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 如今这里面的事儿, 佳王是已有数了的。”皇帝道, “子石啊,你此刻再去, 就叫他们警惕了。”
洛金玉沉思片刻,道:“臣明白了。”
“嗳, 明白就好。”皇帝开心道, “此事就到此为止——哦, 不,不到此为止, 日后得严查, 得严查。”
生怕落了话柄给这洛子石。
洛金玉颔首:“是。”
皇帝又道:“那, 那朕不留你了,你先去看看沈无疾,把他哄好了。夫妻俩哪至于动不动就和离嘛……”
洛金玉却道:“臣意已决。”
皇帝一怔:“不是……巡盐的事儿解决了吗?”
“臣与沈无疾和离之事, 确因巡盐使一事而起,但臣思虑良多, 觉得……”洛金玉沉默了一下,才接着道,“臣不若做一孤臣,不要连累亲近之人。”
皇帝愣在那,半晌没有说话。
佳王左右看了看,笑了一声,对洛金玉道:“洛大人, 本王有句话,还是得讲。你要做孤臣,那是你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他人有向你学之心,本是好事好风气,可他们却见你不得不为了这腔热血抱负而做孤臣,万一将他们吓退了,岂不成了坏事?”
“下官以为,若有人因此而被吓退,那他本来之热血抱负,恐怕也不会多真多坚。”洛金玉平静道。
“嗨呀,话也不能这么说。”佳王劝道,“再者说,别人也就罢了,这沈公公嘛,你怕他遭什么连累,就他那性情作为,你说你是怕自个儿遭他连累,本王或许还信。”
说着,佳王笑了起来,皇帝也被逗笑了,附和道:“这倒是说得真切,哈哈。”
洛金玉并不觉得好笑,只淡淡道:“非是如此。”
皇帝与佳王两人联手劝了洛金玉好一阵,见这人仍是心如磐石的固执模样,只好叹着气,暂且放弃。
待洛金玉离去后,佳王感叹:“这洛石头,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皇上平日可辛苦了。”
“嗐,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忒没见识。”皇帝不以为然地嗤道,“今儿算温柔的,想必他自个儿心里头也舍不得。”
洛金玉既说了做,那便立刻做起来。
他回去之后,向明先生禀明事情,便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打算搬出去住。
明先生和西风两人面面相觑,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将人堵住:“等等,你说清楚。”
洛金玉便再解释了一遍。
“明月他同意了?”明先生问。
“他不同意。”洛金玉答,“因此我先搬出去,依照本朝婚律,我与他分居而处两年,便可和离,无需双方都同意。”
“……”你婚律倒是研究得透!
明先生叹道:“子石,你这……唉,叫我什么好。我都这把年纪了,当初隐姓埋名了这么些年,到如今一只脚已踩进了棺材里,还怕你连累我什么?我不如蹭着你,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还爽快骂那些贼人几声,博个后世名声。”
“先生这就是气话了。”洛金玉尊敬道,“先生早年坎坷,如今该安享晚年了。学生与明月和离之后,仍是先生之弟子,仍会前来尽孝。”
“那你还离个什么劲?”明先生无奈道,“子石啊,我也想安享晚年,所以你就别闹腾了。”
洛金玉问:“先生不是原本就反对学生与明月的婚事吗?”
“……”明先生噎了一下,轻咳两声,道,“都已经成了的事儿,也就这么过吧。唉,我也不是说不进油盐之人,你当初说的那些,我也想明白了。唉,可你怎么就……”
西风扑通一跪,就要磕头,被洛金玉赶紧给拽起来,叫他不许这样。
西风只好站着哭:“干爹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且包容他一些,他不如您脾性好,可他没有坏心,他是一心一意为了您,那份痴心真情,您是亲眼见着的。那日他是闹了脾气,是他不好……”
“倒也并非如此,我也有不对之处。”洛金玉道,“我也说了,非是为了这个而做此决定。”
眼看怎么也劝不住洛金玉,西风眼珠子一转,突然叫道:“您这一搬走,若有歹人对干爷爷和儿子下手,可怎么好?您是朝廷命官,因此圣上隆恩,特派了锦衣卫暗中保护,连带着保护咱们家。可您一般走,锦衣卫自然跟着您走,那儿子和干爷爷岂不就……危在旦夕?”
洛金玉一怔:“怎会……”
“干爹可比您会惹事儿多了,他得罪的人,可不止从京城排到河南去。就这,还得是每家每户只派一人做代表排队,否则,能排得更远呢。”西风道。
洛金玉:“……”
西风继续道:“以往是在沈府,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因此府里按规制配了护卫,这才安全。如今,他无权无势,可什么都没了……嗳,您就继续住这儿,大不了,每月分付房租也好啊。”
……
好儿子!没白疼!好一手缓兵之计,将来是有出息的!
