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欧阳靖行车前往欧阳府宅的路上,趁其不不注意的时候,嵞染旁敲侧击的问了阿梨很多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她的眼睛。
怕话题起的太过突兀,会引起阿梨的警觉,所以直等到将自己学医问诊的能力吹得差不多了,嵞染才终于敢借着帮她也看看的由头,开始光明正大的谈论起了阿梨的眼睛。
然后嵞染便知道了,原来此生的阿梨虽是生来眼盲,但在她师父的精心医治之下,她早于三年前便已经痊愈,而且,再过七天,她和欧阳靖便要成亲了。
“阿梨姑娘。”听到这里时,嵞染叫住了她,“我……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
嵞染的身份欧阳靖已经告知给阿梨了,她很喜欢阿苑,所以连带着对于嵞染这个今日才相识的阿苑干娘,虽是心下还有些对不相熟之人该有的距离感,但总的来说已是多了些许的热络。
是以,当嵞染说完这句话后,没等多久,她便向她点了点头。
“嵞姑娘请说。”阿梨的眉眼含笑依然,与嵞染记忆中的她完全重合。
恍惚间,嵞染感觉到自己的鼻头有些泛酸。
“嵞姑娘。”女儿家心思多是细腻,纵是她什么也不说,阿梨也感觉到了她的怅然。
“我……”在阿梨面前,嵞染没什么好扭捏的,“我想……当你的女傧相。”
阿梨一愣,欲言又止的看向她。
嵞染知道她想说什么,按凡人规矩,于成婚时陪伴在新娘身边的女傧相,除了是全福之人外,还必须得是已婚的女子,而她还未成婚,所以显然是不符合挑选标准的。
但……或许是阿梨的灵魂深处还残存着对她浓浓的亲近之意,须臾后,不待她再开口恳求,阿梨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嵞染很开心,她总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不过话说回来,于仙门家主而言,成婚一事,非是随便,所以光新娘子同意还算不得数,若要完全将此事敲定,嵞染还必须得让欧阳老宗主及其夫人同意才成。
“宗主,夫人!”嵞染在心里默默盘算说词的功夫,他们三人乘坐的马车已抵达了欧阳府宅前,很快,便有负责看守的门生掀开车帘,将他们三个一一扶下了马车。
“忠叔。”一下车,欧阳靖便招手唤了个相貌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过来,对其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他又对嵞染说道,“而今离我和阿梨大婚虽还有七日,但已有不少宾客陆续提前赶来了巴陵,未免照顾不周,所以在此期间,还请嵞姑娘先住在寒舍。”
客随主便,嵞染笑着点了点头。
欧阳靖也是一笑,笑完,他又转头看了眼那个中年男子:“这位是忠叔,是我们家的管事,往后的日子,嵞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只要他能办得到的,你可以都向他提。”
身为一家之主,需要处理的事务自然很多,因此,只再简单叮嘱了几句后,欧阳靖便转身直奔去了前院的议事厅。
“阿靖!”眼看欧阳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走廊尽头时,阿梨突然叫了他一声。
嵞染以为阿梨是要跟他说什么有情人之间的私密话,她很识趣的便要捂住耳朵躲到一边装蘑菇,然令人意外的是,当欧阳靖闻声立时止步回头后,阿梨却只是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嵞染不是很明白阿梨的意思,但欧阳靖却是一下子就懂了,只见他微微一笑后,便很郑重的举起右手作出了发誓状,并道:“别担心,有我在,他们不会乱说的。”
阿梨回给他一个微笑。
直到这一刻,嵞染总算是终于明白了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的确,是她考虑不周,她只光顾着想和阿梨多亲近亲近,竟忘了她现在世人眼中,可是比不死仙药太岁肉还要诱人的存在。
“阿梨姑娘……”嵞染望着容貌依旧的阿梨,心里一暖道,“多谢。”
阿梨一笑:“姑娘无需言谢,我不过是做了我自认为正确的决定而已。”
嵞染有些恍惚的看着朱唇轻莞的阿梨,因为上一世的阿梨在救了她后,也曾同她说过这么一句话,并且一字不差。
“嵞姑娘。”阿梨道,“关于让姑娘你做我婚礼傧相一事,兹事体大,所以我还需得再问一下阿靖的爹娘才成。”
