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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啊?太小声了,我没听见。”
穿戴整齐的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端正跪坐着的、左右脸颊挨了我几下而肿成了猪头脸的某人。
“抱歉。”他挤了挤嘴巴,因为脸肿而导致说话不流利,模样很是滑稽。。
其实我还是手下留情了的,毕竟算上先前他欠我的,在以前没几十下我是不肯罢休的。
看他有心道歉,我也就放过他了。走到窗户旁,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淡定道,“你可以走了。”
见我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他整个人震动了起来,而后又道,“我来找你是有事的。”
“所以你不是来给我打的吗?”我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那天,你说的鬼……”他顿了顿,表情有些许松动,隔了一会才又说,“就是你所说的那个馋我……身体的鬼,为什么我看不到?”
他从榻榻米上起身,向我走来。而我环胸审视起他来,事实上我也猜到他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刚刚那么说是完全耍着他玩的,事实证明这个人一点也不幽默。
“你也不用质疑什么,不止你一个人看不到。”我耸耸肩,不以为意道。
话音刚落,他下意识摸了摸佩刀的位置,然而却因为没带的缘故摸空了。我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有些好笑。
“我果然没说错,紧张的时候你总是会无意识地想要握刀。”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说完,他的瞳孔开始震动了。
我发现其实他只是习惯面瘫而已,其实他偶尔表情还挺丰富的,比如现在被我戳中心事,他的表情就很精彩,无法形容的那种。
不理他,我很好心地继续解释,“看不到是很正常的。我只是比常人多了点灵力能看到一般人类看不到的东西,用你们这边的话来说……应该是类似于阴阳眼之类的,这么说你能理解?”
早就考虑到会有这样的情况,自然我也早就准备了一套应付的方法。人类里总有些灵感好的能看到不寻常之物,而我也恰好利用这一点。
他虽然看着好糊弄,但其实很多疑,接触下来这么多天我也算是对他有些了解了。我不期待我这一番话能让他完全相信,但我保证,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解释。
我在这个愚蠢的人类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啧。
说完该说的话后我自然不会让他继续在这待着,然后我把窗户一次性拉到最大,微笑道,“请你怎么样来的就怎么样滚……离开吧。”
他走到窗边,要离开前忽然扭头看我,纠结一番后,才又道,“关于胡蝶的事情,你小心一点。”
他会这么说我其实有点意外,不过在情理之中。
估计他们也想不到其实我一直都明明白白。
“说完了吗?”我只想让他快点消失。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点点头。
“你可以下去了。”我比了个请的动作。
然后他很乖地跳窗走了。
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像极了偷晴。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找他。
……
处理完最麻烦的富冈,带上随身背包,我把脑袋探出窗外,谨慎地确认了几遍不会再有人夜袭我的房间后我一脚踩上了窗台,打算一鼓作气跑到西边的神社的枯井去,那里还有一大群被我搓成了球的亡者,今晚都得带下地狱才行。
就在我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后头忽然飘来一个很清丽的嗓音——
“那个,和我长的很相像的小姐……”
我扭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本尊”,和她妹妹一样,她一上来也直接糊我一脸,如果不是我反应快忍住了,否则等待她们的极可能就是我身体条件反射的反手一个巴掌了。
我极度怀疑她们家是不是有怼人脸的传统。
“你果然能看得到我啊,看来我的直觉没错呢。”不知道我那些阴暗心思的她笑面如花,我有些发愣,原来我笑起来的样子是这样的。
……我这个山寨机似乎没资格这么说。
“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吧?”四下无人,我并不打算像在泡澡时那样假装看不到,反而是一上来就摊牌,这比较符合我平时的干练作风。
“嗯,我知道哦。”她笑着飞到我身边,语气很是愉快。
“那你应该不知道我要送你下地狱吧。”我扭头看她,平静道。
我身上的戾气应该会让亡者退避三舍才对,她却故意找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我说完后,不意外地在她脸上看到惊讶神色,不过很快,她又继续乐呵呵地笑着,典型的乐天派。
“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想要过来打声招呼而已。”
“你不怕我会拉你下地狱?”我反问,想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很可怕的人来的话应该会害怕,但如果是水绿小姐你的话我一点也不担心哦。”看样子是真的乐天派了。
我和她虽然有近乎一模一样的容貌,然而性格却迥乎不同,她身上的那种天真烂漫是我这种鬼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的。
活得久了,想不现实很难。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忽然出声。
我点了点头。
“我还可以在忍的身边待多久呢?”
