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开缝隙,飞瀑似的水线‘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框上。
裴临翘着二郎腿吃完一碗面,把垃圾袋拎到门口,电梯‘叮’的一声,他直接和楼道里的人撞了个满怀,一层就两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
戚白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收到下巴,有小半张脸掩在帽子下,他轻轻晃了一下。
裴临下意识扶住,抖了抖胸口湿漉漉的T恤:“呦,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去哪啦?”
戚白直接推开他胳膊,头也不回的关了门。
奥斯卡要是有冷酷无情奖,戚白估计能捧一车小金人回来,裴临没再自讨没趣。
他吹着口哨转过头,发现地上那滩水迹里带着淡淡红色。
裴临一眼认出这是稀释的血迹,瞳孔和心脏同时一缩:“喂,你开开门,大晚上的不邀请领导去你家坐坐?”
没人回答。
裴临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摔倒的闷响,他开始砸门,边砸边喊:“戚白,听的到吗?要是没事答应一声!”
他着急的揉了把头发,整颗心都像被稻草绳悬在高楼外一样,冒雨从自家窗户里爬了出去。
两套公寓的房型一样,裴临熟门熟路的撬开窗,将走廊里的灯‘啪嗒’一声摸开。
戚白正蜷在地板上,手指无力的搭在腹部,他脸色冻得发青,虽然没完全失去意识,但眼睛不太聚焦。
“戚白!”裴临拍拍他脸,一把拉开冲锋衣,然后倒抽了一口气。
里面的衬衫都被血染红了,颜色最深的紧紧贴住腹部,下面盖着条触目惊心的刀伤,鲜血淋漓,皮肉翻卷,因为下雨还泡出了一层白,血都没止住。
裴临觉得这几年的刑侦都白做了,因为他有那么瞬间像普通人一样震惊失措,下一秒,他已经反手脱下T恤,大力按在了出血口上,翻出戚白的手机:“喂,120吗,这里是......”
话没说完手机就被人打掉了,戚白动作太大,忍不住低哼了声:“别打医院。”
裴临眉目瞬间严厉起来:“这样的伤口,不去医院你想死吗?”
戚白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轻轻颤抖,偏头留给他一个执拗的侧脸。
电话里的接线护士‘喂’了几声,发现确实没人应答后挂断,机械的‘嘟嘟’声隔着听筒传出来。
戚白哑着嗓子道:“衣帽间里有双氧水。”
裴临想起戚白在医院里的失态,怀疑医院可能还真是催命的,于是怒其不争的捉过他的手:“自己压好。”
衣帽间有好几个架子,里面是各种急救药和处理工具,他都能想象出这人有多少次是受了伤自己回家处理的。
裴临飞快拣选了几样,用双氧水清洗伤口,然后换纱布大力按压止血,每隔十五分钟松开一次。
戚白疼的仰起下巴,整个腹腔坍塌下去,却死咬着不吭声。
反复三次血才将将止住。
裴临没耗费多少力气,却觉得比打了一架还累:“伤口不算太深,但是泡了水又没做清创,容易感染发炎。”
戚白艰难的平复喘息,有些虚弱:“多谢。”
多谢?
裴临心里腾出一股邪火,他终于知道戚白奇怪在什么地方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知道疼,知道难受,喜怒哀乐都是货真价实。
可戚白却像个关在玻璃罐子里的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生死祸福都好像无所谓。
如果他刚才没在楼道发现血迹,或者两个人根本没碰遇见怎么办?
躺在家里等着血流干净吗?
亏他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副皮囊,居然是个傻子!
裴临拦腰把人抱起来,在碰到后背的瞬间感觉他紧绷了起来,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你别动!”
裴临手臂收紧,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好,在旁边坐了好久,确定没有问题才去收拾现场。
高航和叶然一直等在市局,打了很多个电话都没人接,裴临爬墙根本没带手机,他俩只能先报告给何局,等上面命令。
却一直没收到指示……
戚白是后半夜开始烧的,整个人烫的像火炉,脸色和嘴唇都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苍白,半张脸埋在天鹅绒枕里,直往被子里滚,吃了药也没用。
他柔软的碎发被汗贴在脸上,连眼尾的小痣都黏糊糊像被水洗过一样。
裴临贴了下他额头,要收回手的时候,戚白忽然微微收起下巴,追上来蹭了蹭,好像不太舍得似的,
于是他忍不住停了。
......
体温太高,戚白觉得自己像穿越了一片沙漠火海。
黑色的马丁靴映着夕阳的光彩,鞋带开了,主人却丝毫没有弯腰的意思,直接踢开。
有人插着腰带走过来:“行了戚队,别端着了,从上学到现在你累不累,全系第一怎么了,校草又怎么了,冷冰冰的还不是要做单身狗,走,跟我喝酒去!”
