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孽障!”蓝启仁气的吹胡子瞪眼,“我姑苏蓝氏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一对混账东西,青蘅是,忘机也是!”
“蓝老先生。”听着蓝启仁恨铁不成钢的痛斥,江澄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您不要说了,蓝二公子他……他也不好受。”
“他能有什么不好受?落得这般结果,还不都怪他自己不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说罢,蓝启仁甩袖而去。
江澄默没有追上去,他默了一会儿,回头看向蓝曦臣:“泽芜君,我是外人不好插嘴,而且我还嘴笨,所以蓝二公子他就全靠你开导了。”
蓝曦臣闻言,不解道:“江宗主要我开导忘机什么?”
江澄叹口气,颇为惋惜的说道:“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境地,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嵞染姐她是很好,可蓝二公子和她终究是仙凡有别,而今金光善又整了这么一出……泽芜君,你觉得以嵞染姐那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行事作风,若是温宁有个好歹,她会不会杀了金光善。”说到这里,他有叹了口气,“兰陵金氏的那帮子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蓝二公子若是再这么执迷不悟的跟嵞染姐纠缠下去,只怕到时候受苦的就不只他一人了。”
别人的事情江澄不好多作口舌,尤其是关于男女之情的问题,他一个到现在连女孩手都没拉过的,更是没资本去给人指指点点,所以在语重心长的说完这些之后,江澄便也离开穷奇道回金麟台复命了。
一时间,整个穷奇道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蓝曦臣懂江澄未道完的言下之意。扪心而论,且不说金光善今天在百花宴上唱的这一出,到底是不是和嵞染所说的那样,是为她和魏无羡精心准备的鸿门宴。单就嵞染那具似仙非仙似妖非妖,却可令所有修士都可瞬间修为大涨,甚至可以长生不老的身体,就已经足够让天下的修士们对她起觊觎之心。
诚然,自将嵞染收留进云深不知处以来,他们姑苏蓝氏的人都将她视为家人朋友,而且蓝忘机更是对她生了男女之情,可终究是人心难测,经此一事,谁又敢保证云深不知处会不会再出一个像当年被他母亲杀掉的那个长老一样的人?
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大家都“众志成城”的将嵞染归进所谓的“邪魔外道”,到时候,只要姑苏蓝氏一日不表态,那他们便要多担一天“狼狈为奸”的名号。可若是随波逐流的表了态,就蓝忘机那正邪分明坚守本心的执拗性子,又该如何让他自处?
思及此,蓝曦臣终是也不由的叹了口气,这,真的是件很棘手的大事啊。
他头大,不过因着担心自家弟弟的脑袋再任由暴雨噼里啪啦的打下去会打出毛病,所以只兀自惆怅了一小会儿后,他便哒哒上前帮蓝忘机捡起了雨伞,还顺便提醒他道:“忘机啊,为兄知道你此刻心情激动的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咱也犯不着用淋雨此等残暴的方式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是?听为兄一句,别淋了,你要是生病了,你自个儿难受不说,嵞染也会不高兴——唉?忘机你去哪儿?”
望着拿回雨伞头疾步离去的自家弟弟,蓝曦臣表示好生奇怪。
不过,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招呼都不打就埋头离开的行为太过失礼,只走出几步后,蓝忘机便立即停下步子,回头抱歉的朝蓝曦臣行了一礼。
到底是亲兄弟,蓝曦臣看他这样子,瞬间便了然了。
于是他无奈一笑:“我们冒雨追出来时,金麟台已经乱作一团了,未免引起不要玩的麻烦,今夜你就先找间客栈住下,记得,沐浴之前一定向小二要碗姜汤来喝。”
蓝忘机乖乖点头:“多谢兄长关心,忘机知道。”
和蓝启仁江澄一样,一说完,他也离开了。
然后,整个穷奇道便只剩下了蓝曦臣一人。
等确定真的是只剩自己后,蓝曦臣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今年的秋雨格外的凉。
雨还在下着,在与先出传送法阵的魏无羡温情温宁会合之后,嵞染因怕会有人闻着血腥味追上来,所以未敢多作停留,她便立即让温情领着他们先去了她族人的藏身之地。
于是半个时辰,他们便出现在了这里。
“嵞染姐?”见嵞染呆愣在山谷入口处久久未有要进谷的意思,魏无羡停下来,疑惑道,“你怎么了,可是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
嵞染闻声,虽是摇了摇头,但她的眼睛却是下意识的瞥向了正用自己衣服替温宁遮挡风雨的温情。
说真的,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温情给她族人寻找的藏身之地,竟是岐山深处那方她曾呆了多年的乱葬岗。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惊讶,随及,温情也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然后,他们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欲言又止。
“我……”面面相觑的静默了许久之后,终究是温情先开了口,“嵞姑娘,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人家把什么都挑明了,嵞染自然没有再僵持下去的道理,于是很快,她们便绕开荒草丛生的土坟堆,一个接一个的钻进了伏魔殿。
“情姑娘?情姑娘!是情姑娘回来了!”
