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阮荇收到时樾报成绩的信息时, 正在警察局接受笔录调查。
“……这么说,报案的时候, 你和你母亲已经没有跟阮建城在一起了是吗?”
“是。”阮荇红肿着眼睛,一夜过去,他眼里的恐惧后怕依旧没有被驱散。
“你是怎么知道你父亲想要进行人口拐卖的?”
“是……我隐约听见的,晚上的时候我爸说喝醉了,让我妈去接他, 我发现我妈忘记带手机时追了上去,就这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和你的母亲都没有露面?”
“没有。”阮荇微微垂下眼睑, 摇头:“我们一直躲在巷子里的一个楼梯口。”
“然后呢?”
“他们发生了争吵,因为我妈始终没有露面, 他们就对我爸动了手,那些伤就是这么来的。”
干净弱小的男孩儿说出的话总是有种莫名让人信任的力量,尤其警察已经对他们家附近邻居进行了询问, 得知他们家有长期家暴的现象, 更对他们母子产生了同情心。
“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那里的, 离开时那伙人还在不在?你父亲又是怎么样的状态?”
话音一落, 就看见面前的男孩子忽然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么可怕的场景, 唇色白得吓人:“我们,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打他,下手很重, 踹得一下比一下狠,我们太害怕了,害怕会被他们发现,就趁乱跑掉回了家。”
顿了一下,继续问:“有证据能证明你父亲确实是在进行人口贩卖吗?比如字据什么?我们自己搜查过死者,身上并没有类似东西。”
阮荇:“没有。”
警察:“那你们有看见那伙人的长相吗?”
阮荇继续摇头:“也没有。”
“这样……好的,差不多了。”
警察随意安慰了阮荇几句,低头将盘问结果记录下来,正好此时另外两个警察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一位不认识,另一位阮荇很快认出来正是将孙娥带去审讯室的那一位。
前者递过来一个密封透明带,里面装了大概十多根烟头。
“老大,这些都是在事发地点附近找到的,不过只有其中两根检测出了死者的指纹,其他没有发现。”
被称作老大的人点点头表示了解,问另一个人:“结果怎么样?”
“当事人情况很糟糕,似乎因为惊吓过度神经受损,说话颠三倒四,很容易受惊,问出的信息跟已知情况差不多,只是从头到尾一直在求求我们救救她,还有她的孩子。”
三人议论着,目光落在阮荇头上时都不自觉带上同情和怜悯。
可怜的孩子,长期忍受家暴不说,现在还遇上这样的事情,父亲死了,母亲也有疯的迹象,往后日子还有那么长,都得靠他自己扛下去了。
和阮荇预想的一样,那些人显然是惯犯,事后竟然一点痕迹没有留下,挑选的地方也完全是个死角,天网调不出,监控也没有,完全让他们无从下手。
“小同学,情况我们已经大概有了了解,不过现在因为证据不足,也没有得到有用线索,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展开调查,不过放心,这件事我们会持续跟进下去,等到有——”
“警察叔叔,我父亲致命的伤是他们打的吗?”阮荇忽然抬头,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打断他们的安慰:“最终死因是因为他的动的手吗?”
“这个……”三个面面相觑,无奈摇头:“不是,你父亲身上的伤虽然严重,但都不致命,真正的死因是他因为行动艰难,不慎摔下水沟对头部造成严重撞击,并且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身亡。”
“所以他们不算是完完全全的杀人犯了是不是?”
“这么说也对。”
阮荇紧紧攥着双手:“那么,如果抓到了他们呢?可以马上定罪关起来吗?”
