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他们用来歇脚的小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地上脚印延伸的方向直直指向一片荒凉少人的沼泽地。
白鹭受到来人的影响,振翅飞离。
“......有人吗?”
坑洼的高地之上,一丛芦苇慢慢向两边卧倒,里间浑身裹满泥炭藓与苔草的人形迟缓的活动着,黑泥中显出一双混沌的黑眼珠子,他的视线如游蛇般爬到了前面浑然不觉的少年身上:“为什么来沼泽?”
“额。”少年转身。
深深弓着腰的人形迈步,一根粗壮的泥棍拔地而起,沉闷的落实在更深的泥泞中,他重复着问了一遍:“为什么,来沼泽?”
“我小时候和母后来过这片沼泽,她告诉我,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可以来找你们,你们什么都知道。”少年踩着石头小心翼翼地靠近人形。
“唉,”陷于沼泽中的人形腰背弓得更厉害了,仿佛背上背负着重逾千金的东西,他几乎要将头也一起陷下淤泥,“尤金妮亚已经不在了。”
尤金妮亚是被这个国家赶走的王后的名字。
“是的,所以她留下了我们。”
少年十字相握并在胸前,抬眼祈求。
“拜托了,请告诉我吧,我该怎样拯救那与我血脉相连之人。”
人形已经彻底消失,芦苇丛中传来忽响忽响的蛙鸣,沼泽下则静了片刻,才有声音慢吞吞道:“你不像她,你的灵魂正在腐烂,黑色的罪孽环绕身侧,我不喜欢你。”
“帮你是不可能的,但是尤金妮娅将她最重要的天赋留给了你,她既然敢让你来沼泽,我自然不会违背她,我会告诉你一切。至于能否救人,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自泥泞下挣脱膨胀的小气泡越来越多,少年这时候面上终于多了几分慌张,脚下石头不知何时也已陷入沼泽。一眼望去,少年的周遭竟然没有一个提供落脚的地方。
于是,等闯地牢二人行夜深露重的赶回来,一推开小屋的大门,迎接他们的只有角落的蟋蟀鸣叫。
“你的担心是正确的,人真的不见了。”默默用拇指抹去脸颊上干涸的污垢,莉莉退出屋子。
但两人又发现那少年似乎并没有掩藏自己离开踪迹的样子,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因为什么其他。
莉莉蹲下,手掌盖住屋门前的一枚脚印,精灵的掌心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
薄邵茶张开手做了个莉莉现在的手势:“系统给的?”
莉莉点点头没有多说,随即抬手:“往那里去的,确实是他的脚印。”
顺着莉莉食指的方向,薄邵茶眯眼望了望浓郁的夜色。
目前看来每个人获得能力的介质是不同的,他也想换一换,他不想穿裙子。
因着要夜里找人,他们走走停停,走走停停。等到停下脚步,精灵和薄邵茶已经来到了沼泽的边沿地带。
“人还活着吗,”薄邵茶丢了块石头进去,分分钟就被泥浆悄无声息的吞了下去,这哪是正常人该来的地方,“人进去就该陷进去了。”
透明翅膀无声显现,莉莉道:“我去看看。”
薄邵茶垂眼捻了捻手指,似乎在想什么。
【使用步步生莲不能穿鞋,宿主小心。】
系统很及时的给予了友情提醒。
轻轻呼出一口气,薄邵茶脱下鞋子摆放在平地之上,抬眼沉重遥望未知的前方:“反正迟早要暴露的,早点晚点都一样。”
嗡,花瓣微摇,华丽莲花盛放在半空,过了几秒又缓缓消散,如此梦幻的景观,惊得沼泽深处的生物不敢出声。
草叶上的小蟋蟀感概:“哇塞是天使耶。”
左边的大蟋蟀跳过来:“不,我觉得是怪兽。”
小蟋蟀不服:“为什么要这样讲,她这么好看!”
大蟋蟀:“嗨呀你这傻瓜蛋,你见过哪家天使是踩着花到处乱跑的。”
小蟋蟀:“我没见过天使啊。”
“呸嘞,你闭嘴,不准讲话。那家伙好像再找什么,天使不天使的等等再讲,先等他过去。”
两只蟋蟀安静下来。
等那阵莲花潮过去,两只蟋蟀又开始对着吵吵天使的问题。
“嗯?是你们在哔哔?”旁边茂密的芦苇忽然被拨开,露出一个本该脚踩莲花走远的人。
呀啊啊啊——
一大一小两只蟋蟀毫无防备的被这张大脸吓了一跳,尖叫着争相消失于芦苇丛里。
薄邵茶反思了两秒自己的不请自来,然后把脚从贴合淤泥的大片莲花上挪开,一步一步重新回到半空中:“嘶,沼泽里的动物成精了?”
