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旁边的桃夭笑了一下,开口:“姑娘莫要夸大啊, 到时候若是出了差池不好交代。”

    “我既敢说, 自然敢演。”惜玉抬眼看她, 眼底坚定而灼然。

    “既然姑娘有如此胆量,那不如我们来切磋比试如何?”说着扫视一眼在座公卿:“大人们来做个定夺。”

    “你说。”

    “三日后在晏先生府上,姑娘与我做个榜样, 唱一个贵妃,若是姑娘能不露齿, 举动自如恰似宫中人。自然是姑娘赢,桃夭再无二话。”

    “好。”惜玉点点头。

    谢灵均冷笑:“好, 既然你夸下海口, 老夫等都要一观!你若是敢弄虚作假, 老夫决不能容!”

    “是。”惜玉努力的保持微笑,其他的名士也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看着惜玉的眼神带上了怜悯。晏先生看着木已成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喝几杯宾主尽欢, 把他们送走了。

    他们一走,惜玉就笑的直不起腰来, 她伏在案上笑:“这下正中我下怀了。”

    “他们如何料到你还有这一手?”荣玉棠轻笑, 把酒壶里的酒喝的干干净净, 唇齿间溢着酒香, 惹人沉醉,惜玉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恼:“今天你都不帮我说话…太傅在哪里我如何开口啊?只能由着他骂我我还不能还回去!”

    荣玉棠看向惜玉气鼓鼓的样子,眼底一片柔意:“没有我, 你不是照样做的很好吗?”

    “那不一样啊,”惜玉偷了一壶酒,悄悄喝一口,淡淡的酒气带着花香,一下子醉到心底:“你…袖手旁观在一旁…”

    荣玉棠无可奈何的摸摸她头:“你是班主啊。”说着他声音重一些:“以后的事情多着呢,万一什么时候我不在了,你得担起来。”说着他一笑:“你今天就做的很好。”

    “行吧…”惜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才那到那呢,别说京城,天津的边都没有摸到,要是在金陵被人打倒了,她怎么去面对那同行眼里如同地狱一般的天津?

    她可是玉成班的班主啊!

    但是荣玉棠的那一句万一他不在了让惜玉心一揪,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荣玉棠已经趴在案上了,显然是不胜酒力,惜玉叹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他身上,自己回房歇息了。

    回到房间,她就看见小凌波在喂小寒仙喝药,小寒仙的脸被药的热气熏出淡淡红晕,看见惜玉进来,小寒仙暗淡的眼里有了一线光:“惜玉。”

    “我回来了。”惜玉笑着坐到床边:“今天可好些?早上吵到你了抱歉啊。”

    “没有,我睡的沉。”小寒仙轻轻一笑,有些腼腆的低了头,小凌波把药碗放下,看向惜玉:“怎么样?”

    “三天后来比试。”惜玉轻描淡写开口:“我和春和班的桃夭。”

    “比什么?唱昆曲?”小凌波皱眉:“他是春和班头牌,工正旦,兼学刺杀旦和闺门旦,他是祖师爷给的金饭碗,天生的好嗓子身段,说他现在是金陵第一也不为过。”说着犹豫一下:“虽然说你唱的也挺规矩,但是毕竟不是能和人家专攻昆戏的比啊。”

    “我不和他比这个。”惜玉摇摇头:“我和他比,谁唱能不露牙齿。”

    “啊?”小凌波听都没有听过这种比法,惜玉笑笑:“既然是唱贵妃,总得有个贵妃样子,笑不露齿是大家规矩,他唱的再好他露着牙,我若是能唱一个不露的贵妃我就赢了!”

    “砰!”惜玉头被狠狠的打了一下,小凌波咬牙看着她:“开什么玩笑!唱戏如何能不露牙?咬字走腔归韵,怎么可能不张口唱!”

    惜玉吐吐舌头:“你等着看!”

    小凌波一个冷眼,端起药碗就走:“我等着看,等着你完蛋差不多!”

    她一走,小寒仙轻轻拉住惜玉的手,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真的可以吗…莫要逞强…”

    惜玉好笑的摸摸她的头:“知道了你赶紧休息。”说着扶着她躺下:“这段时间哪里也别去,谁也别见,知道吗?”