“过不了今晚。”因为我一会就会把他们打包送下地狱。
她沉默了一会,而后飞到我跟前来,朝我深鞠一躬,举止态度很是优雅大方。
“虽然感觉这样的请求很无理,但我希望你能听听我的请求。”她忽然轻声道,语气虽然还是轻快的,但却多了丝惆怅。
“如果是求我放过你,大可断了这个念头,我的存在,我的工作就是把所有不属于此岸的存在带回彼岸。”看在忍的份上我才没有一上来把她收了,不过要想和我谈条件一般是不可能的。
“是,我明白,但能不能把时间稍微延长一些?”看向隔壁的方向,她忽然扭过头来朝我无奈一笑,“现在的忍状态还不是很好,我想再多陪陪她。”
我不会答应的,毕竟这是工作,不能带入个人的情感。
看出我的坚持,她满脸诚恳,又道,“我有个提议,希望你可以听听看。”
如果是其他人在我面前这样谈条件,我肯定不会给他们机会,但如果是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相处短暂,但我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
在下地狱以前,我独自一人去了前不久那个食人魔被砍头的地方。
把徘徊在那里的妇女和食人魔的灵魂给收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我顺利地回到了阎魔殿,同时也带回了收到的所有亡者,除了女鬼以及那个食人魔的灵魂,其他亡者我都交到了夺衣婆那里开始第一轮的考验,之后只需要让他们一点点走程序接受审判即可。
回了记录科将对应的亡者的生平口述录音完毕后,再出来时已经是十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不过我的汇报工作还未结束。
接下来还得把那两个家伙押到鬼灯大人面前才行。
进了阎魔厅,穿过条条回廊,最后在主殿里我终于见到了鬼灯大人,他也如同我预料那般正埋头于一堆文件前工作,虽然现在是深夜,他也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这个男人有多热爱工作,我也不是不知道。
客套地问候几句后,我将这一段时间以来所有收集到的情报通通都做了个汇报,从那些被吸食而亡的男性亡者包括被啃食的女性亡者入手,我分别阐述了作妖的女鬼以及那具有食人癖好的食人魔的所作所为。
从提取的情报里统计,女鬼一共吸食残害了135名年轻男性,而食人魔则是活生生将356名三十岁以下的女性包括孩子婴儿吞吃入肚。
面临他们的将会是地狱最为严苛的惩罚,直到他们抒情罪孽以前,不得转世。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鬼灯大人走到我的面前来,我把整理过的写有那些非自然死亡的亡者名册递给他,一边解释了起来。
“回地狱以后我提取了他们两个的生平……弥叶,也就是那个女鬼小姐,生前本来是镇子里的药材铺的女儿,生活还算过得去,有一个相知相许的发小,也就是那个食人魔先生,名字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做诚一郎,本来两人在15岁的时候就定了亲,但诚一郎却在某天忽然性格大变,畏惧阳光,而且染上了奇怪的食人癖好。”
听着我的描述,鬼灯大人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打断我,我继续说道,“虽然控制不了吃人的欲/望,但诚一郎对弥叶一直都没有下手,接着,无法忍受爱人饱受折磨的弥叶,尝试着将一些旅客骗到居所来,而埋伏在屋内的诚一郎一旦注意到有人进了屋子就不顾一切地啃食。”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也将这件事称之为‘送餐’。”我顿了顿,看着鬼灯大人又道,“在短短2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依靠这样的方式残害了138名无辜性命,他们栖身的地点也从镇上转移到了镇子西边的山洞,死的人多了。久而久之各种怪谈和谣言也传了出来。”
“那弥叶小姐又是如何变成鬼的?”
