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馨找到贺思嘉时,对方正在补妆。
粉饼轻压青年瓷白的皮肤,晕开朦胧柔和的妆感。
贺思嘉上身穿粉蓝长袖运动衫,下身套卡其色休闲裤,即便如此简单的造型,也能将周围所有人衬成灰麻雀。
此刻他唇角噙笑,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身材娇小的化妆师Miya双颊微红。
陆馨闭了闭眼,吐出郁结于胸的浊气,踩着高跟鞋快步上前,笑容礼貌而客气:“Miya,我找思嘉有点事。”
Miya知趣地点了下头,“我待会儿再过来。”
她一走,陆馨就瞪向贺思嘉。
“又怎么了,聊聊天都不行吗?”贺思嘉无辜回视自家经济人。
陆馨当即拆穿他:“你是在聊天吗?你那叫撩骚。”
贺思嘉浅笑了下,不说话了。
“自己看看。”
陆馨扔出手机,贺思嘉眼疾手快地接住,大致扫了几眼,原来有营销号曝光他上周去国外看A家高定秀时和某网红女419,证据是几张两人同框照,其中一张在酒店门口。
他把手机还给陆馨,从裤兜里摸出一盒喉糖,问陆馨要吗。
陆馨脸一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太硅胶了,我没有扶贫嗜好。”贺思嘉不以为意,自己吃了颗糖。
陆馨一阵头疼,带了贺思嘉快两年,她发量都薄了几寸,“贺思嘉!”
“我真对她没印象,多半也是A家邀请来的。”贺思嘉闲闲地说:“我们住的酒店都是由品牌方统一安排,就是碰巧遇上她被拍照了,不信你问小栖,她一直跟着我。”
陆馨松了口气,贺思嘉虽然容易惹事,可很少对她撒谎,尤其在男女关系上素来坦诚,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想了想,她又提醒:“A家的代言还没谈下来,一堆人等着截胡,你注意点儿,别让人找到机会搞你。”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就当虐粉了。”贺思嘉抿着糖说。
“虐粉,我看你是在虐我。代言人和品牌形象息息相关,就算你不想要路人缘,人家还想要路人盘!”
“看评论路人也没信啊。”
“都是你粉丝在控评,有几个路人,你哪儿来的自信路人不会信?”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贺思嘉倏然冷脸,语气漠然。
陆馨了解贺思嘉的臭脾气,没怎么当回事,她转头看向身后广场,那里架着十来台摄像机。
他们是来录制一档户外竞技真人秀的,行程一共两天,今天是第一天,从上午开始已经录了七个小时,这会儿正是休息时间。
一众人要么聊天玩手机,要么调试设备,唯一一名女嘉宾似乎身体不适,披了件衣服蹲在角落,助理正为她顺背。
陆馨收回视线,几秒钟前的尖锐已荡然无存,她替贺思嘉正了正麦克风,自然而然转了话题,“下周《玩古》开机,传你的资料都看了吗?”
贺思嘉懒懒“嗯”了声。
见他兴致不高,陆馨暗自皱眉,却只笑着说:
“好好加油,吴臻这两年票房从不失手,他看上的剧本肯定不会差。”
“我知道你不乐意给他做配,可公司没什么电影资源,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你只要抓住了,以后选戏的空间就大了。”
贺思嘉咬碎口中喉糖,薄荷味直冲鼻腔,“你就不怕我被他衬得演技太差,惨遭电影圈退货?”
陆馨白他一眼,就听见导演在喊人了,只好拍拍他的背:“去吧,晚上带你吃好的。”
接下来的录制过程很顺利,按照台本,贺思嘉和女嘉宾分到一组进行挑战游戏,可惜挑战失败,他们必须出一个人接受惩罚。
女嘉宾临时来了例假,贺思嘉见她脸色发白,很有绅士风度地表示自己上。
他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惩罚纸条,慢声念出内容:“请和街头路人配合完成一段土味情话,并索要一个拥抱。”
“只要路人都行,不论男女?”