    “我…谁也不想见了…”小寒仙把脸埋到被子里只露出两个大眼睛:“除了你们…”

    “乖。”惜玉拍拍她被子:“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就不要去茶馆上台唱戏了。”

    晏先生的戏班,也会经常派人去茶馆戏园子唱,一来是锻炼她们,二来是多个收入。

    “我从来不去的。”小寒仙低眉叹气:“我唱的不好,所以晏先生才叫我抱本子的…当时我和小凌波一起被先生买回来,小凌波唱的好,我怎么都不会…太笨了我。”

    “抱本子说明晏先生更看重你啊。”惜玉细心的帮她掖好被子:“你是被卖到这里的?”

    “嗯,”小寒仙点点头,眼底有些暗淡:“小时候家里穷,要养活我还有弟弟不容易,那年闹饥荒…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就跟我娘说…别管我了先养弟弟…她就把我卖到这里了。”

    惜玉怜惜的摸摸她的头,叹口气:“卖来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晏先生是个好人。”

    “先生是真好人,”小寒仙眼里有些笑意:“我还以为要进来做牛做马当小丫鬟,结果先生对我们像养女儿一样用心,不打也不骂,还经常给我们钱让我们回家,后来家里人不在了我也很少回去了…”

    说到回家的时候,小寒仙突然顿住了,眼神陷入了一片灰暗,惜玉猜她可能有什么伤心事,也不问了,哄着她睡着。

    小寒仙沉沉睡去,惜玉出来掩门离开,她去找穆长生和慕晚成,三天后是穆长生来操琴,她还缺一个小生和小花脸,还有八个宫娥。

    宫娥好办,她托小寒仙在戏班挑了八个身高差不多的,给她们说了戏,都是聪明伶俐的少女一听就明白,找了小生和小花脸也是乖巧的,惜玉没费什么功夫就准备好了。

    三天时候过的很快,第三天晏府可热闹了起来,谢灵均带着金陵众名流,齐聚在晏府花亭,水榭早就收拾干净,四周的曲水上飘满了莲花灯,水榭四周挂着十六盏六角宫灯,照着水榭明如白昼,水榭的两面垂着珠帘白纱,清风吹过,如仙似幻。

    觥筹齐备,宾主入席,就等着着戏来了。

    穆长生负责乐队,六场具已准备着,一声锣鼓响,四下没了声音。胡琴一响,有的人已经皱起眉头,那声音对于听惯了笙箫的人来说过于嘈杂了。

    谢灵均有些不以为然的看着那乐队:“俗。”

    随着恢宏的音乐,两个太监缓步走出,一个绿衣一个粉衣,绿衣的脸上花着滑稽的小花脸,粉衣则是淡扫胭脂,风流倜傥。两个人拱手相视一笑。一说一和:

    久居龙凤阙,

    庭前百样花。

    深宫当内监,

    终老帝王家…

    谢灵均听着轻轻挑眉:“这几句倒有些意思。”说着他看向晏昆山,晏昆山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上那个粉衣小生,紧紧攥着衣角。谢灵均好奇的盯着那个小生,只觉的他扮相俊秀,有些眼熟,并不知道是谁。

    他有些疑惑,还想说什么时,一下子愣住了。

    “摆驾…”

    一声幽长的声音传来,穿过层层水雾荡起涟漪,只觉的清丽婉转余韵缠绵,那仿佛从深宫里吹来的风,带着当年绝代风华的残香。

    略显嘈杂的声音在这清音面前,都淡了下去,心甘情愿的为她做底。

    那繁华灯花前,走进了贵妃。

    贵妃。

    凤冠上颗颗珍珠圆润明亮,刺金凤蟒上彩凤翱翔繁花无数,端着的玉带上青玉润泽。

    她抬眼,笑了。

    珍珠明亮,不敌她眼底澄澈明净;繁花鲜艳,不敌她眉梢一抹海棠红,玉带润泽,那端着的玉手更甚一筹。亮相整衣,甩袖开扇,那金扇上牡丹贵气,却在那一点朱唇前黯然失色。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朱唇微启含笑带娇,她唱完着四平调竟然是未露出一点琼齿。她声音却一点不显含闷,极亮极圆,传到每个人耳里。开口如珠玉落盘般清亮贵气,归韵一收极尽缠绵。

    谢灵均愣住了,他手中酒杯停滞在空中,久久不入喉。座中无人不目不转睛,生怕错过贵妃一个转身一个回眸。

    惜玉心里一片清明,从她在后台化妆的第一笔起,她就是杨玉环。她莲步轻移,走过玉石桥,端坐百花亭,含笑等着她的君王,来与她把酒赏花。

    两个太监却急了,刚刚得到消息,万岁爷去见梅娘娘,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来报:“娘娘,万岁爷驾转西宫啦!”

