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如今虽对沈无疾开了情窍, 可归根结蒂, 也不过因这人是沈无疾, 因沈无疾当初表白得热烈奔放、坦荡直接、“一览无遗”,后来两人又成了亲, 无需多说。
至于对别人,洛金玉实则还是那块洛石头。
他向来觉得沈无疾性情|爱好都异于常人, 断袖龙阳的癖好更是少见, 尤其是还喜欢他这不解风情、除了些才学和满袖清风外再没别的什么好处的男子……
这世间怎还会有第二个嘛。
所以, 虽这些时日被君天赐纠缠,听他刻意说些暧昧亲近的话, 洛金玉铮铮直骨, 除了觉得这人心思深沉、莫名其妙、恐怕又在盘算些什么坏主意外, 半点没往别处想。
可沈无疾与洛金玉性情迥异,想得更是多之更多。
在他眼中,洛金玉本就是这世间难得的可爱宝贝, 别人觊觎上了叫不识相,叫不知天高地厚, 可若不觊觎,却又叫瞎了眼。
这君天赐虽是个病秧子,可眼睛却没瞎……
呵呵。
洛金玉只在想沈无疾今日来接自个儿一同回家,有些羞涩,又更多幸福,正要开口向君天赐告辞,好赶紧与沈无疾走, 一路上还能散散步,说会儿话——忽然,他胳膊上一紧——被沈无疾亲昵地扶住了。
洛金玉转头看去,只见沈无疾面上的笑意再灿烂不过,再虚伪不过,语气亲热地对君天赐说:“小君大人身子见好,这可是大好事儿,咱家也为您高兴得很,想必皇上亦是如此。也就难怪小君大人这些日子竟主动多承些了公务,到礼部来亲自处理些蝇头小事。”
君天赐微笑道:“沈公此言差矣,子石说过,但为公事国事天下事,就没有小事。”
哼,你这意思,倒是你和他是知己,咱家不像回事儿了?
沈无疾心中冷笑,正要措辞回击,就听得洛金玉认真道:“君大人从微处做起是一件好事。”
沈无疾的笑容有点儿僵,君天赐的嘴角往上扬。
洛金玉接着缓缓道:“以我近日接触所看,君大人对很多流程事务都不熟悉,恕我直言冒昧,比起以往空降高位,我看君大人如今这样,实在是一件拨乱反正的好事。若早就如此,想来在梅镇之时,君大人也不会身负钦差重任,却仿若置身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官服都不知要穿,险些连累朝廷失了颜面。我思来想去,决定以君大人事例向皇上进言上书,请他再盘查朝中其他百官,若再有类似君大人一样的空降高官,还是要下放锻炼,否则容易出现‘何不食肉糜’的官场奇态。”
君天赐:“……”
他扬到一半的嘴角僵在那。
沈无疾的笑容恢复生机,笑得嘴都咧开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和嘴角的梨涡,柔声道:“说些什么话呢,也不怕得罪小君大人。”又笑着看向小君大人,道,“金玉耿直,说些话不过心,小君大人见怪别怪。他是有些固执,别说外人了,就是咱家这与他成了亲的恩爱夫妻,他都要较真的。在这事上,他可真是一视同仁的典范。”
君天赐整顿心情,露出虚伪假笑,道:“我自然知道子石是这样性情,没——”
他话未说完,眼前这沈无疾已打断了他,十分做作地笑了几声,含情脉脉地望着洛金玉,甜蜜地道,“却也好在,在别的事上,他也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干二净。”
沈无疾说完,看向君天赐,甜蜜中又面露几分担忧,“赶好小君大人在这儿,您和咱家说句实在话,这几日您可没见着什么死皮不要脸的家伙上赶着垂涎金玉这已成了亲、和咱家如胶似漆的人吧?”
君天赐:“……”
洛金玉倒是又忍不住开口,俊脸微红,轻声斥责:“你在说些什么胡话,怎会有人如此。”
“那谁知道呢,”沈无疾嗔道,“你年少俊才,皇上钦点的状元,京城闻名的才子,模样又好,前途无量……”
“谁不知我已与你成了亲?”洛金玉只当沈无疾是怀疑别人要给自己说家中女眷的亲事,类似当初的喻皎皎事件,他生怕沈无疾又和那时一样当场闹起来,便皱眉道,“你又在这胡思乱想了,休得如此。”
君天赐重整心情,看似揶揄,实则挑拨:“看来,沈公是不信子石,这可叫我讶异。以子石为人,若换了是我,绝不会说这些话来怀疑他。夫妻之间,若无信任,可真是难熬。”
洛金玉只得道:“无疾说笑的,叫君大人见笑了。”又看沈无疾一眼,暗示他不要再在外人面前如此,多有伤他司礼监掌印的脸面。
沈无疾哪肯落这下风,叫那病秧子得意?立刻回击,笑吟吟道:“小君大人说起夫妻相处之道,倒是头头是道,很有高见,叫咱家受了教。不过呢,”他看着洛金玉,又扑哧笑了声,“金玉你可是不知道,小君大人今年三十了,还未曾娶妻呢。别说娶妻,咱家记得,他连订亲都没有。”
洛金玉一怔。
一则,因起初朝代更迭,战乱多死人,因此本朝太|祖、太|宗那些年,为尽快繁荣人口,便有意塑造风气风俗,叫男女皆成婚得早,女子大多十六岁左右便出嫁了,男子亦是到了十八左右,就要被家中催促成亲。
甚至有段时候,官府会强行指配过了婚龄却未成亲的男女,更有骇人听闻的是,下面官员为投上所好,居然还有过强拆虽成了亲、却数年不曾有育的夫妻,将他们重新婚配,只为求新生户籍的繁增,好汇报朝廷,博取龙颜大悦。
这等事实在有违道德伦理,将人不当人,竟当成种猪一般,便有人愤言抗议,闹了许久,还死了人,终于有朝中官员看不过去,上报皇上,冒死力争,这才废除了那强行婚配的律法,也不再有官吏敢再无端拆原配。
后来,社稷逐渐安稳,人口恢复繁荣,朝廷便也不再刻意引导风俗,百姓们成亲年纪也渐大了些,可说到底,仍是有着“先齐家后治国平天下”的想法,如今女子到了十八|九、男子到了二十左右,亦还是差不多都成了亲。
如曹御医那般的,是“异类”,非常的稀少。
因此,沈无疾说君天赐到了三十,连亲都没定,洛金玉便觉得有些讶异。
二则,洛金玉并不知道君天赐三十了。
君天赐虽然看起来病弱的样子,可模样很清秀,又瘦,反而看着显小。
洛金玉还以为他才二十出头。
只是讶异归讶异,洛金玉其实也没明白沈无疾拿这事儿说道,除了失礼之外,有什么意思。
洛金玉向来也没觉得一个人是否婚育能代表什么,可他察觉到,沈无疾似乎很拿这个当回事儿,实在也是没有必要。
洛金玉正要斥责沈无疾,就听到君天赐淡淡道:“沈公此言,我又不能赞同。好像我未曾成亲,就不能知晓夫妻之道似的。那我也不曾进过厨房,我去酒楼吃饭,难道就不能察觉出他们饭菜的味道是好吃,还是难吃了?”
