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去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
把宾客送走, 才能轮得到家人坐下来静静感伤。
墙上还挂着全家福, 客厅里还放着爷爷的书架, 那本他看了无数遍的红楼梦半开半合，书页翻飞,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爷爷淡淡的清隽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变, 然而爷爷却不会再回来了, 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切。
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一周，舒冬一直住在宋风家, 宋风让她晚上陪奶奶一起睡。
许琬竹也是在前两天刚走，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 孩子老公一直催她回去，但她不心里过意不去, 也放心不下。她怕这个家突然空落落的，宋风和奶奶承受不住。
宋风没告诉许琬竹他和舒冬领证了。
中午，宋风在做饭, 舒冬打扫客厅，累得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 客厅里电视开着, 奶奶看舒冬在忙活就坐不住了。
“马上就好了, 您快坐着吧。”这一段时间大家都很累，舒冬怕奶奶这根弦忽然松下来再生病。
“我没事, 就是坐不住。”奶奶拿着抹布, 开始擦茶几和书柜。
“地上还不干, 您小心不要滑到了。”舒冬刚刚拖了地。
“知道了，你去看小风做好饭了没有。”
“好，要是饿了先吃点饼干。”舒冬把拖把放在卫生间，洗了洗手，然后去了厨房。
夏天做饭简直是种灾难，厨房热得像个蒸笼，舒冬刚打开推拉门就被热气环绕，宋风穿着的黑色t恤后背被汗洇湿了一大片，颜色更深了。
“太热了，出去等着。”宋风担心油烟对她身体不好。
“奶奶好像饿了，让我来看看好没好。”舒冬拿来旁边的毛巾，帮他擦了擦下巴滴落的汗。
“马上就好了，快出去。”宋风抽走她手里的毛巾，刮了刮她的鼻子，“听话。”
舒冬不情愿地撇嘴，但心里却很甜。
宋风把饭菜放到餐桌上，先去洗了个澡，舒冬把客厅的空调调低了几度，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坐在餐厅开始吃饭。
“小风现在做饭越来越好吃了。”奶奶夹了一筷子青菜，笑了笑。
“那就多吃点，把前段时间饿瘦的给吃回来。”宋风把菜往对面移了移。
“能够着，”奶奶看着盘子里的那条鱼愣了愣，“如果你爷爷在，肯定又要发脾气了，不吃鱼，不吃香油，还不吃海带”
舒冬和宋风夹菜的动作顿住了，眼睛忽然酸涩。
有时候，你意识里清楚那个你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已经离开了，不在了。但这种悲伤像是细水长流，很平缓。然而当突然遇到一块石头，就会激起水花，那种悲恸会从四面八方朝你涌来。
吃饭的时候，会不自觉得想到他喜欢吃的菜，然而他已经吃不到了；出去玩的时候，会想到这个地方他还没有来过
那一瞬间，你的情绪会突然失控，遗憾悔恨毫不留情地把你淹没。
“跟他过了一辈子，只知道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喜欢吃的一样也想不起来，”奶奶说着说着眼睛红了，“说到底，奶奶这辈子对不住他”
舒冬放下了筷子，抽出纸巾擦拭着奶奶的眼角，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堵在嗓子里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老头儿看见你这个样子，会走得不安心的。”宋风从另一侧绕过来抱着奶奶的肩膀，只觉得眼皮滚烫，将心里翻涌的情绪忍下。
其实奶奶把爷爷照顾得特别好，在家里舍不得他那双读书写字的手做家务，也怕他累从来也不让他做饭，都是做好了放在他面前，直到最后，爷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的什么病。
“吃饭吧，以后就不想他了。”奶奶抽了张纸巾，“看到你和冬冬结婚，他也没什么遗憾了，以后过好咱们自己的生活，他在天上看着也安心。”
奶奶一直是个非常乐观开朗的人，只不过时间太短，那些事积在心里缓不过来。
“难受就哭出来。”舒冬拉着奶奶的手，怕她积郁成疾。
“不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奶奶声音还有一丝微微的哽咽，“奶奶还要活大岁数帮你们照顾孩子呢。”
“好，尽量不让你等太久。”宋风忽然笑了，通红的眼睛有点湿润。
吃完饭后，舒冬和宋风陪奶奶在客厅看电视，舒冬切了盘水果放在茶几上。奶奶回卧室拿了个东西，又回到客厅。
“这张卡里是你爷爷这些年存得钱，有四十万，本来打算小风结婚买房子的时候用”奶奶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舒冬手上，“你们领证太匆忙，家里什么也没有准备，这个钱我就不给小风了，冬冬你拿着。”
“别奶奶，我不要您快收回去。”舒冬连忙拒绝，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只觉得碰到那张卡的一瞬间，手很烫。
而宋风猛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过身顺着阳台望向窗外，两行热泪断了线似地流了满面，他用力地呼吸，心里那些酸涩难忍翻涌着仿佛要喷薄而出。
他隐约感觉到，爷爷可能因为他存了些钱，但从来没想到
四十万。