戚白眼睛一热,往前迈了半步,却和他擦肩而过。
这人头发留得有点长了,梳了个很低的尾巴,在衬衫外面套了件风衣,眯眯眼,食指套着□□转圈玩,也不怕崩着自己。
“程予安,”戚白听到另一个‘自己’用无奈的声音说:“你别闹了,也别拿枪口别人,要喝酒你自己去,出任务的时候清醒点,别让我举报你。”
眯眯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你要干什么,告诉老师去啊,你别拿我枪,这可是我小老婆,不能随便给你摸。”
“都说了不让你摸,你还扣它屁股,别了吧,生日我再送你一副眼镜,定制的行不行?”
枪被三下五除二卸了弹夹,抛回去,戚白怔怔的看着他,想伸手接住。
金属的光泽在半空闪耀,一声无所谓的轻笑。
场景转换的有些模糊,太阳沉落,晚星稀疏,一道风卷残云带着散不尽的闷热,飞速旋转的世界似乎只剩他一个停留在原地。
戚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惊恐的看着眼前这条不宽的河道,村子里有瞭望塔,他肩膀上一重,听到程予安一贯玩世不恭的声音变得无比正经。
“交易地点可能改在山岭了。”
“河道太浅,这边也不能放弃,如果瞭望塔上能看到这边没人,行动可能功亏一篑。”
“战术性牺牲很有必要,这点你比我清楚。”
河边的风带着湿腥味,黑色外勤服埋在夜色里,明明这晚是个晴天,却仍然昏暗的什么都看不清,所以把呼吸和声音都记在心里。
“我这么厉害,那肯定是我留下啊。”
“狙击手多宝贵啊,山岭不见得比这安全,你去吧。”
戚白不想再听下去了,因为知道结局,所以开头显得分外难忍,他往后退了一步,想逃,忽然被人勒住手臂。
“如果有机会的话,帮我拉一把其他人,戚白。”
我拜托你,戚白......
戚白手机里装了反侦察系统,不管什么电话打过来都显示为未知号码,裴临不小心碰了接听键,正打算挂掉,忽然停住了。
这声音以前和他妈吵架的时候,辅导作业的时候都是这样,从小听到大,实在太熟悉了。
他怎么会给这个号码打电话?
“喂,喂,戚白听得到吗?何局都说给我了,你们两个怎么样?说句话......”
裴临先是不可自抑的惊愕住了,然后眯了眯眼,心理素质绝佳的听完一整段话,淡然道:“爸。”
老头子可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认亲吓到了,在漫长的沉默里瑟瑟发抖,裴临相当有耐心,盘着腿坐在床上:“裴老师,现在是不是先给我解释一下戚白的问题,他是你弄过来的还是何局弄来的,到底想干什么?戚白现在受伤躺床上呢,肯定不会过来抢手机,你别等了,没人过来救场。”
“什么?”那头先是着急,然后慌张闭嘴,劈头盖脸的甩了他一句:“我不是你爸!”
裴临听到电话里的忙音,被气的笑出声,这可真牛皮,亲爹都跟人跑了。
戚白体型偏瘦,但肌肉水准保持的相当好,休息一晚已经不烧了,他睁眼就看到裴临穿着自己的衬衫,袖口折了几折,大爷似的一脚架在膝盖上:“醒了?”
“你怎么......”戚白注意到他手里翻着一份资料,声音顿了顿才接下去:“还在这?”
“我怎么还在这?”裴临扔下那打堪比丈母娘查户口的个人资料,慢悠悠站起来,凛着眉反问了一句。
裴临瞳色极深,认真做事时通常不笑不怒,里面安静的折射出几种不同程度的黑,像一对渡了光的黑曜石,把任何喜怒哀乐都收敛的严丝合缝,他将沉甸甸的目光投入别人心湖,激起巨大的涟漪。
“因为昨天晚上有人发烧,睡着了还叫着我的名字,拉着我的手哼哼唧唧恳请我不要离开,我让你撒手,你不肯,抱着我的腰把我拉上床,衣服都脱给你了,你说为什么?白嫖人民警察犯法,你不知道吗?”
戚白的瞳孔忽然地震,被他真真假假,实际上被珍珠还真的语气吓到了,额角都渗出一层汗,苍白无力的解释道:“我不是、我没。”
“对,你没这样,但你喜欢半夜三更去外面找刺激,弄的浑身是伤还不肯说实话。”他一边说,一边摸了下戚白额头的温度,然后在他脖子和后背上一指,最后落在腹部,力气很轻,像是安抚,也像指点:“所以作为领导,我得看着你,规劝你,教导你,懂了吗?”
戚白挣动了一下,被裴临按了回去,这一按还用上了近身格斗的擒拿术,他小心避开那些伤,但又恰好让戚白脱不开。
“想吃什么?”裴临扯着资料往床上一扔,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我给你一顿早饭的时间好好想怎么解释昨天的事,还有......”
他回过头,翘了下唇:“我爸是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你这么个童养媳的。”
戚白下意识的看了眼手机:“我,不是。”
“算了,受伤又生病,瞎吃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沟油,喝粥吧。”
戚白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喃喃接道:“我其实想吃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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