嵞染回道:“我理解。”
阿梨一边领着她往后院客房走,一边又道:“伯父伯母人很好的,当初我捡到阿苑后,说是我在照顾,但实际上什么都是他们准备的,后来阿靖将阿苑带回云深不知处后,你是不知道他二老哭的有多伤心,直嚷着要让我和阿靖以后也生一个像阿苑一样乖巧懂事的孙子。”
阿梨说这番话的时候,嵞染一直有仔细注意她提起未来婆婆和公公时的语气和神色,当看到她眼中并没有所谓的疏离和不耐烦后,嵞染可算是真正的放心了下来。
她会过得很好。
“嵞姑娘。”阿梨又道,“我听阿靖说,自百花宴之后,虽在云梦江氏和姑苏蓝氏还有清河聂氏的共同努力下,成功使得各大世家不敢对你和魏无羡贸然出手,但想来嵞姑娘你也清楚,这种日子于你而言,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人都是贪婪的,所以只要你活着一天,只要大家还记得百花宴上发生的事,那你往后的日子便不可能会好过——嵞姑娘,你懂我的意思吗?”
抬眸,嵞染一笑。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阿梨都是那种可以一眼望到底的纯良之人,因此嵞染自然听不出她在替自己担心什么,不外乎就是怕金光善会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来将她往绝路上逼。
说实话,这种境遇对以前的她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已经有了想要陪伴一生的人,所以从今以后,只要是事关生死的决定,她都必须得有所顾忌才行。
她可不能让蓝忘机年纪轻轻便成了鳏夫,虽然他们还没成亲。
沉默半晌后,见嵞染对自己的劝说明显上了心,阿梨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所谓劝慰,讲究的是点到为止,所以笑过之后,阿梨便岔开了这个话题,然后又带着嵞染去了欧阳靖父母的别院拜访,但却扑了个空,找来打扫院子的丫鬟一问,原来是老两口在得知了来客竟是阿苑的干娘后,由于心中实在欢喜,于是便立即风风火火的跑到城外的泗水湖,去亲手捕他们家花重金寄养在那里的新鲜江团去了。
对此,嵞染有些想笑,但更多的却是感动和欣慰,因为光凭这点她便可以确定,等阿梨嫁给欧阳靖后,他们是真的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嵞染总算是彻底放心了。
如此,便只剩等待。
等待的日子是很难熬的,但因为有阿梨和老宗主夫妻两人经常陪着说说笑笑,所以嵞染在欧阳府宅里的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嵞染每天都是期待着,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大婚的日子眼瞅还有一天的时候,嵞染竟在提前赶来巴陵参加婚礼的宾客里,看到了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暴躁老头,以及另一抹熟悉到让她几乎下意识便要拔腿就跑的淡蓝身影。
这就……尴尬了。
“嵞染!”
嵞染终是慢了一步,在她掩面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有人已经看见了她,并用只有她一人听得见的传音秘术,恨恨的叫住了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嵞染咬咬牙,无奈转身。
“蓝先生,哈哈,好巧啊!”嵞染一边笑嘻嘻的同蓝启仁打着招呼,一边偷偷注意着远处蓝湛的表情,还好,因为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板着一张的关系,所以即使他脸黑的都快赶上锅底灰了,但在大家的眼里,只除了眼神有点不太友善外,倒也没什么异常之处。
嵞染不由长舒了口气。
“嵞染!”蓝启仁气的吹胡子瞪眼,他声音拔得老高,直吼得嵞染脑仁子疼,“我眼下要先去欧阳兄那里,你给我随忘机好好呆着,我们的账待会儿再算。”
嵞染想为自己辩争一下,但回应她的只有蓝启仁毫无留恋的背影,以及蓝忘机越来越黑的冷峻面容。
“那个……阿湛啊。”嵞染抬头,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望望蓝忘机,“我如果说编戏文那招其实是聂怀桑教的,你会不会对我友善一点儿?”
