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一刹那,林放已站到了窗前,十分自然地打起电话。
王芳只看到林放的一个背影,没发现他哪里不对,反倒纳闷白茵的脸怎么红了。
白茵捂着发烫的脸,敷衍了几句,眼睛却偷偷瞄向林放。
他神情淡淡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松口气的同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袭上来,白茵忽然觉得自己好傻。
想什么呢,这人可是林放,杀了她的猫,还能面不改色和她谈笑风生的林放!一个小小的拥抱,在人家心里一点起伏都不会有。
好傻啊自己,脸红个什么劲。
白茵跟着妈妈就往外走。
林放轻轻咳了声,似乎要转身。
往外迈的脚停住了,“妈,我等会儿就去买啊。”
屋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放看着她,“打算把我晾这儿,不怕你妈再进来?”
白茵认命了,找出针线盒,“我技术不好,站着别动,扎到你我可不管。”
林放就真的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可能是少了扣子的原因,原本合身的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露出小半个胸膛,多了几分闲适,多少缓解了他身上的压迫感。
他看起来很瘦,却不弱,肌肉线条清晰流畅,哪怕隔着衣服,都能感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美丽又危险的生物,只能远远地看,不能靠近。
或许连看也不应该看。
白茵垂下眼眸,不去想他的事,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针上面。
房间里静悄悄的,白茵能清晰地听到头顶的呼吸声。
这种的寂静让人难以忍受,她压着焦躁不安,没话找话:“你回来是给阿姨扫墓吗?”
“迁移墓地,顺便过来看看。”
“……你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车。”
白茵的心情莫名就好起来了,眼睛微弯,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很多。
林放:“给我缝扣子这么高兴?”
白茵将头低了低,“才不是……我没高兴。”
夕阳的余晖倾泻一室,深栗色的头发边缘有些透明,发着闪闪的暖光,让人忍不住想摸摸。
林放的手悄悄抬到她的头顶。
白茵瞥见地上的影子,呼吸一紧,当下后退两步,“缝好了,你自己剪下线头就行,我赶紧买盐去!”
一口气跑下楼,白茵做了个深呼吸,那种紧张感才慢慢消失。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放的手一伸过来,她就觉得喘不过气。
如果可以,不想与他再发生任何交集。
还好他晚上就要走了,人生繁忙,各有各的前程要奔波,他们大概不会再见面。
这么一想,白茵瞬间觉得轻松不少。
鬼使神差的,她回头看了一眼。
林放倚在窗前,手挡着半边脸,看不到他的神情,可白茵直觉他在看自己!
白茵木然转过头,迅速逃离了他的视线。
再回到家,她一直窝在厨房帮忙,直到玄关处响起开锁声,她才跑出来,绽放了个大大的笑,“爸,生日快乐!”
白瑞丰拎着塑料袋进门,摸摸女儿的头,笑呵呵说:“快乐快乐。”
林放从沙发上站起来,客客气气地打招呼,“白叔叔好。”
白瑞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无限感慨似地说:“时间可真快,一眨眼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好!好!”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袋糖,“吃糖。”
大白兔?!
王芳:“你哄小孩儿呢?人家都二十四啦。”
白瑞丰挠挠头,“他爱吃吧……我记得茵茵小时候总缠着我买,不买就哭,我前脚买,她后脚就送人家里。”
林放的目光似有似落在白茵身上,接过糖,笑着道了谢。
白茵干巴巴笑了几声,“什么跟什么啊,我都不记得,爸你别瞎说。”
白瑞丰是个较真儿的人,立即和王芳确认,“领导,有这事儿没有?”
王芳点头,打趣说:“有,我都没吃她几块糖,全给她林放哥哥送去了。”
白茵脸涨得通红,“别说了,太丢人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你俩小时候天天粘一块,你还说要嫁……”
“爸!”
面对气急败坏的女儿,白瑞丰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挽起袖子跟在王芳屁股后头,“领导,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上一天班怪辛苦的,你和小林说说话,叫茵茵过来。”
王芳关上厨房的门,“乖宝,你爸今天生日,别给他找不痛快,再出去不准嚷你爸。”
白茵闷闷说:“你让爸爸少说几句,什么跟什么啊,让人误会。”
“行,回头我说说他。”
“你们对林放也太热情了,都那么多年没联系,突然就跑来了,谁知道他想干嘛?如果骗你们钱怎么办?”
“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不会骗人,倒是你,对人家爱答不理的,这可不对啊。再说人家孩子知道回来看看,这就是人家有心,咱们得好好待人家。你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怎么碰见他就别扭上了?”
王芳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白茵听了更憋屈,“我干嘛对他好,我的猫死了还没找他算账呢。”
“又瞎说!”王芳脸色有点不好看,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说过多少次了,那是个意外!你非让别人骂他变态才舒坦?”
妈妈从小宠自己,但只要遇到林放,她的心就偏得没边了。
“宁肯相信一个外人,都不相信自己闺女,林放才是你孩子,我是捡来的吧。”
“你妈要真有这样帅气又聪明的儿子,做梦都得笑醒。去,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晚饭很丰盛,王芳不停地给林放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多吃啊。茵茵,给你林放哥哥倒酒。”
白茵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喂,杯子。”
王芳不满意了,“什么喂喂的,叫哥哥。”
林放眉毛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看着白茵,像在等她叫哥哥。
白茵怎么可能叫得出来?
