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迎着小雨缓缓滑翔,短暂的颠簸过去,稳稳停下。
南方的雨绵密,迎着雨走,眼睛有些睁不开。
祝夏眯着眼睛,拖着行李箱一边往摆渡车上走一边戴着耳机说话,“刚回国就把我卖了,真符合这对bitch couple的作风。”
对面赵书语笑的肚子疼,“之前天天喊着生活太难了人间不值得求包养求施舍,这下好了,根本不用包养不用施舍,直接光明正大嫁豪门。”
“富婆,记得施舍一下我啊。”
祝夏一抹头发上的水珠,启唇让她滚。
赵书语才不滚,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真是有钱人啊?我从小生在南城长在南城,你快说他是谁,看看能不能吓死我。”
一认真想这事,祝夏就有些头疼。
摆渡车里人不少,她就站在边边角落,后背几乎被斜雨全部打湿,一阵凉意从头外灌到里,脑子都不好使了,只能敷衍答:“我不知道,但是看姓卢的那女人一副捞金嘴脸,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然也不会就那么把她卖了,连她手里那套房子都不惦记了。
“那完了,指定大腹便便加地中海。”
祝夏在脑海里大致勾勒了下形象,顿时胃里翻江倒海,猛地转身脸朝外,冷风直面灌过来,眼角的泪瞬间和雨融在一起。
模糊视线中,祝夏跟赵书语说:“管他呢,我得把我妈的东西全都拿回来。”
就算跟头猪结婚她也认了。
-
刚出机场,祝夏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哪知刚点开叫车软件,祝天南电话就打了过来。
祝夏以为他这个当爹的忽然转了性,要来接她,拇指轻划屏幕,接通。
那头笑声喊声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乱糟糟的。
祝夏拧了拧眉,还是喊了声:“爸。”
祝天南估摸着已经醉了一半,大着舌头:“我忙着,小傅去接你了,一会儿出了机场就找最贵的那辆车。”
说完也不等她应答,直接把电话挂了。
祝夏手机都要攥碎了,最后泄愤一般跟赵书语发微信语音:“我后悔了。”
赵书语:[?]
祝夏冷笑一声:“我不仅要把我妈的东西拿回来,利息也必须一分不差全拿了。”
说完正要把手机往口袋里装,忽然又一通电话进来。
以为是赵书语,祝夏看都没看摁了下耳机接通,语气不太好,“干嘛?”说着目光扫视周围,寻找最贵的车。
对面似是顿了下,而后启声:“是祝夏么。”
声音低沉微磁,传入耳廓使人心神瘙痒。
这人声音太好听,短短几秒便在祝夏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白衫黑裤手捏茶杯的中国男人形象。
视觉听觉盛宴齐绽,祝夏本能“嗯”了一声。
对面言简意赅报了串车牌号,说:“注意安全。”
然后电话干脆挂断。
祝夏懵在了原地,直到有出租车驶过来,大概是秉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身边有男人问:“你要上车么?”
祝夏这才回神,忙不迭摇头说不用,然后退出等车区。
仔细回想了下那男人说的车牌号,祝夏咬了咬唇,抬脚沿着路边走,排排盯看车牌号。
摸索着,祝夏看到一辆黑色的SUV。
是好车。
但不是最贵的。
这车祝天南也买得起。
祝夏犹豫着走过去,微微弯腰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车窗未开,车门直接打开了。
走出来的男人虽然西装革履,但气质实在不像在金汤匙里长大的,身高目测一米七五,体型一般,没有大肚子,也不像暴发户该有的样子。
祝夏一时难以判断,什么也没说,站在了原地。
男人主动走过来,低声:“祝小姐,我叫蓝京,先生安排我来接你。”
哦,原来是司机。
那先生……
是刚刚那个男人么?
小傅?
-
车子驶上公路,满目都是浓郁的翠绿。
雨帘像雾,笼在半空。
明明现在才下午两点多,天色却雾蒙蒙的像晚间。
祝夏坐在后座,安全带横在身前,坐姿乖巧又端庄。
她始终偏头看着窗外,衣襟领口竖着修长白净的脖颈,微卷栗发披在肩背,颈侧一颗黑色的小痣,在她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又黑又亮。
车厢里打了暖气,有些热。
这都五月了,实在没必要开暖气。
祝夏随手打开车窗,蓝京在前面说:“祝小姐还是不要吹风了,您衣服湿,吹了风怕是要着凉。”
哦。
原来是为了照顾她才开的暖气。
心思如此细腻,祝夏忍不住对他的老板有了几分好奇。但又不想主动开口失去主动权,便抿声安静,通过后视镜打量蓝京。
哪知蓝京似是知道一般,温声说:“傅总今天有行程排不开,让我来接您。”
“您多年没回国,应该不太熟悉国内环境了。”
这点确实。
祝夏高中就出国了,期间除了高三毕业回来过,一次也没踏进过国内领土。
只是傅家的人来接她,目的地怕不是她家。
正想着,蓝京再次开口,“我们先回傅宅,老爷子想见您。”
两次都被看穿了心,祝夏不敢再瞧后视镜了,屁股不动声色往车窗旁挪了挪,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又一圈。
摸着手机给赵书语发微信问:[南城谁家姓fù?]