“这个恐怕不能,除非他们承认打人的是他们,还有企图实施人口拐卖是事实,不然我们是没有理由对他们进行拘禁的,所以只能从他们过往的犯罪行为下手,查证出他们确实进行过拐卖行为,再从这个基础上进行定罪。”
真相令人惋惜,但事实如此,他们也没有办法对他撒谎,给出空头支票,就是对他不负责任。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令人意外的,阮荇并没有表现出意料之中的崩溃绝望,更没有大喊大闹,而是站起来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给你们添麻烦了。”
乖巧得让人心疼。
“不用,孩子。”最近的一位赶紧上前扶人:“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追查,过程中不免会有需要你们配合协助的地方,那就是我们在添麻烦了。”
“对不起。”
阮荇再次道歉:“我所有知道的事情已经全部说出来了,再给不出别的线索。可能后续没有办法给与你们帮助。”
“小同学,我们……”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件事有关于我家的部分可以到此结束,我们不求尽快找到凶手,只希望不要再因为这件事被打扰,也请不要将我们的信息透露出去,以我妈妈现在的情况,她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真的,非常抱歉。”
顶着身后人复杂的目光离开警局,阮荇掏出口罩重新给自己和孙娥带上。
手机里三个未接来电,十几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阮荇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上去后,看完时樾发来的消息,才点下回拨。
嘟嘟只响了一声,对方接得很快,好像守在电话旁边就等着他一样。
“小海藻,你该不会是还在睡懒觉吧?这么久不理人。”
一听见他的声音,阮荇本就红肿的眼眶更泛起血色。
对待在深渊里挣扎的人来说,最遥不可及的是阳光,偏偏最梦寐以求的也是阳光。他曾经仰望了那么久的啊,甚至一度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大概就是被天大的幸福冲昏了头,忘了自己即便能够抬头,可是双腿依旧陷在淤泥之中,拔不出来,无法翻身。
“是呀。”紧紧握着手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一般无二,只是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已经用力到手背上青筋具现:“昨晚睡得有点晚,我看到你的成绩了,时哥,大学神,超级棒!”
“是吧?”时樾明目张胆地嘚瑟:“我也觉得自己超棒!不过你也不赖哦,我特意数了数,比上回进步了快一百名,小海藻牛逼!”
阮荇闭上眼睛,疲惫地把头靠在车窗:“嗯,我同桌那么辛苦帮我辅导功课,当然不能让他丢脸了。”
“嗯!不错不错,有觉悟,不愧是以后要跟哥一起上清华的人。”说着,他想到什么:“对了,你今天有事吗?还是说要去兼职?要不我来找你好不好?没事咱们一块儿去吃个饭,要去兼职也没关系,我陪你去,绝对不给你添乱。”
阮荇贪婪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为了忍住喉头的哽咽,险些将下唇咬破。
“小海藻,我刚刚算了算,咱们都有十六天没见面了,十六天啊,半个多月,不对,四舍五入都一个月了,真的漫长。”
“好吧!我废话有点多,其实我就是想你了。咱俩天天挨一块儿坐,突然分开这么久真的不习惯,要不见见呗,就当给你的同桌充电续命了,行不哇?”
行不行哇?
行吗?
不行,当然不行。
他不能见他了。
拳头抵在唇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吐出满腔压抑。
“不行啊,同桌。”他笑着说:“奶奶身体不好,我答应了放假就回老家照顾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马上启程了。”
“回老家?!”
对面一阵布料摩挲的声音,应该是原本躺着的时樾忽然坐了起来:“你要回去多久?”
“我不知道,因为在很远的农村,来回不方便,所以可能一整个寒假,都会待在那边了吧。”
“我能去吗?说实话我还挺想体验一下喂猪是什么感觉,或者没有猪,喂鸡鸭鹅牛羊我也ok!”
“很远的。”阮荇说:“很远,一路上也不好走,所以时樾,这次我不能带你一起了。”
“……”
“时樾?”
“我要嘤嘤嘤了!!!”
无理取闹的语气,听得阮荇忍不住想笑。
可笑过之后,又是更大的悲哀。
“时樾。”他低声喊他的名字,还是很温柔,很乖巧,全心全意的:“我也是。”
不等时樾问,他已经自顾自开口接下去:“我跟你一样,我也很想你,特别想,有多少不知道,不过我猜一定会比你还要多一些。”
“我不怕你给我添乱,你也没有给我添乱,相反,你在我就特别安心。你很聪明,很厉害,浑身都是优点,做什么都能做得很棒,特别好。”
小海藻坦率直白得前所未有,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砸过去,时樾都蒙了,险些忘了自己还在卖惨耍赖:“咋了,一大早吃了几斤蜂蜜,嘴巴这么甜的吗?”
“没有,都是真心话呀。”阮荇诚恳道:“你这么好,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你,你喜欢的清华也一定可以进去,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开开心心。”
时樾:“这是什么品类彩虹屁?”
阮荇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类。”
时樾失笑:“是不是有点儿早?”
阮荇:“不早,到了新年,我再说一次,就是双倍祝福,会更容易实现的。”
他说:“时哥,你一定要一直都开心啊。”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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