沈无疾在宫中接到西风传来的消息,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振奋,重燃起希望来。
总之,洛金玉没搬走,他就不算输!
经过一番哀切辗转,沈无疾发泄完了,又是一条好汉。
他从床上爬起来,去沐浴梳洗,换上熏香的衣裳,先去皇上面前请了罪,遭了皇上百来个白眼,得了一场装模作样的惩罚,然后主仆俩心照不宣,以沈无疾被打得离不了地、且还得禁足为由,把他赶回了家,去与洛金玉朝夕相处。
至于洛金玉,皇上则以刑不上大夫为由,只罚了他一年的俸禄,降了他半个官阶,叫他写了谢罪书,还要戴罪立功,每月去太学院无禄讲学。
此后,洛金玉心中本就不忍,又见明先生与西风故意扔着伤卧在床的沈无疾不管,他只得先收起分居之心,悉心照料起来。在这其中,沈无疾又如何耍些心机手段,洛金玉又如何与他“斗智斗勇”,又如何心中纠结,且先略去。
先说另一边,早些时候,为着明庐与何方舟的事,沈无疾曾说过,明庐这混帐是见状不妙,怕被他打死,因此脚底抹油跑了,其实这是他胡说了。
明庐离京而去,确有逃避情伤之意,却也非是怕沈无疾。
他是个天生的多情浪子,与情人分手之后,也总是要自顾自地哀伤一下的。再者说,他还有个习惯,便是爱送一样分手礼物作为纪念。
他与何方舟还没掰时,就已经为讨佳人欢心,而托了江湖朋友们打听些医术古籍,直到此刻传了消息来,他便正好离京,循着线索去找那稀世医籍了。
也是凑巧,明庐刚找到那书,就传来了亲弟弟与亲师弟闹和离的消息。
那俩人闹什么,明庐倒也习以为常,他却是尚存了孝心,怕自己的老父亲夹在中间被气死,因此赶忙回了京城。
结果,他好心好意回来,他那老父亲也没个老脸色给他看,像是如今有了西风那乖孙和二儿子、好学生,那大儿子死不死活不活的,都懒得理了。
明庐见老爹身子骨还挺不错的,至少还有力气骂自己一通,便放心了,扭头去关心弟弟与师弟。
可弟弟比起几个月前,如今对着自个儿,倒是越来越仇视的样子了。
只要洛金玉不在,弟弟对着他,就张口闭口地骂:连太监都骗,骗了心又要跑,忒不是个人!低头看看自个儿良心还在不在!呸!
听久了,明庐觉得他像在指桑骂槐似的……
不理那些,明庐拿了他特意寻来的医书,前去东厂找何方舟。
——何方舟失忆,毕竟牵扯机密,知道的人不算多,明庐并未听得这消息。
东厂守卫见着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白眼能翻到南天门去!
嘴里也说得直接:“嗐,这谁家养的绿头王八,也不看好了,从浅池子里爬出来,倒还跑到东厂门口来了,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明庐对着旁人,也说不上多温和的性子,当时便要和他吵一架,却听得从门内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怎么回事呀?大老远的,就听见这边嚷嚷。”
那守卫忙变了神色,转身恭敬道:“向公公。”
“嗳,就是不肯更尊敬咱家些。”向群星哀叹了一声。
他这意思,就是催人称呼他为“向公”。
其实,东厂诸人对五虎都马首是瞻,有沈公、有何公、有展公、有谷公,唯独没有“向公”。
起初,还是有的。
可那人无心叫完一声“相公”后,向群星立刻红了脸,捂着脸,应了声“娘子有什么事”……
此后,就没人叫了。
明庐微微皱眉,打量着眼前这面生之人,主要是打量他身上的衣裳。
他记得,这是提督东厂的服制,也就是何方舟的衣裳。
向群星与那守卫打趣完,也看向了明庐,“啧啧”了两声,羞涩道:“看这俊朗的相貌,不凡的气度,好像是明盟主。”
明庐向他抱拳道:“敢问阁下……”
“奴家姓向,闺名群星。”向群星举起袖子遮住下半边脸,只拿眼睛使劲儿瞅他,“不知明盟主来,未曾妆扮,实在失礼了。”
“……好说,好说。原来是向群星向公公,久闻大名。”
就是没听说过,是这么个一言难尽之人。
明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强忍着不适,客气问道:“敢问向公公,何公公此刻在哪。”
向群星嗔道:“明知故问……你都这么问了,那必是,在你的心里了,是也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展清水:@向群星,你搞死渣男,我有点人脉,回头给你介绍帅哥(骗星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