他轻笑一声,又道,“或许是我多心,我似乎还觉得,沈公是觉得我至今没有亲事,是一件不好的事。倒也不是沈公一人这么想,大概普天之下,绝大多数的人都这么想,可我却觉得,人非牛马,不该枉受驱赶。若能得心性趣味相投之伴侣,乃是人生幸事,若还未遇到这人,却要被俗世目光所驱赶,非得凑合将就,只为满足些身体欢愉,实在是一件再庸俗不过的事了。”
说完,他看向洛金玉,笑着问道,“子石觉得我这想法对或不对?”
洛金玉正要回答,沈无疾抢白道:“小君大人想多了,咱家绝无说您不好的意思。您说的自然没错,咱家绝对赞同。”
他含着与君天赐不相上下的虚伪假笑,越发黏得洛金玉紧了些,又道,“咱家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咱家运道不错,早早地便与金玉相识相知相许,否则,也不定要与小君大人一般呢。别说等到三十,就是等到四十、五十,若不是金玉,咱家也绝不凑合。”
两人对着看,对着笑,面上都再客气不过,可眼中、笑中、话中所含的暗斗弩张的意味,却彼此都心知肚明。
洛金玉隐隐约约有点儿感觉到气氛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哪儿不对。
他不解地看了看沈无疾,又看了看君天赐,暗道上次在梅镇,这两人虽也面和心不和,却好像不到如今这样……
洛金玉正在认真思索,便没来得及管住沈无疾。
沈无疾刚自觉落了下风,这下子立刻要追回来,君天赐已不说话了,他还要说:“小君大人这样洁身自好的,可是再好不过。这是和您才说,咱家平日里见有些人娶了好几房,可也瞧不起呢。私下里和金玉说,他也瞧不起,他说他这一生也是只爱一人的,认准了,认定了,就成了亲,再无多余心思。他还说呀,那些男人固然可恶,可那些上赶着给人做妾的,明知道人家有妻室,还眼馋着的,不是贱得慌,是什么呀?您说,是不是?”
洛金玉疑惑地蹙眉,并不记得自己与沈无疾讨论过这事儿,说过这等话。
君天赐的笑意渐渐维持不住了,好在还有那天生的笑唇撑住场面。
他沉默一阵,幽幽道:“是呀,子石说的话,哪有错的。若说起这个,我倒也想起些听过的事儿,那上赶着做妾的如何且不说,有些女子也着实可怜,非是心甘情愿,而是被那蛮横霸道的男子给仗势凌人,强掳去的,比逼良为娼好不到哪儿去,实在也是叫人心疼佳人。”
“……”
这下子,可是戳中沈无疾的痛处了。
他虽如今与洛金玉好着,可越是好,越是叫他心虚以往对洛金玉图谋不轨过的那些“不轨”。
虽说当时也没“轨”成吧,可是……可是难免做贼心虚,越想越虚。
“嗐!”沈无疾都已不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了,这是尾巴都被人摁在菜板上比划着要一刀剁了,他皮笑肉不笑道,“小君大人自个儿身子都虚呢,可别想太多,还劳心费力地操心别人,还是多操心自个儿吧。您还是先养好身子,别万一遇上了爱慕之人,身子却顶不住。”又掩唇吃吃笑道,“有些事儿,说出来也羞,要待您成了亲之后才知晓的……总之身子好些没错儿呢。”
君天赐听出沈无疾这话中嘲讽含义,亦不是被踩了尾巴,是尾巴毛被人给徒手扯秃了,他一时没说出话来,先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阵,撑着笑道:“有些事儿倒也无需成亲,怎么着,我虽体弱,却到底也还是男人。”
沈无疾:“……”
他不笑了,面无表情道,“您还是先治好您咳病吧,可别掀个盖头一时激动,先咳半天,把新妇吓着了,喜烛都要咳灭了。”
君天赐也不笑了,幽幽道:“是啊,咳病还是能治的。”
沈无疾:“御医神医都不缺,给您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好,看来难治。”
君天赐:“多少还在治,凡是病,大夫还肯治,就说明有得治,若大夫一开始就说没得治,那才是绝了。”
沈无疾又笑了起来:“呵呵。”
君天赐也笑了起来:“呵。”
洛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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