爷爷奶奶一生节俭，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然而却因为他存了四十万。
心脏仿佛被人猛然攥住，用力地撕扯，宋风疼得快要撑不住了。
舒冬望着他的背影，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小风过来。”奶奶叹了声气。
缓了很久，宋风又坐到沙发上，眼睛红得像是血丝破裂。
“我跟你爷爷没其他奢求，就想看到你以后成家好好过日子，我们就安心了。”奶奶把宋风往身边拉了拉，把他和舒冬的手放在一起，重新拿起那张银行卡塞给舒冬，“家里没有其他能给冬冬的，这些钱你们看看怎么用，要是想买房子，可以付个首付”
“我真不要，我真的”舒冬着急得说不出话，连忙抽出手，“奶奶您快收回去。”
“拿着吧。”宋风说。
挣扎地动作忽然停住了，舒冬望着宋风莫名有点生气“我拿着做什么”
在她的注视中，宋风望着她那双倔强的眼睛
这些钱是爷爷的，是爷爷攒了一辈子的钱，宋风不想要。
然而舒冬这个傻丫头，她太傻了。
和她结这个婚太过匆忙，她什么条件都没有，什么也不要得就跟了他
宋风不想委屈她。
“冬冬，你别生气，奶奶是觉得这个家对不住你，另外还怕你养父母那边不满意。”奶奶抓住舒冬的手说。
“这个卡您还拿着，就当是我存在您这里的。”舒冬把卡放回奶奶手里，想到张姨脸上的温柔褪却了几分，“张姨和健周叔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奶奶心里无声的感叹，老天还是眷顾他们的，让冬冬来到这个家。
舒冬低着头，张姨心里一直打着如意算盘，当她嫁人的时候拿着男方的彩礼钱给正宇买房子如果他们知道她就这么已经领了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么多年，他们就像吸血鬼。
舒冬很感激这些年他们对她的照顾，然而他们的自私又让她无法释怀，在有了正宇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她送走，九年义务教育一过就不让她读书了
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却没有认识爷爷奶奶一年的时间里让她感动。
对于他们的养育之恩，舒冬会好好报答的，但仅此而已了。
“江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这几天忙得头脑混乱，宋风心里记得，却也忘了问。
闻言，舒冬目光低垂着“前天来得电话，说不是。”
宋风心里略微一颤。
“别难过孩子，这个不是我们接着找，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奶奶连忙抱住了舒冬，怕她心里难受。
“不找了。”舒冬笑着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却藏着微不可查的苦涩。
这一次，说是不要抱太大期望，但心里抑制不住地还是很期待。
明明线索都很吻合，然而dna对比结果清楚地摆在那里，所有线索也都不成立了。
当初以为是真的，舒冬才下定决心和宋风领了证，因为她怕以后横在他们中间的障碍会更多。
虽然很遗憾很失落，但她一点都不后悔。
没过多久，奶奶有点困回房间睡了，客厅只剩宋风和舒冬两个人。
宋风伸手把舒冬拉到怀里，舒冬愣了愣挣扎着起来，心虚地看了看奶奶的卧室。
“舒冬同学，我们已经领证了，现在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合法的。”宋风又伸手轻轻松松把她拽过来，紧紧抱着不放手。
“别欺负我，要不然我也会反悔的。”舒冬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整个人都缩在了他怀里。
“没有反悔的机会了。”这几天宋风下巴冒出了密密麻麻得胡茬，他轻轻地蹭着舒冬的脸。
永远无法在他的怀抱里脱身，舒冬索性也不挣扎了，但埋在他胸口的脸微微泛红这么相安无事的亲密，有点不习惯。
宋风对她的心思很清楚。
之前在医院对他百依百顺，是因为她很善良，怕他难过，也怕爷爷担心。
她的骨子里有刚的一面，也有柔的一面。
所以当尘埃落定后，她害羞很正常。
毕竟他们从在一起到结婚，最亲密的不过是一个吻。
晚饭舒冬熬了点粥，吃过饭后他们和奶奶去楼下散了散步，回来后一起看了会儿电视。
这种一家人平平淡淡的日子，舒冬向往了很久。
九点多，奶奶困了。
这几天宋风怕奶奶心里难过，让舒冬陪她一起睡。今天，舒冬向往常一样推开奶奶卧室的门，但刚进去奶奶就把她推了出来。
“总跟我一个老太婆睡做什么奶奶没事，快去睡你们的。”奶奶说完，还把门反锁了。
“奶奶，我”
发生得太过突然，舒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关在了门外。
在门外停了很久，舒冬有些缓不过来，她她怎么能和宋风一起睡
虽然是领了证，但是
扭头看了眼客厅，舒冬准备今晚在沙发上睡一觉，如果奶奶真得没事，她明天就回自己家
舒冬心虚地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可以吧
没什么不可以的。
准备去沙发上，但舒冬刚迈开步子，宋风就从浴室出来了，浑身只围了条浴巾，遮住了腰以下，上身完全露在外面，未擦干的肌肤泛起一片诱人的水光
他越走越近，已经走到了舒冬面前，却还在往前走。
宋风往前走一步，舒冬就不自觉往后退一步，直到后背贴在他的房门上
宋风低头，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奶奶不需要的话我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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