白瑞丰忙打岔:“哈哈,小林不知道吧,茵茵现在也混出来了,在大公司上班!挣的钱比我和你王姨加起来还多,叫什么来着……哦,林氏集团!”
林放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反问:“什么公司?”
“林氏集团,五百强呢,和小林你一个姓,没准儿八百年前是一家呢!”
王芳扯了下他,“少说几句,一喝酒话就多……林放,吃菜吃菜。”
白瑞丰灌了口酒,“领导,我也是关心孩子。小林,你现在干什么工作?”
“帮家里做事。”
“哦……男孩子还是该出来闯荡闯荡,不行让茵茵帮你介绍介绍,那公司不错,真的。”
白茵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呛到。
林放意有所指,“是,那公司的确不错,不过家里太忙,我暂时走不了。”
王芳比较关心林放的生活问题:“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爸对你好吗?”
“还行。”
“……你继母呢?”
“还行。”
他明显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不止王芳,白茵也感觉到了。
人,总不愿意提起不开心的事,难道这些年他过得不好吗?
想想也是,还没出生就被生父抛弃,本来就没什么父子情,更何况还有个后妈在,还不定怎么受摧残呢。
白茵没可怜他,也没幸灾乐祸——反正他的事与她无关。
手机响了,是上司石慧的来电。
白茵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喂,石姐。”
石慧的声音冰冷生硬,“白茵,马上回公司!”
“石姐,我在外地,一时半会赶不回去……出什么事了?”
“你家不是T市吗?现在七点五十,城际四十分钟,我多给你两个小时,十点半,你必须出现在公司!”
“这……今天我爸生日,我明天回去行吗?”
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白茵听到一声冷笑。
“你想好了,是工作重要,还是给你爸过生日重要。实话告诉你,我刚接到总裁办通知,林总周一到,年度所有材料都必须在明天九点前上交总裁办,所有部门、所有人都在加班,你敢在这个时候不来,以后就不用来了!”
嘟嘟嘟——
石慧直接挂了电话。
白茵僵硬地转过身子,看着爸爸妈妈,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瑞丰早从女儿的对话中猜出来了,“茵茵,公司让你回去加班?”
“周一新总裁来,要准备材料。”
王芳:“那么多同事,谁替你一下不行?又不是离了你这公司就黄了。”
白茵低着头不说话,眼圈有点发红。
林放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捧着手机发了条信息。
白瑞丰安慰女儿:“爸爸年年都过生日,工作的事更重要。年轻人多吃点苦不怕,加班就加班吧,以后升职加薪,这也算加分项。”
王芳叹了声,给女儿夹了块排骨,“赶紧吃吧。”
白茵摇摇头,站起来说:“不了,石姐让我十点半前到公司,我得赶紧走,高铁站到公司有段距离,晚了就来不及了。”
林放伸手将她拉回来,“坐下,吃完饭再说。”
也许他用力过大,白茵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繁重的工作早让白茵疲惫不堪,本以为能回家放松放松,结果碰见个他,还没喘口气,石慧的催命电话又来了……
长时间积攒的委屈、怨气、烦躁,一瞬间爆发。
白茵的眼泪疯狂往下掉,“你干嘛呀,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哪儿得罪你了?干嘛总欺负我?”
林放:……说的是我?
很少见她这么哭,王芳心疼坏了,温柔地哄她:“乖宝,不哭了啊,没事,大不了这份工作咱不要了,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再找别的。就是不上班,爸妈养你一辈子也养得起。”
白瑞丰捧着纸巾盒子,不住点头:“你妈说得对,茵茵,咱不去了。”
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下。
白茵抽泣着拿起来一看,怔住了。
她一脸茫然,鼻尖红红的,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微微一颤,便如晶莹剔透的露珠一般滴落,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还有点傻傻的可爱。
“我不用加班了。”
“什么?!”
“说是……林总最讨厌员工加班,先到公司的人回家了都。”
白瑞丰眨眨眼,“还有这种领导?”
王芳一拍手笑着说:“别管有没有,反正茵茵可以在家歇一晚上了。”
哭过一通,郁闷的情绪散去许多,丝丝的羞耻感取而代之浮上来,她讪讪说:“我去洗把脸。”
逃也似地跑进卫生间。
她真不想在林放面前丢脸,可总是在他面前丢脸。
还好还好,吃了这顿饭,彼此不会再相见!
白茵看看镜中的自己,呼出口气。
吃过饭,林放客气地告辞。
王芳让白茵送送,顺便把一饭盒排骨给前楼的田姨送过去。
白茵根本不想送他,但母命难为,只好拎着饭盒下楼。
象征性送了几步,她说:“走好,不送。”
“等等。”
白茵回头,一颗大白兔出现在眼前。
林放的声音含着笑,“给你糖,别哭了。”
这话听着耳熟。
男人弯下腰,声音低沉:“你给我的糖,每一颗,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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