赵书语没回。
祝夏等得焦心,暗骂赵书语关键时候掉链子。
-
赵书语这条链子一直掉到祝夏抵达傅宅,等不到消息干脆也不看手机了。
蓝京过来给她开门,祝夏低声说句“谢谢”,转身准备去后备箱拿箱子,看到已经有人从宅院里出来径直奔向后备箱。
祝夏看向蓝京,蓝京点头,“祝小姐这边请。”
祝夏只得跟上。
宅院是典型的南方院子,落地两层,二进宅院,青瓦白墙,手工雕制的木质窗棂,园中一汪清池,绿叶粉荷开得正盛,边角藏着红鲤,雨点落在池面,漾出圈圈涟漪。
沿着清池边,进入庭院二进。
脚下浅细的白沙石铺满了地面,大小不一的青石板拼成主通道。
祝夏被这格局惊到,步子不由得拘谨起来。
蓝京也不知道这次是没注意到还是怎么的,一路无话,没有帮祝夏缓解情绪。
二人沉默着进入正厅,蓝京停在了门口,“老爷子在里面。”
话落,一个女人从拐角内厅出来。女人细眉杏眼,一身浅色旗袍,纤瘦身姿勾勒得凹凸有致,腰间一枝褐色攀到肩头生出几点红梅。
她生得温柔又漂亮,像一幅寥寥几笔就把中国韵味表达全尽的画。
“是祝夏吧。”女人声音也像江南的水,柔弱却连绵。
祝夏没来得及应声,手就被对方握进了掌心。
“真是和你妈妈长得一模一样。”女人说。
提及母亲,祝夏登时回了神,她有些失了方寸地反握住女人的手,“你认识我妈妈?”
女人笑红了眼睛,“何止认识啊。”
她牵着祝夏往里走,穿过一扇屏风,停在一张四方桌前。
一位花白老人坐在桌前,两手交叠扶着手杖。
手指微微颤抖。
听闻声响,老人抬起头,声线也在抖,“夏丫头啊……”
腰侧被人轻轻一推,祝夏走向老人,主动把手递过去。
她猜这就是傅老爷子了。
“爷爷。”祝夏乖巧喊了一声。
傅老爷子满眼不可置信,“真的是夏丫头,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
其实祝夏都没闹明白眼前这人是谁,可大概是手中温度太烫,她硬是红了眼哽了喉。
这几年说辛苦其实也还好,祝天南虽说娶了新老婆生了小儿子,偶尔也会想起她这个大女儿,想起来的时候就阔绰的打过来一笔钱。
比起别的留学生,她过得可太舒适了。
但有时候心里会苦。
祝夏不由自主蹲了下来,她仰着头,和傅老爷子对视。
傅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岁,身子非常硬朗,但现在太过激动,难免腿软。只能坐着说:“你不记得爷爷了?”
祝夏还真的不记得了,她轻轻摇头,说句“对不起”。
应该是待她很好的人。
她忘了实在太抱歉了。
“没关系,你那个时候还小嘛。”
祝夏母亲许家和傅家其实是世交,按照老一辈的指示,祝夏母亲许慈本该嫁到傅家来的。
然而许慈年轻时北上出游,认识了祝天南,也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被含着捧着长大的大小姐非要嫁给那个一身横气的土包子,甚至不惜和许家断交。
许家世代单传,许慈这代只有一个女儿,到底不可能真的断交,许家便默认了这桩婚事。
早几年,许慈还会回来,偶尔也把祝夏带回来,还会去傅家串门。
后来许家两位老人过世,许慈又在北方,久而久之就跟傅家也断了联系。
“年初承限收到祝天南的合作邀请,我才知道祝天南南下发展了,也才知道你妈妈……”傅老爷子不忍说下去。
后面的,就算不说,祝夏也能猜到。
大概就是傅老爷子得知了祝天南又娶妻生子且对她不闻不问,于是便心生一计要傅承限把她娶回家,得以正大光明地照顾她。
这弯弯绕绕,最终还是许傅联姻,遂了老人家的意。
挺好的。
本来结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下祝夏连不情不愿的心思都没了。
傅老爷子歇下后,祝夏借着散心的由头一个人去院里转转。
南方的雨通常都下不久,淅淅沥沥,没一会儿就停了。
雾气随着雨停消散,落日西沉,红光染了半边天。
祝夏不知不觉停在了清池边,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的石块上,两手捧腮,双目无神盯看池里红鲤戏弄绿叶粉荷。
冷不丁忽然想起傅承限,祝夏摸出手机,看到赵书语已经回了消息。
不仅回了。
还回了无数条。
[谁???]
[fù!!!]
[草草草草!]
[是哪个fù?这个傅吗??]
[爸爸?]
[哈喽?]
祝夏真情实感回了一串省略号。
对方秒回:[我的天!傅承限?!这位是真富!富爸爸啊!]
祝夏对这个傅家实在太好奇了,尤其是傅承限。于是立刻站起身,捏着手机就往外走,准备给赵书语打电话详聊。
然而没想到拐角时恰巧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手机也直面砸在了地上。
屏肯定碎了。
这是祝夏第一想法。
她脑袋磕在这人胸口,硬邦邦一块。手下意识扶在这人手臂上,一掌心硬朗。
身材不错。
这是祝夏第二想法。
未及第三想法入脑,对方轻轻后撤一步,拉开二人距离。
鼻尖一缕淡淡酒气掠过,祝夏下意识仰头去看,只见男人一身高定正装,腕间墨色袖口沉稳又内敛。
他正垂眸,似是在看胸前衣襟。
“抱歉。”
低磁声音入耳第一秒,祝夏就了然。
这是傅承限。
脑海里一瞬间全是赵书语发来的那三个字,祝夏心口如一,“富爸爸!”
傅承限动作一顿,抬眸。
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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