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虽一向不惮于将人往坏处想, 可乍一听洛金玉这么说, 亦是有些发怔, 蹙眉道:“新政当年不是他自个儿提出来的吗?”
洛金玉正要复述齐老的话,沈无疾已飞快地想明白了, 嗤笑一声,不屑道, “不过, 倒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儿。毕竟新政是剐权贵的皮, 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屁。”
洛金玉很是郁闷:“你与齐先生说了差不多的话。可我不曾想过,承明先生竟会有此一日。我自小, 先生——也就是你爹, 他甚少让我读当代之人的文章辞赋, 他说古人所作文章辞赋方有风骨,值得读。可唯有承明先生,很得先生的赞誉, 总叫我多读、细读,说他有古之文人风骨典范, 堪比王安石。
后来,虽有诸事发生,我与承明先生不少争执,可那并未涉及根本,我仍是愿意信服尊敬他的。可如今……无疾,我很难过。”
沈无疾急忙扶住他的胳膊,道:“别难过, 此事绝不稀奇,若你这也难过,日后还要为官几十载,可怎么着好呢?”
洛金玉:“……”
他听到这般劝慰,实在是无法舒心开来。
沈无疾又是一番如何温柔可意地安抚洛金玉,暂不赘述。
且说翌日,洛金玉振作精神,去喻阁老府上接了齐老,又去了西郊别院废墟,焚烧齐老所写的悼文。
沈无疾今日无值,于他而言,倒是难得的事儿,舍不得轻易浪费这大好一日,又知洛金玉与齐老有约在先,定不会为自个儿爽约,便索性陪着洛金玉一块儿去踏青。
——洛金玉再三纠正不是踏青,是去祭拜,但沈无疾仍兴致勃勃地备了糕点茶果,带上西风和来福,当是去踏青。
洛金玉拿他没办法,也不扫他的兴,他爱去“坟堆”上踏青,就去吧。
只是临行前叮嘱了几遍别在齐老面前露出喜色,那就太过失礼,只可在齐老与洛金玉去焚烧祭文时,沈无疾与西风、来福去远处野餐。
沈无疾连连道:“嗳,竟还要你来教咱家人情世故了!这可叫人听了都好笑。”
洛金玉:“……”
其实,洛金玉着实是多虑了。
沈无疾向来念着这小老儿对洛金玉很不错,他便也对这人客气。
到了喻府门口,沈无疾亲自下了马车,远远就迎上去殷勤搀扶,倒叫齐老略有不安,很是不自在。
想他齐谦为官一世,坐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位子,哪能如喻怀良那般享受前呼后拥的派头?如沈无疾这样皇上面前的当红第一人亲自伺候,他更是想都不曾想过。
唉,沾了学生的光。
齐老本也有些怀疑沈无疾今日跟来,多少会打探些喻阁老或新政之事,却不料一路上沈无疾半句公事都没谈,全在周到地照顾他与洛金玉,聊天也是聊些沿途景色,寒暄些齐老的身子、启程回乡的安排之类。
到了西郊别院附近,沈无疾笑着道:“齐老是祭拜故交,或许有些私话要说,咱家就不在旁跟着了。也是带了孩子出来,咱家就陪小孩儿去周围踏踏青。待到时候了,再来接你们。”
齐老求之不得,忙点头答应。
沈无疾便带着西风与来福往附近别处去了。
他们仨寻了一处视野辽阔的干净地方,来福铺上布,一一摆上点心,又去陪着西风放风筝。
沈无疾也是难得如此惬意,坐在铺了布的草地上遥望四周风景。
忽然,他目光停在远处的西郊别院废墟上。
沈无疾自然不是看见了洛金玉。
他谁也没看见,只看见那片废墟。
那里,既不见人烟,也不见鸟兽。
可是听洛金玉说,这儿废弃了许多年,传闻怨气冲天,常人都是避着这儿走。
沈无疾隐隐约约,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他蹙眉细想,不多久,就想到了其中关键所在。
何方舟尚且不知明庐挨打的事,他只见沈无疾在傍晚时分,急匆匆来到东厂,对自己道:“去调西郊别院的档案来。”
何方舟虽日前与沈无疾有争执,可他脾性温和,只要沈无疾不提那事,他就自然当没事发生,闻言便立刻叫人去调档案,自个儿则问:“怎么了?”
沈无疾道:“咱家今日陪金玉去那,却怎么都觉得奇怪。西郊别院废弃几十年,竟就没人管?那别院废弃了这么多年,咱家远远看着,都仍能看出昔日富贵豪华,想来不是普通人所有。再看那别院所处位置,绝不偏僻,是一处风景极好、离京城也很近的好位置。咱家再照你说过的皮毛风水术去看,那地方风水也好。咱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废弃这么多年。”
西郊别院的惨剧是喻阁老与齐老年轻时候的事了,当时沈无疾与何方舟等人都尚未出生,那事又没后续,因而他俩此前没怎么听过这事儿、也没关注过西郊别院,实属正常。
何方舟甚至都不知道那里闹鬼的事,便一时没接话。
好在档案很快就寻来了。
沈无疾急忙拿来细看,何方舟站在他身旁,也伸头去看,这才道:“原来有那样的惨案,又传闻冤魂作祟,废弃多年就不奇怪了。”
“不,非常奇怪。”沈无疾皱眉,道,“你是傻子吗?你难道没看见这卷宗上所写,西郊别院是一个叫王贵的富贾所有?”
何方舟一怔:“所以……”
“所以,当年那些试子因抗议科举舞弊而被抓,为什么会关在一个商人的别院里?”沈无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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