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他不想相信,但就刚刚亲眼所见,应该不能是假的吧。
“有意思。”
就像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傻兮兮的脚踩莲花,在空中如履平地。
莉莉在找他了。
薄邵茶跑了起来,他现在已经能够利用步步生莲这一能力行动自如,不再受能力所困,着实感觉不错。
少年闭着眼睛,身下压倒了一片金黄芦苇,至于身上,那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称得上干净的地方,这绝对不是夸张的说法,因为现在的少年看起来就像整个人刚从泥沼里捞出来一样。
太脏了。
“还有呼吸,先带回去再讲吧。”莉莉是在沼泽另一头发现他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薄邵茶:“我来背他。”
莉莉一边帮忙把人托上去一边针对薄邵茶的异能给予了字面上的肯定:“你的花儿很好看。”
“好看不顶用,我倒觉得这个异能和我八字不合,希望能换个实际点的。”特别是希望系统能别再把异能和裙子联系到一起,行行好放过他的形象吧,再毁下去,薄邵茶想他都要对女孩子的裙子过敏了。
半途上,某泥人苏醒过来,在薄邵茶背上猛地一阵哆嗦,紧接着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过赶路当先,又跟着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晚上,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
先前潜入地牢穿的斗篷忘记了脱,回到落脚屋子后,斗篷已经沾了不少脏巴巴的东西。
有时间得找水洗了,不然下回都不好还给普拉德,薄邵茶脱掉脏斗篷扔到桌上。
“你们见到殿下了吗?”嫌恶的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巴,侍从少年边从角落的木桶舀水洗手洗脸,边皱眉询问。
“见了,你是当年孪生子中的一个。”
“是啊,你们才发现呢,”水流冲洗掉干涩的泥巴,白皙的皮肤重新变得干净,少年的眼中闪烁着幽暗沉粹的光芒,“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加尔。”
幻境中那对孪生子的面容都还在脑海中记得清清楚楚,可薄邵茶第一眼看到少年也是真没有认的出来,幻境中他们似乎才十岁,现实里他们却已经不止十岁。若非晚上去了地牢一趟,亲眼见到了被关押的王女,薄邵茶也不可能将这两人对上号。
少年只当有谁和他们说了这事儿,毕竟当年国王离奇暴怒要遣送走王后王子的事儿也不是什么隐秘。
“那你去沼泽干什么,有办法救你姐姐了?”莉莉抱着膝盖蹲到舀水的侍从少年旁边。
少年沉默的点头。
“能告诉我们吗?”莉莉友善的问。
少年又摇摇头:“你们别管了。”
明显是不情愿告诉他们,薄邵茶道:“明天,我们准备再去一次地牢。”
“你们可以不用去,人我可以自己救。”少年轻轻揉搓着指缝中残余的泥垢。
“不是为你,还记得说过的,我们一行其实有三人,这次我们是进去找他的。”
听到解释,加尔明白了。
“我记得平民大部分被关押在右侧二行到三行,那面看守的人不多……你们上次是怎么进去的?”
礼尚往来,薄邵茶也跟少年绕了个圈子,没有直接告诉他斗篷的作用。
薄邵茶捻起隐身斗篷的一角开始检查斗篷的情况,好脏,普拉德如果看到自己的斗篷变成这样,恐怕会很后悔把斗篷披到自己身上。哦,也不一定,薄邵茶歪了歪头,但等知道他的真实性别为男之后,也许就说不准了。
胸前衣服里总是鼓鼓囊囊的有点碍事,好像是塞了什么来着,薄邵茶随手摸了一下,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懊恼:“加尔,你姐姐给了东西,要我转交给你。”
“什么?”
薄邵茶喊了句接好,紧接着空中划过一道柔软的弧度,少年下意识站起来一把抱住。
手下的触感很软很特别,仿佛曾经用手触摸过一般,少年来到窗边,微亮的天光照亮了他捧在掌心的布娃娃,两只干瘪的灰色纽扣眼,一道走线别别扭扭的下垂嘴角像是无时不刻不在伤心难过。
这条歪曲的嘴角是娃娃的主人在母亲协助下亲手缝上的。
少年呆愣在窗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娃娃身上多出的那一部分。
这个黑布娃娃现在已经完整了,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曾经的一手一脚变成了两手两脚,有人动手给它补充了缺失的那部分手足。
“很可爱的娃娃,你们的感情真好,她还亲手给你做娃娃。”莉莉笑着说道。
可莉莉不知道,这个娃娃所代表的含义。
事实上,薄邵茶也不太清楚,但他记得当年他们离开时,娃娃是在女孩手上的。后来娃娃跌进泥里,滚了满身的泥,就像眼前的侍从少年一样。
“我会一直陪着你。”娃娃内部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
莉莉愣了愣,正在观望窗外的薄邵茶呼吸一顿。
许久,少年安静的把娃娃抱进怀里,低低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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