    惜玉一惊,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哎呀,且住!昨日圣上传旨,命我今日在百花厅摆宴。为何驾转西宫去了!”说着她美目微嗔,面带薄怒:“且自由他。高、裴二卿,酒宴摆下。待娘娘自饮几杯。”

    “是。”

    裴力士端着酒杯,一下子跪倒在惜玉前,惜玉懒懒的抬起眼看他,一下子愣住了。

    荣玉棠!他怎么成裴力士了?

    荣玉棠穿着粉色宫服,越发风流,他噙着笑跪在惜玉面前,双手捧着酒盘,虔诚而忠诚。

    惜玉一笑,拈着指拿过那金樽,相对一眼,她把那虚无的酒带着对君王的气恼一饮而尽。那空气饮到心底,有一种异样的甜。

    酒过三巡,美人微醉。

    惜玉醉眼朦胧,身影乱在花间,醉了百花。她声音越发娇:“娘娘酒还不足,脱了凤衣,看大杯伺候。”两个宫女搀扶着她下去,换了宫装上来。

    百花亭前百花盛开,金丝海棠含苞吐艳,玉兰花洁白馥郁,惜玉迈着步子轻移到花前,一眼羞的花低了头。惜玉微微一笑,醉眼里几分怜惜,她轻轻一翻水袖,柳腰极为缓慢的矮下去,腰下的一条条花带随着她腰身慢慢绽开。

    她轻抬玉臂指尖轻揉,似拈起了一朵花。目光似醉如梦。水袖一翻,她侧着的柔若无骨的腰贴地忽的弯了下去,凤冠在花间一颤一颤。

    醉倒花丛,面朝明月。

    “好一个卧鱼!”桃夭不知不觉的站起来了,在一旁鼓掌。

    谢灵均也露出了惊异之色,这卧鱼是极难,几乎是被视为炫技的一个动作。惜玉做出来的比寻常卧鱼更美,从容而优雅,她不是炫耀,她是本来就是这样的…

    美。

    桃夭是第一个鼓掌起来的,似是点燃了线,掌声从花厅内响到水榭外,清客公卿,晏先生家中歌姬伶人,都情不自禁的鼓起掌,屏气凝神的看着惜玉,不敢多说一句话。

    美。

    在大家都还在沉醉着对惜玉的卧鱼的惊艳时,荣玉棠悄然上台,他穿着粉色宫衣,端着玉盘金樽,满眼里,都是她的娘娘。

    “娘娘,奴婢裴力士进酒,请娘娘赏饮!”

    惜玉低眉,轻轻啜饮一口,被烫了一下,嗔怒的甩了他一水袖,娇气的不理他,荣玉棠跪在那儿,笑着看她一眼,低头把那酒扇凉些:“酒不热啦,请娘娘赏饮罢!”

    惜玉迈着矜持的小步子,双手敛着叉腰,一摇一晃的荡到他面前,她不用手拿酒杯,而是低头,凤冠娇颜几欲凑到荣玉棠面前。

    朱唇轻张,她含住了那金樽。

    朦胧醉眼里,全是眼前人。惜玉凤冠上垂下的黄穗和荣玉棠头上太监帽上的黄穗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而台下无人知。

    昂头喝完了那酒,惜玉衔着酒杯反身弯下腰,凤冠几乎要触及地面,花厅又是震耳欲聋的掌声,排山倒海一般传来。

    荣玉棠跪在她身后,惜玉衔着酒杯,斜眼看着他,荣玉棠突然轻轻别过脸,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的唤了一声:

    “娘娘啊…”

    那声音淹没在胡琴和掌声叫好声里,惜玉却听的分外清楚,她不紧不慢的吐了那杯子,一个侧身和荣玉棠擦肩而过,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裴卿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感觉那两个老是喜欢玩角色扮演……

    上次是小姐和丫鬟,这次是太监和娘娘……

    下次……玩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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