去再阉一趟!滚!我呸!”
喜福:“……”
作者有话要说:沈公公:喜福的小鞋穿定了!但下一章咱家就要回府试试喜福的攻略行不行,不行的话,喜福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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