温情的族人想来已是等候多时了,嵞染还未走近,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佝偻的苍老身影颤颤巍巍的跑了过来,边跑还边招呼着其他的年轻人上来帮忙扶人。
穿着湿衣在乱葬岗吹阴风的滋味并不好受,是以,待得他们帮着温情把温宁一起扶走后,嵞染立时便毫不见外的向剩下的几人询问起了有没有热水可供她洗个澡。
这原本是个很稀松平常的请求,然令人头大的是,当他们发现嵞染隐在兜帽下的双眸居然是妖冶的殷红色后,那原本还在撒丫子到处捡柴火打算给她烧水的一堆人,竟大都瞬间停在原地,丝丝的倒吸起了凉气。
魏无羡听到声音去看时,发现有几个默默地举起了铁锹和斧头,当然,也有几个胆大的对此表现出了浓浓的好奇和羡慕。
而眼见着他们看自己的样子越来越像第一次在街上看见耍猴时的小屁孩,无论是从里到外还是从上到下,无不透露着对她的惊讶与好奇,嵞染真的是既好笑又无语:“我说我的亲娘啊,你们好歹也是在乱葬岗住过一段日子的人,能不能不要跟外面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仙门修士一样,也把我当妖怪看?”
“噗——!”许是嵞染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太过弱小可怜又无助,魏无羡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嵞染听到,马上一记飞眼瞪了过去。
魏无羡耸耸肩,乖乖闭了嘴。
“你是……嵞姑娘?”终于,有个在大梵山曾与嵞染有过交流的大叔凭着她的声音认出了她,见她人不人鬼不鬼,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姑娘你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见总算有人对自己表露出了热络的关爱之情,嵞染的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些许,连带的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好多:“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们细说,叔,我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
“哦,好,我马上给你去烧!”这位同嵞染说话的大叔一看就是老实人,根本完全没有听出她不过是在找借口搪塞自己而已,不止如此,他在临走之前,还特好心的把伏魔殿里的其他人也叫走了,为的便是怕他们再盯着嵞染眼睛看下去,她会不高兴什么的。
于是不多时,整个伏魔殿便只剩下了嵞染和魏无羡两个。
在魏无羡面前,嵞染从来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等到他把凳子找来,她立马便把靴子一脱,可劲的抖落起了里头的泥沙。
“啧啧啧。”魏无羡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娴熟动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嵞染姐,我现在可算是彻底明白了蓝湛那么冷一个人,缘何偏偏只对你情根深种了。”
嵞染懒得理会他的打趣,不过因着闲着也是闲着,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接了一句:“兄台,请赐教。”
魏无羡灵活的转着陈情,笑的狡黠:“你有听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嵞染斜了他一眼,哼哼两声:“这么了解?怎么,你亲自喂过?”
下意识的垂眸看了眼自己胸口上的某处,魏无羡长叹了口气:“嵞染姐,你不要打岔好不好?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好,那你说。”说着,她又把另一只靴子脱下来也抖了起来。
魏无羡:“………”算了,这事还是等他再观察观察再说吧,他感觉自己好像完全看走了眼,子不语信口胡诌,人如果乱说话是容易遭雷劈的。
“对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犹豫间,嵞染已经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不知道。”魏无羡一边转着陈情,一边怅然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就像我方才跟蓝湛说的,这天大地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地的。嗐,别光说我,你呢?先前在金麟台我光忙着帮温情询问温宁的下落了,所以没顾上问你们,金光善拿的那玩意儿到底咋回事?”
“你是说它吗?”嵞染边问边指了指石桌上燃的正旺的灯盏,魏无羡一看,赫然发现其正是金光善于斗妍厅里拿出来的那一盏。
“我去,嵞染姐,你啥时候顺来的?”魏无羡是真的惊了,他明明记得截止到自己拿着长渊离开之前,嵞染根本就没有靠近过这盏灯一步。
“呵,瞧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嵞染啧啧嘴,眼里满是嫌弃,“别忘了,你姐姐我好歹也是个神仙。”
神仙的法术浩如烟海,隔空取物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只需动动手指头便可。
再说了,这盏魂灯本来就是她嵞染的东西,她拿回来不过是完璧归赵。
回过神,见消化完震惊的魏无羡正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一脸期待的瞧着自己,嵞染笑了:“怎么,想见识一下它其他的用途?”
“嗯嗯嗯。”魏无羡点头如捣蒜,但点着点着,他又突然猛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你咋了,脑子泡傻了?”
魏无羡有点为难:“我看金光善是往灯芯上教了一斗的血它才有的反应,你该不会也要浇吧?如果真要那样,那还是算了吧,怪恶心人的。”
“不用。”嵞染笑了笑,把长明灯往他眼前推了一下,“此物名唤九命魂灯,乃是我飞升当日,由接引我的神官大人亲手取下其心、眉、肩三头的魂火,并加以他自己的精血,然后交由负责仙人命数的司命神官炼制而出的宝物,用以牵制我体内多出四魂四魄。”
“多出来的四魂四魄?”魏无羡听到这里,惊呆了,“我看古籍上有记载说,神仙不只比人多出一魂一魄么,你怎么多出来这么多?”