蓝忘机没有应她,只抿唇直勾勾的看着她。
嵞染忽然有点慌,好在就在这时,阿梨出现了。
阿梨没有见过蓝忘机,因此当看到他们两个明显一副旧相识的样子后,她想都没想便热情的上前同其打起了招呼,并主动开口询问起了蓝忘机的姓名。
姑苏蓝氏看重礼数,蓝忘机自是乖乖报上。
“在下姑苏蓝氏蓝湛,蓝忘机。”
“蓝忘机?”阿梨一愣,下意识地回身看向嵞染,当看到她正眨巴着眼睛万分乞求的望着自己时,她笑了,“哈,我当是谁家的公子如此风度翩翩,直叫人移不开眼,原来竟是姑苏蓝氏的蓝二公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嵞染朝夕相伴玩闹了几日之后,阿梨说话也越来越大胆了。
对此,蓝忘机虽没什么反应,但吓得嵞染却是赶忙将她拉到了一边。
“我的亲娘,你弄啥嘞,你知不知道你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这儿这么多人,你就不怕传出去吗?”嵞染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阿梨,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欧阳家和蓝氏原是旧相识——啊不对,既然是旧相识,那之前欧阳靖送阿苑来云深不知处,怎么都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
“哦,这个啊。”阿梨惊奇的解释道,“嵞姑娘在姑苏蓝氏呆了十几年,难道没听说过靖哥的阿娘在嫁进欧阳家前,曾独自闯到云深不知处,向彼时才及弱冠之年的蓝老先生求过亲吗?”
嵞染惊讶的眨了眨眼:“我能说我还真没听说过吗?”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你没听说过很正常。”阿梨压低了声音,“此事我还是听靖哥说的,貌似是当年琼姨对蓝老先生一见钟情,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还听说啊,因为蓝老先拒绝了琼姨的关系,他当年可没少被坤叔揍呢,然后我们两家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听到这里,嵞染哈哈了。
啧啧啧,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蓝启仁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唉,等日后有时间了,她一定要就这段往事,添油加醋的给他写一本旷世佳作,好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位号称古板第一人的大龄单身老古董,也曾是一位光凭脸便引得姑娘当场折腰的翩翩少公子。
“嵞染!”突然响起的传音打断了嵞染的幻想,她回身,只见蓝启仁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同欧阳靖父母的拜访,此事正一脸微怒的看着她。
嵞染有点发毛,得,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那个……蓝二公子,蓝先生。”眼见气氛有点不大对头,阿梨立马笑容一收,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我突然记起来靖哥的三姨今儿要来,她老人家不太认路,所以请恕我不能奉陪了,告辞!回见!”
嵞染:“………”
她忽然有句脏话不知道可不可以叉腰骂出来。
当然,答案是不能。
“嵞染。”等阿梨的身影一溜烟似的躲远后,蓝启仁沉着脸道,“此地人多耳杂,你且随我来。”
嵞染哦了一声,然后乖乖随他去了。
蓝忘机跟在身后。
而如嵞染所料,当他们三人终于寻到一处还算僻静的地方后,还没等她给自己想好辩解的说辞,蓝启仁便已先发制人的质问起了她。
“嵞染,你可知错!”
“我知道。”嵞染把自个儿的脑袋埋的很低,语气也是相当的诚恳,“我错在不该不跟你们商量,就擅自做主让怀桑将《鬼罗刹》这出戏传了出去,更错在不同你们报备一声,便只身离开了乱葬岗。”
“哼!你还知道!”蓝启仁冷笑道,“杀人夺舍?呵,亏你想的出来!你是觉得金光善好骗,还是仙门百家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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