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嵞染忽然顿住了,因为她发现魏无羡看她的眼神,除了陡然得知江湖旧事真相后该有的惊讶外,貌似还多出了些许的为难和歉疚。
嵞染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孩子平时最爱了解些江湖秘闻什么的,关于当年曾有一鬼罗刹屠杀了仙门百家这事,他自然也是听说过得,再加上江枫眠又是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人,所以在他的影响下,这孩子自小便养成了和他一样性子,是以,当得知自己以前曾深恶痛绝的邪魔外道,原是个被一群伪君子泼了脏水的无辜之人后,他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好了,别想了,都过去了。”嵞染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等的他的神色缓和了点后,她便收了魂灯,慢慢起身走出了伏魔殿。
“嵞染姐,你去哪儿?”魏无羡在她身后急切的问道。
嵞染一笑:“别担心,我不走,我只是去找只鬼。”
她要去找小吊。
进乱葬岗这么久,按理说就算她现在是魂魄回身活人状态,但只要她的气息还在,小吊便是钻坟直接钻到十八层地狱去,也不可能闻不见她来了。可他却直到现在也没现身,以往万一,她必须得出去找找他,免得他被哪个修为高点的和尚道士超度了去。
“我跟你去。”魏无羡追了上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你以为我会让你闲着?”嵞染一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顺手把自己的乾坤袋塞给了他,并嘱咐道,“宋岚还在着里头晕着呢,你先找块阴气不那么重的地方收拾收拾,然后把他放出来好生照顾着,我还有话问他呢。”
“好,我知道了。”魏无羡乖乖应了她的吩咐,转眼,他便找人要来抹布和扫把,满乱葬岗的去找阴气轻的地方了。
嵞染找了很久,她从大雨倾盆找到乌云消散,然后又从夜幕四合长到了日上三竿,然而别说小吊了,她连一只孤魂野鬼的也没有找到。
“别找了,他走了。”
温情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嵞染听完先是一愣,随及等她品味过来这个走字是何意后,她红眸倏而一冷,眨眼便召出长渊,弯弓搭箭指向温情。
“说,你到底是谁?”她声音冰冷,明显动了杀意。
长渊有多厉害,温情是清楚的,然而她却丝毫不乱。
“嵞染姐,你做什么!那可是温情!”魏无羡不知何时听到动静追了过来,吓得忙举起陈情阻拦起了她的动作,但并没有什么用,嵞染用结界隔绝了他。
不去顾忌那孩子急得快要抓耳捞腮的模样,嵞染抻开弦,箭矢直指温情的眉心:“小姑娘,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这就送你去底下见真正的温情。”
她说着就要松开羽箭,而就在这时,她眼前的这个所谓的“温情”却突然将右手握拳扣在了心脏的位置,然后撩起衣摆,直挺挺的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嵞染愣住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温情”,好半天,才颤抖的道出了她的震惊:“你、你怎么会行这个礼?”
这是她那个世界的军礼,嵞染死都不会记错的。
“我……”眼前的人张了张嘴,须臾,她低着头,流下了一滴眼泪,“末将……末将谢滢,拜见公主殿下,还请殿下饶恕末将欺瞒之罪。”
“你……你说你是谁?”嵞染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因为谢滢此人可是她当年闯荡军营之时,一手提拔上来女将,不仅与她情同姐,还是她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啊。
可她不是早在自己飞升前一秒,便被魑魅鬼打得魂飞魄散了吗?想当年自己飞升成仙有了法术和魂灯后,她还曾大肆搜寻过各种可让凡人凝魂结魄的上古秘术,试图借着自己的仙人之体令她复活,但最终都已失败告终。
而且话说回来,若真是老天开眼让她得以在异世起死回生,按理说,她不该得再修炼个千百年才可修出肉身吗,缘何竟会直接从温情的身上醒来?
