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聊天后,嵞染并没有着急去拔温若寒的头发,她在温情这里呆了很长时间,直呆到亥时过了,她才让温宁指引她去寻温若寒的住处。
受阴铁的鬼气影响,近半年来温若寒的性子可谓是越发乖戾了,温情身为岐山温氏最好的医师,想当然得冲到关心宗主身体的第一线去。温若寒信任温情,每日亥时,必会空出小半个时辰让她诊脉,不过地点却是定在不夜天城的前殿。
嵞染本来是想直接跟着温情去前殿偷头发的,但奈何前殿那个地方的守卫实在太过森严,她看了一下,就温若寒眼下大敌当前越发惜命的行事态度,纵使她有三头六臂,想来也无法靠近他身前半分。
不仅如此,她还不能明目张胆的运用鬼力术法,因为只要她这边有所动作,温若寒那里的三块阴铁便会当即感知到她的存在。
若换做以前,她或许还可以掩藏的掉自己的施法的痕迹,可自从那日在莲花坞中被打了一掌后,她便再也不能了。原因无他,只因温若寒的灵力中夹杂了太过阴铁的阴气。
而她,最受不得的,便是阴铁的阴气。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被直拍断胳膊的原因。
嵞染不想再体验一次那天的疼痛,所以,她只能另辟蹊径到卧房一试。
虽然因为钥匙的关系,温若寒对他的头发的掉落丢弃问题一直都是慎之又慎,但事无巨细,只要她和温宁肯沉住气仔细找,总会找到那么一两根漏网之鱼。
嵞染盘算的很好,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温宁和她好不容易避开重重守卫,溜到温若寒的卧房后,一推开门,居然会迎面撞到了一个熟人。
温宁率先进去时,他正拿着抹布打扫温若寒的书桌。
“孟瑶!?”嵞染意外的看着他,“阿涣说你脱离清河聂氏后在夷陵开了一家面馆,你怎会出现在这?”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相较于她的表现,孟瑶则显得淡定许多,他笑了笑,转头看向温宁,“温公子,在下托你送的东西可有送到?”
嵞染狐疑的抬眼望向温宁。
不是,这哥俩啥时候认识的?而且,看温宁这没有一点意外的泰然模样,很明显,他是早就知道孟瑶会在此等着的。
这让嵞染不由得怀疑起温宁带她来此的初衷。
“哦,对了。”温宁道,“嵞姑娘,我刚才怕你多心,所以就没告诉你,发现头发是开启结界钥匙的,其实不是我。孟公子负责温若寒的起居饮食,是他发现的。”
他话音一落,孟瑶便反手从他袖中掏出了个做工精细的小荷包,并道:“这里装的是温若寒让我丢掉的头发,差不多有两百根,应该够你们拿出你们要找的东西了。”
嵞染打开荷包闻了闻里面的头发,如他所说,果真是温若寒的味道。
可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她收起荷包,问孟瑶:“你是如何知道的?”
听她这么问,温宁先吓得连忙摆手道:“不关我的事,嵞姑娘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说过。”
那就奇怪了,不夜天城后山地牢里藏着她身体一事,除了当日听过她和温逐流对话的几个,就只剩江枫眠夫妇和蓝启仁蓝曦臣,以及温情和温宁六个知道,而这些人当中,与孟瑶能有交集的却只有蓝曦臣和温情温宁。
蓝曦臣是做人很有原则,他不可能会对外透露。不是温宁,难不成是温情?
“是薛洋。”孟瑶给她解开了谜团,“温晁被带回不净后,一直是我负责看守的,画像的事,是他闲聊时告诉我的。说来也巧,上个月我随温若寒进地牢送吃的,机缘巧合下竟让我看到了那个跟嵞姑娘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说完,温宁又道:“我从未与孟公子讲过任何事情,是孟公子找到的我,他发现我常与云深不知处有联系,所以特意委托我将此事告知与你,也是他不让我提他的名字。”
嵞染听着温宁的解释,眼睛却自始至终都落在孟瑶的脸上。先前因与其交情不深,所以每次见面她都是匆匆一瞥,从未细瞧过他的面容。而今细看之下才知,此人虽个头不高,但面相却乖巧软糯的很,眼睛很大,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与人说话时,嘴角和眉梢也总是带着一抹微微的笑意。
不难看出,他母亲虽身处风尘,可在他教养这块却是半点也没落于人后。
嵞染想,如果孟诗还活着,大抵是会为他骄傲的吧。
但也仅限于孟诗。
笑了笑,嵞染收回目光,道:“亥时已过一半,既然前因后果都已清楚明了,我们便不要再浪费时间扯其他的了。”
孟瑶一笑:“嵞姑娘说的是,再耽搁下去,让温若寒发现可就大事不妙了。温公子,我去帮你们把附近的后山守卫引开,然后由你带着嵞姑娘进地牢。”
他说完,根本不给温宁交换的机会,直奔后山而去。
嵞染跟在温宁身后,什么也没说,只乖乖的照孟瑶安排的做着。
孟瑶机灵,不知道跟后山的守卫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功夫,那些人便乖乖随着他离开了结界范围。
温宁看得目瞪口呆,直呼厉害。
嵞染和他反应一样,不过她是若有所思居多。
结界的入口在后山的一棵两人粗的参天大树旁边,温宁找出具体位置后,嵞染赶紧从荷包里扯了两根头发出来,然后,在温宁的指导下,将头发用岐山温氏的密文符篆迅速点燃。
待灰烬一散,大树果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朱红色的沉重大门。
“嵞姑娘。”正当嵞染要推门进去时,温宁叫住了她。
嵞染问:“怎么了?”