嵞染耸耸肩,无奈道:“你问我,我问谁,我这四魂四魄全是我飞升以后突然多出来的,别说你我了,就连那些比我多活了几万年的神官们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想来你也知道,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世间万物向来都是分阴阳两年,魂魄呢自然也不例外。”
“这个我知道,古籍里有记载的,好像是魂为阳魄为阴,鬼者隶属阴邪之物,最喜吸食人的阳气,所以世人才会把从鬼嘴里抢人阳气一说又称之为招魂。而七魄呢,说简单点,指的其实就是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些情感,所以但凡有谁在这几方面做的不够好时,便会被大家说他没有魄力。”
看着魏无羡边说还不忘边向自己寻求夸奖,嵞染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知道的还挺全乎,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魂和魄其实也各分阴阳两面的。人之三魂七魄,说细点的话,其三魂应为天、魂,命,其中天、命二魂为阳,地魂为阴,而神仙多出来的便是主阴的地魂,用以跳脱轮回。至于七魄么……”
抬头看了眼魏无羡,顿了顿后,她尴尬道:“呃……请原谅我年纪有点大了,具体怎么分的我给忘了,不过有关我多出来的那四魄,我倒还记得挺清楚的,听司命神官说,好像都是归在人魄里的气、力、中枢这三个阳魄。而至于那多出来的四魂么,不好意思,天帝陛下也没看出来,他只告诉我都是阳魂。”
魏无羡脑子很灵光,听到这里时,他立马便明白了九命魂灯的用处:“魂灯属阴,你多出来的的四魂四魄属阳,所以,九命魂灯是用来调解你体内阴阳平衡的。”
“对我来说是的。”说着,嵞染又把魂灯往他面前推了一下,“你用陈情召点怨气来试试,看能不能吹灭它。”
虽说她这要求听着有点杀鸡要用牛刀的意思,不过魏无羡还是半信半疑的照做了。他举起陈情,试着召唤了些怨气出来,然后等怨气凝结的都足以拍散一个普通修士的灵识了,他骤然收手,然后便任由着怨气朝摇曳的魂灯扑了过去。
“……”看着毫无反应的灯火,魏无羡惊讶了,“嵞…嵞染姐,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嵞染默了一瞬:“你难道就没好奇过,我为何会给它取名为九命魂灯么?你别忘了,和江澄一样,我也是个取名无能的人。”
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魏无羡在呆愣了片刻之后,倏而瞪大了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盏灯其实是你!”
“是,也不是。”嵞染一边微微笑着,一边从乾坤袋里摸了两个空碗出来,然后给她和魏无羡一人倒了满满一碗的她在顺魂灯时,顺便从金麟台上顺来的美酒。
魏无羡毫不客气的一饮而尽,嵞染呢则是慢慢的小口嘬着,并且每嘬一口便会停上一小会儿,魏无羡看着,只觉得她此刻的模样矫揉造作极了,一点儿都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江湖儿女该有的豪迈。
这不像她。
“我说嵞染姐。”魏无羡半趴在石桌上,伸手敲了敲桌子,“你喝的如此委婉,莫不是觉得这酒冻牙?”
“你咋不说烫嘴呢。”嵞染抬起湿漉漉的脑袋,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没事,就是有点……有点嘴疼。”
“上火了?”
嵞染没有说话。
魏无羡奇了:“不是,先前在斗妍厅,你独吞那些辣菜的时候,我咋不见你如此委婉呢?”
“呃……”嵞染摸摸鼻子,尴尬道,“那不是怕阿湛瞧出什么来,故意打肿脸充胖子么。我跟你说,嘴破了还大快朵颐的那感觉,真的简直不要太刺激。”
目光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她的下唇上停了片刻,等瞧见那粉嫩的唇瓣上果然豁了一个口子后,魏无羡一下子便恍然大悟了:“嵞染姐,我猜的没错,你和蓝湛两个果然背着我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要你管!”大方的投给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后,嵞染啧啧嘴,回归正题道,“魂魄这个东西向来都是妖魔鬼怪最喜欢的玩意儿,司命神官怕我多出来四魂四魄会被人觊觎,于是便施法将我的一缕命魂化作了魂灯的灯芯。”
“灯在人在,灯亡人亡?”魏无羡接道。
“差不多。”嵞染一边说着,一边又给他倒了碗酒,“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我厉害的神仙妖魔多如牛毛,保不准哪天会有人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因此,这盏魂灯就只有我一人能灭的了。而至于它燃了我的血后又为何会令你们修为大涨,这个很简单,说白了不过是因为我是个神仙而已,自古仙凡有别,别的可不仅仅只是寿命。不然你以为当年那几十个自诩清高的仙门世家,缘何会在明知那狗皇帝是在利用他们的情况下,还能仅凭他的三言两语,便颠颠的跑进皇宫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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