“您应该知道,鬼的形成方式有许多种。弥叶利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接近一切可以接近的人,之所以变成鬼也正是因为事情败露后,被镇上的人以不贞的名义活活打死,尸体的怨气引来了风小鬼,最后灵魂和风小鬼结合后就变成了鬼。”
和鬼火性质差不多,风小鬼只是一类最低级的妖怪,通常成群出动,但因为脆弱因而时常做出像上面那些事情来增强自己的实力。
说到这,我注意到鬼灯大人眼里一闪而过的考量,但很快就不见了。事实上,我对他的过去也略有耳闻,据说是在还很小的时候就被村子推出去做活祭品而死,尸体被鬼火附身也才有了他。
当然,鬼的成因许多,基本上由人变来的鬼都有一段不能触碰的禁忌。
“还要继续吗?”我尊重他的意愿,要他不乐意我就不说。
“不,请你继续,我没有问题。”我发现这次他看着我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了一些。
然后我便把弥叶和诚一郎沆瀣一气残害了更多无辜人类的罪行都交代了一遍,说完以后,我注意到面前的鬼灯大人满脸的考量。
紧接着就听到他开口道,“我有个疑问,那个诚一郎是如何变成食人魔的?”
“这个地方我也有些不明白,虽然提取了记忆,但是在他并没有太多关于这里的记忆,我只知道是在丰收节的时候偶然路过神社,期间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人,但记忆很模糊看不清脸,在他晕倒醒来以后就变化了。”
“应该是某种异类的存在将他们从普通的人类变成这样。”鬼灯大人道,“看样子,这样的食人魔应该不止一两个那么简单。”
“是的。”所以也就有与之对抗的了鬼杀队。
说到这,我忽然想起了来的时候从香奈惠那里得到的情报,连忙又道,“有件事情我很在意,和我们一直以来的认知有所不同,那里的人将这些食人魔统一称之为‘鬼’。可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还属于人类的范畴,但习性之类的却有极大的反差,不能晒太阳,以及喜食活人……一开始我先入为主代入了鬼怪后走了不少弯路。”
“其实我有一个猜想。”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但我觉得还是该说出来。
“请说说看。”
“一旦和这些‘鬼’扯上关系死亡的人类,应该是无法来到地狱的。”要不然镇子上也不至于那么多游荡的亡者,我都差点抓不过来了。
思考了片刻,他也认可了我的想法,当下便提出了让我往“鬼”的方向追查下去的,事情的背后必定有个主谋。这个想法也和我不谋而合。
“说起来,我还有个请求。”离开前我想起了和香奈惠的约定,当下便也一并把香奈惠的情况包括我很悲剧地和人家撞脸的事情都和他简要阐述了一遍,最后我向他提出申请。
“因为这张脸的缘故之后必定会遇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需要一个对当前局势掌握清楚的人的辅佐,所以我希望鬼灯大人您能允许我将她带在身边一阵子。”
香奈惠很聪明,也很懂得变通,开出的这个条件确实很有现实意义,这也是我最后同意和她做交易的原因。
分析利害后鬼灯大人也同意了我的请求。
之后我去了技术科补了上次的裂痕,源内看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表示很难过。不过最后他和乌头先生还是帮忙修补好了,不过拿身体的时候就差没土下座了人家才肯罢休。
在我返回现世以前,鬼灯大人抽空来送我,说是工作累了顺便可以透口气什么的,当然我是不太相信的,那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心里想的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一次的任务不比之前,必要的时候还请保护好自己。”我知道他肯定是收到了源内的投诉信才这么说的。
我再三保证,他也终于放过我。好一会,看着我,他忽然叹了口气,估计是头疼我报修的事情。
我也不想的。
看出我的顾虑,他坦然道,“水绿小姐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事情,不妨直说。”
然后我又巴拉巴拉地把遇到富冈的事情和他说了,表示我是因为憋坏了身体才会裂开的。
“如果必要的话,请水绿小姐在‘适当’的范围内……随意下手。”他从容不迫地看着我,又道,“别打死了就好。”
闻言我乐了,这就表示我可以打人了?
我可以打富冈了耶!
……
然后我就出发了。
“一路小心。”
因为心情很好,我走的时候,步伐有点六亲不认,因而也没注意到鬼灯大人其实在后头一直默默注视着我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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