温宁憨憨的挠了挠自己头,笑说:“嵞姑娘,实在对不住,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你去了。我姐姐交代过,不让我随你一起去。不过你放心,我会在这里守着,保证不让其他人发现你进了地牢。”
嵞染一笑:“没事,我自己可以。”
其实,不用温情特意交代,她也不会让温宁随着一起进入地牢。前路未知,有没有命拿的回身体还得等进去以后才能定夺。虽说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可她也不能为了只有一半的生机,而将人家温宁陷入另一半的险境。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让他留在外面。
嵞染用不多的灵力给温宁施了个隐身术,等术法生效,她推开了朱红大门。
眼前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长长甬道,甬道两边全是阴暗潮湿的铁桩牢房,牢房里头空无一人,只有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霉味。
嵞染沿着甬道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最终,她在最尽头的右手边,找到了温逐流所说那间最大的牢房。然后,她又试着敲了敲脚下的地板,果然是空心的。
她立即化作一抹流光钻了进去。
密室里没有点灯。
当然,身为鬼,嵞染是不担心这个的,因为鬼在夜间是看得见的。
满目殷红,不,确切来说,应该是满室鲜血,连一块可以落脚的干净地方都没有。
鲜血来源,是被黑布罩着的硕大铁笼。
嵞染缓缓向前,半晌后,她颤抖着掀开了黑布。
铁笼里跪着一个垂着头的红衣女子,她的双手被铁链栓在笼子上面,琵琶骨上锁着两根布满倒刺的粗壮铁链,脖子上也锁着一根。她的身上满是血窟窿,几乎每隔一两寸就有一个,每个血窟窿里,还都埋着一根三寸长的镇魂钉。她太瘦了,有很多都直接钉穿了她的身体。
“吱吱——”
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一只肥硕的老鼠,它也不怕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顺着她弯曲的膝盖直接爬上了她的肩膀,然后它便开始舔食起了她右肩上最大的那个窟窿里的鲜血。
嵞染很想伸手去拍掉它,可她就是鼓不起勇气,一直等到她眼睁睁的看着老鼠饱腹跑远了后,她才终于大梦初醒地回过神抓住了它。
有人曾说过,报复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她笑了,笑着笑着,她突然张嘴咬住老鼠的脖子,汩汩吸食起了它温热的鲜血。
老鼠只有巴掌大小,很快就被吸干了。
不知过了多久,嵞染丢掉了尸体。
“不怕,我给你报仇了。”嵞染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抚上她的身体,然后,从脖子开始,一根一根地往外拔起了镇魂钉。
一根一数,数了整整二百三十七根!
嵞染把它们尽数塞进了腰间的乾坤袋,而后,又摸出从温情那顺的上好伤药,轻手轻脚的给身体止了血。
来的匆忙,她没有来得及准备纱布,未免伤药被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浸湿,她只能撕烂身上的姑苏蓝氏云纹家袍,用它们裹住了她的身体。
她裹的很认真,是从脖子开始,一根根的排着裹的,裹的跟只游记里描述的木乃伊似的。
做完这些,天也快亮了。
温情去诊脉的时候,在身上带了她自制的迷药,那玩意儿嵞染试过,这会儿正是起效的时候,所以她现在已经不用担心温若寒会冷不丁的出现在这儿了。
她开始大胆的凝转鬼力召出长渊。
然箭握手后,她却岿然不动了。
她害怕了,很怕。
意识到这点,嵞染笑了。
呵,谁能想到啊,堂堂令鬼界闻风丧胆的嵞染嵞大女侠,居然也有惶恐到恨不得立马落荒而逃的一日。
“咚咚咚——”
头顶上面忽而传来了阵阵急促的敲击声,嵞染回神去听。
“嵞姑娘,嵞姑娘你好了没有?你快出来,蓝二公子他们带人攻上来了,温若寒正往我们这赶呢!”
原是温宁。
深吸了口气,嵞染隔着地板对他喊道:“温宁,快去带你姐姐离开不夜天,射日之征结束后,我会来寻你们。”
“那你呢嵞姑娘,我们离开了,你怎么办?”
嵞染回头望了眼她的身体,道:“放心,我自有办法离开这里,你们留下了,反倒会成为我的累赘。”
“那你自己小心。”
说完,温宁走了。
阴铁的阴诡气已经越来越近,嵞染清楚,如果今天再不动手,只要温若寒不死,那她的身体将再无天日可见。
她等不起。
咬咬牙,嵞染举起长渊,射断了栓着她身体的五根铁链。
“咔嚓——”随着它们的应声而碎,被它们牵制的身体直接软绵绵的栽了下去。
嵞染扶住她,颤抖地撩开了她的头发。
和那画像中画的一样,及腰长发下,赫然是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惨白面容。
“不怕,我回来了。”嵞染喃喃一声,待话音落下,她抬手点上了“她”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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