一经确认,贺思嘉环顾四周。
综艺录制地在日本D市某广场,路人随处可见,其中不乏来旅游的中国游客,只不过都被隔离在拍摄区外。
正常逻辑下,贺思嘉应该先问有没有中国人,一是方便交流,二是很多土味情话只有用中文才有梗,可他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停留在一名人扮公仔上。
公仔名叫Miraitowa,长着尖长的耳朵,是今年夏季奥运会的吉祥物。
贺思嘉径直走到公仔跟前,“Excuse me?”
Miraitowa歪着大脑袋,十分可爱。
“Do you know what time it is?”
贺思嘉印象里的几段土味情话都不适合直译,索性自创,不论Miraitowa回答不知道或给出具体时间,自己的答案都是“Time for us”。
然而……
“Time for us.”
听见头套里传来的男声,贺思嘉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人群中吹响几声口哨,还有女孩子们压抑的低呼,贺思嘉慢慢回神,惊讶地盯着Miraitowa。
“刚才听见你念纸条了,够土吗?”Miraitowa再度开口,却是标准的中文。
贺思嘉挑眉:“中国人?”
Miraitowa比了个赞。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贺思嘉随口一问。
“付霖岚。”
付霖岚是贺思嘉饰演的一个角色,他正是靠这个角色走红的。见Miraitowa真认识自己,贺思嘉顿时眉目舒展,张开双臂:“老乡,抱一下。”
Miraitowa大方回他一个拥抱。
惩罚任务完成,贺思嘉道了谢就想走人,却被Miraitowa拦住了,对方回指胸前挂着的牌子,上头印有中英日三种文字,都是同一个意思:抱一次500日元,合照1000日元。
“……”
贺思嘉怀疑自己被套路了,Miraitowa莫非是节目组为了效果特意安排的?可人又是他自己选的……
就在他愣神时,Miraitowa突然笑了一声,接着摘下公仔头套。
头套下是张贺思嘉并不陌生的脸,一双眼不笑时像凤眼,此时笑着就有明显的卧蚕,看上去亲切温和,仿佛天生含情。
但这张脸上长得最好的却是鼻子,鼻梁高而挺,微带一点起伏的骨感,偏左的位置还生有一颗浅褐色的痣,曾被某时尚杂志主编评价为“点到即止的性感”。
“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男人单臂夹着头套,向贺思嘉伸出右手,笑着说:“贺老师你好,我是吴臻。”
吴臻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他是跟随B市人民话剧团来日交流访问的,之所以会扮成Miraitowa,据吴臻解释是为了即将开拍的新戏在做准备。
导演兴奋得直搓手,恨不得原地放个炮蹿上天,只担心吴臻要求剪掉这一段。
吴臻却表示既然他主动出镜了,也不好让节目组浪费资源,只是回头得补一份合同。
很合理的要求,导演忙不迭答应下来。
录完综艺已近九点,贺思嘉并没有跟陆馨去吃好的,他太累了,直接回了酒店。
刚到房间,陆馨就说:“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吴臻。”
贺思嘉脱下外套,仰倒进按摩椅,闭着眼,没有要答腔的意思。
陆馨看了他一眼,“你带正装了吗?”
贺思嘉不解:“录个真人秀带正装干嘛?”
“明晚要去看吴臻的话剧,你身为公众人物,还是穿正式点比较好。”
B市人民话剧团既然为文化交流而来,自然也有演出安排,明晚,他们将进行最后一场公演。
吴臻临走前送了导演十张票,邀请大家一同去捧场。
“没兴趣。”贺思嘉再次闭上眼。
“大伙儿都要去,就你搞特殊,不是摆明得罪人吗?”