“是借尸还魂。”到底是朝夕相处了多年的人,谢滢一眼便读懂了她的疑惑,然后她便开始向嵞染娓娓道出了实情。
谢滢告诉嵞染,原来她当年魂飞魄散后其实并没有完全消散,她还有一缕命魂的残魂在嵞染的身边,但因实在太弱了,所以她一直都无法凝出魂魄,好让嵞染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香消玉殒。直到……
嵞染因闯了大祸而躲进了雾胥迷林。
雾胥迷林阴气极重,且林中布满了各种变幻莫测的幻术结界和诡异法阵,嵞染阳气重,自然会受到鬼林阴诡之气的排斥,于是很快的她便明显感觉到体内多出来的那四魂四魄,已经开始慢慢有了消散的征兆。
为防止再待下去自己会出大事,于是在不久之后,嵞染便离开了迷林,并且一去不回了。
“我没有一去不回。”听到这里,嵞染忍不住插了一嘴,“我当年并不是真的要离开那里,我只是单纯的想出去借太阳的阳气养回我的魂魄而已,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我踏出迷林的那一刹那,林中的所有阵法竟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且紧接着整个雾胥迷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等我回过神时,我人已到了这个世界。”
“末将知道。”谢滢笑了笑,恭恭敬敬的道,“殿下与末将于战场之上相扶相持多年,您是何秉性为人,末将比谁都清楚。只恨末将当时不过一缕游魂,根本无法承受日月之光的阳气,要不然在殿下出林之时末将定随在殿下左右,时时刻刻保护殿下。殿下,是末将无能,是末将未能尽早发现雾胥迷林鬼气可炼补魂魄,才害得殿下于这人世孤单漂泊千年……”
“……行,打住!”听着谢滢说自己遭遇说得好好的人,又和她一样,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跑偏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嵞染连忙出声打断她,无语的帮她掰正话题,“我说谢滢啊,你家殿下我呢还困着呢,你能不能长话短说,先赶紧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借尸还魂变成温情的。”
“事情是这样的……”
对于嵞染的要求,温情或许会拒绝,但谢滢不会,于是她赶忙收了势,擦干眼泪,事无巨细的交代了起来。
诚如嵞染所预想的那样,这是一个很曲折的过程,且跟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雾胥迷林的第一次开启有关。
那是三百年前,彼时,因着薛重亥在用阴铁替重伤的她修补魂魄时,一不小心激活了她体内的罗刹印,所以便导致了那段时间她整个人完全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基本是逢人杀人,遇妖灭妖。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自诩正义使者的仙门世家会允许世上出现这样怪物,再加上当时距离鬼罗刹“屠戮”皇宫也只不过是过去了二十多年而已,因此没过多久,便有无数的知情当年事实真相的修士们纷纷闻讯赶到了夷陵的伏魔山,也就是现在的乱葬岗。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和薛重亥还能有伤在身,所以纵使有阿梨带来的族人鼎力相助,他们终究还是败得一败涂地——薛重亥身死道消、阴铁被抢、阿梨的族人全部惨死,还有……阿梨。
嵞染一直对外界说阿梨是被邪祟所杀,其实不然,杀她的真正凶手实际上是温煜,一个当时表面上对阿梨满心满眼都心生欢喜的男子。
后来,为躲避岐山温氏,她只好将阿梨残存的魂魄带到了彩衣镇,然后由蓝翼帮忙给阿梨的肉身泥封塑像,并建了个城隍庙供奉香火。
再后来,为了不连累蓝翼,等城隍庙建的差不多了,她便又离开彩衣镇躲到了别处。
这一躲,便是三年。
而且,由于罗刹印在犯红之时任何法术对它都无甚效果,再加上她当时还没有完全摸索出可以控制它的法子,是以,那三年她从未敢用过法术,也不敢到人多的地方,更不敢与追杀她的人硬碰硬。
她活的就像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可即便这样,当她在杭州城外偶遇到量小白时,这厮却还是不管不顾的以未婚妻的身份,强制将她带进了量人蛇窟躲避,并要求量人蛇族的长老们帮她压制罗刹印带来的痛苦。
但最终结果都不是很理想。
无法,为防止自己再次失控后会伤及到量人蛇一族,待得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她便利用幻术结界营造出她已经痊愈的假象,然后先斩后奏的向量小白辞了行。
时至今日,嵞染都在庆幸自己当时做了那样的决定,因为就在几天之后,便有修士陆续出现在了杭州城,她随便抓了个修士一问才知,原来是有个外出夜猎的蓝氏外姓门生将偷偷看见她的消息传了出去。
于是接下来,便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东躲西藏。
躲到最后,是无处可去,于是最终她只能回到当年雾胥迷林消失的地方,试图用九命魂灯和她自身魂魄的力量,将雾胥迷林再次打开,然后来借林中的阴诡之气来消除罗刹印带来的痛苦,再顺便恢复自己的法力。
诚然,她成功了,可是意外也随之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雾胥迷林里的阴诡气太过厉害的缘故,她好是好了,但她右腕间那条跟了她近七百年的黑色咒纹,却突然刺痛了起来。而紧接着,还没等她弄清那咒纹是怎么回事,那林中竟又出来了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英俊男子。
嵞染认得他,因为她曾向这人乞求过一个心愿,只可惜还没来及实现,她便被自己的亲生兄长扔进了雾胥迷林。
是以,当看到他时,嵞染真的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仅仅持续了一会儿便没有了,因为就在她准备出声向其打招呼时,这人竟突然杀意狠决的朝她出了手,他像个垂死挣扎的厉鬼一样,直奔她多出来的那四魂四魄。
他——居然是为杀她而来!
而谢滢便是那时出的雾胥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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