贺思嘉直接捂住耳朵。
陆馨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知道贺思嘉对吴臻有意见,去年贺思嘉凭一部武侠剧爆出来,人气扶摇直上,各类数据榜相继登顶。
正逢芒果台某配音综艺刚刚开播,节目组为了蹭热度,准备的一段配音试题就节选自该部武侠剧,而为剧中男主付霖岚配音的正是吴臻。
综艺上线,黑子们闻风而动,他们将贺思嘉的原声和吴臻的配音作对比,大肆嘲讽贺思嘉台词功底差。
此举惹怒了贺思嘉的粉丝,撕逼间难免牵连到吴臻,一些过激言论被营销号恶意截出,又招了不少路人反感。
其实整件事怨不得吴臻,总不能怪别人业务能力好吧?骚就骚在吴臻恰好有一部电影要上,团队顺势买了一波通稿,虽没明着拉踩贺思嘉,可在当时的局面下,也的确发了笔“贺难财”。
因此,在吴臻凭借那部电影摘得金鸡奖最佳男演员后,同出席颁奖礼的贺思嘉面对媒体提问时表示,他更喜欢另一位提名者童三民的表演,童老师是他心中的无冕之王。
回想起那次采访引发的风波,陆馨赶紧平复心情。
她去小吧台倒了杯水,端着水杯回沙发坐下,开始处理邮件。等回完两封加急邮件,陆馨头也不抬地说:“回国就把你这头奶奶灰给染黑,再剪短点儿。”
贺思嘉早就放下了捂耳朵的手,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陆馨一叹,“明天录完综艺你就装不舒服吧,话剧我替你去。”
贺思嘉当即露齿一笑,“馨姐万岁!”
陆馨无奈摇了摇头,拎着包起身。
贺思嘉送她到门口,临出门前,陆馨突然回过头:
“思嘉,不管你对吴臻抱有多少情绪,我都希望你尽量不要带到电影拍摄中去。”
“如今电影圈很封闭,大导只爱用素人和熟人,要不是你哥请他推荐你,你也拿不到这个角色,别让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以为你不记恩。”
贺思嘉敛了笑,几秒钟后,轻轻点了点头。
等房门合上,贺思嘉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接着,他回屋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包烟,出门去了一楼的公共吸烟区。
贺思嘉烟瘾不大,一包烟能抽上十天半个月,可今天一支烟抽完仍不解心中烦郁。
正当他点燃第二支烟时,忽听一阵脚步声。
贺思嘉下意识转头,竟然又见到了吴臻。
和白天有些不同,此时的吴臻随便穿了件衬衣,袖口松松挽着,鼻梁上还架着副样式复古的金属框眼镜,让贺思嘉莫名联想到“斯文败类”四个字。
然而在业内,吴臻的标签却是另外四个字——德艺双馨。
“你们也住这儿?”吴臻似有些意外,笑着停下脚步。
这里没有镜头,更没有外人,贺思嘉懒得装样子,转回头吸了口烟,隔着缭绕烟雾望向庭院里一盏石灯笼。
身后再次响起脚步声,视野余光中出现了吴臻的身影,贺思嘉闻到了极淡的冷香,若有若无,好似错觉。
随着划火柴的声响,空气中多了股带着薄荷味的烟草气。
他们谁都没出声,唯有两点金红星火时明时暗,四周静谧一片,万物都在月下沉眠。
大多人身处类似的气氛或许会不自在、甚至尴尬,但贺思嘉鲜少有尴尬的情绪,他不慌不忙抽完第二支烟,掐灭烟头就打算回房。
“贺思嘉。”吴臻突然叫住他。
贺思嘉身形一顿,回过头。
“要合作了,加个微信?”
贺思嘉略一迟疑,扯开嘴角:“好啊。”
吴臻的微信ID就叫“演员吴臻”,明显是工作专用号,贺思嘉出于习惯给他做好备注,点开对方头像操作一番,随即转身挥了挥手,“不用找了。”
吴臻听出贺思嘉话中的戏谑,同时感觉到手机在震动,低头一看,原来贺思嘉给他发了个红包。
红包一共33块人民币。
33块人民币=515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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