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座上一下子鸦雀无声,一道光从长廊那边透来, 灯光昏黄的晕停在了八角屏风美人的裙裾上。丝毫听不见脚步声, 那门边上慢慢的露出一只手。白皙如玉, 拨开了黑暗,仿佛从幽冥中伸出来。
然后的血红的衣裳,在灯火里仿佛一朵血莲花悄然绽放。依旧是鸳鸯戏水的图案, 那鸳鸯金线绣成,通体暗红, 黑洞洞的眼珠子镶嵌在血红的眼眶里,仿佛在凝视着每一个人。
惜玉心里一揪, 她心里慌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相辜!
“大姐开门来!”前面的小寒松已经登场了, 一声声的唤着她, 惜玉脑海一片空白,她突然有一种畏惧不想面对这个人。
“惜玉!”穆长生焦急的唤她,看见惜玉目光呆滞, 手止不住的抖的样子,也愣住了。
台上的张文远唤了半天看不见阎婆惜, 有些着急, 台下也骚动起来, 太守轻轻一笑:“这阎婆惜面子挺大啊, 怕是睡死过去了?”
“阎婆惜啊,那床上哪里缺他一个两个啊,估计和别人在一起,离完事还早着呢…”旁边有人不认识相辜, 笑起来。笑声没持续两秒就被掐灭了似的,他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那人嘴角噙着笑,留着长长的指甲的手掐着自己下巴,渗出血来。
“那你说说看,她床上还有谁?”相辜慢慢的瞥一眼到幕后,瞥见惜玉淡蓝裙摆下露出的一点点红色跷。
“我…”那人想求助,却发现太守低了头太傅闭了眼,根本没有一个人看他,只把他当一个死人。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好,只能开口:“我瞎说的我不知道…”
“可是咱家想知道呢,不如你替我去阴间问问阎婆惜…”相辜笑意不变,幽幽的声音在幽暗的戏楼里回荡。那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子跪下来。他下巴上的手慢慢的挪到脖颈间,仿佛毒蛇一般缠绕着,就等着一吐出舌头,一绞毙人命。
“公公…”太守看见相辜起了杀心,赶紧起身开口,毕恭毕敬:“他是我府上清客言语不慎还望公公宽宏大量…”
“那你去替我问问?”相辜轻描淡写瞥他一眼。茶座上的人面面相觑都低下了头,谢太傅皱眉起来:“你莫要欺人太甚…”
下一瞬,相辜凑到了太傅耳边,幽深的眸对着他干瘦的脸,他声音沙哑依旧:“要不,让你的得意门生去?”
“你!”谢太傅怒目看向他,却仿佛被捏住了把柄,只能捏紧自己衣角,咬牙不再说话。
惜玉看着台下的一切,背后一片凉汗,他真的是要杀人…她颤颤巍巍站起来,踩着跷的脚一崴差点没摔倒。
突然香风袭来,一个匆匆的身影闯进来,一双手把自己扶起来,惜玉看见来人,泪都要下来了:“荣玉棠!”
荣玉棠凤眸里满是柔意,他青丝有几缕凌乱,想是刚才赶来看惜玉,他整整惜玉鬓边红花,轻轻一笑,玉手抚上惜玉的脸,怕花了妆就那样轻轻一点,低声开口:“我来了,什么都莫慌。”说着瞥一眼茶座上首的相辜,眼眸一瞬间迸出刺骨寒意:“谁都动不了你!”还没说着他愣住了。
怀里人伸手抱住了自己,把脸埋在自己胸前,轻轻一笑。
就一下,她松开了,迈着小碎步逃开了,荣玉棠低头看着雪白衣裳上,那绣着银色海棠花的衣襟处一抹艳红,分外夺目。
幕布处的旖旎暗情无人看见,台下依旧杀气腾腾,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造次,都忘记了看戏。
“来了!”台上突然一声娇吟,一个淡蓝色花旦衣裳的女子娉娉袅袅的从帘布后走出,她面若桃花目含春水,一副动情模样。走到台前,先微微掀起自己裙边,露出一双三寸金莲的红跷,炫耀似的不安分的点一点地,得意的看一眼台下。
相辜一下子愣住了,他抿唇看着台上人,又低头看一眼眼前的人,那人一脸恐惧面色灰白,相辜眯起眼睛,轻轻一笑,一把把他踹开了。
“既然亲自看见了,就不烦你去了。”他轻描淡写瞥一眼地下人,不再说话而是慢慢坐下,看向台上。惜玉看见他没有杀人,放心下来,笑眯眯的唱起来:“忽听双环响一声,不知来的是何人…”
台上的惜玉表面和小寒松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心里却一直担心着荣玉棠,偶然转身回眸看见他一直伫立在幕边静静的看着自己,惜玉心里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真好看…
想着她心内痒,只想跑到他身边,于是回身和小寒松调戏一会就对小寒松笑了:“三郎,随我来…”小寒松自然明白,暧昧的笑着和惜玉离开:“来了来了来了…”说着和惜玉按下。
“怎么这么快?”小寒松隐约记得惜玉有的词都没有念了,结果话音未落,就看见惜玉跑到了荣玉棠身边,一脸娇羞,一下子明白了,荣玉棠宽袍大袖,一把护住她,替她挡住了所有人视线。
荣玉棠拉着惜玉坐下了,惜玉脸上红扑扑的,还好一层粉遮着看不出来,两个人看着台上的穆长生,穆长生声音苍劲,举止大方有度,看上去就是个成角的料子。
“前面走的张文远,后面跟的宋公明,师徒二人同走一条道路,真真的令人发笑啊!哈哈哈!”街坊邻居的嘲笑传到他耳里,宋江微微皱眉:“嗳,是非终朝有,不听自然无。”说着他闲步到乌龙院:“啊!青天白日为何将门紧闭?待我叫门。”
惜玉刚刚和荣玉棠坐了没一会,又得上去了,她撇撇嘴眨眼睛看看荣玉棠,荣玉棠含笑看着她:“去吧…”
“嗯…”惜玉不情不愿的上去了,她一片心只想着荣玉棠,哪里还有心思唱啊?和宋江吵架和背贯口似的把词念完了,瞪着眼睛双手叉腰骂他王八蛋。穆长生纳闷,也只能赶着和她对骂,骂完了不欢而散。
到了坐楼杀惜,阎婆惜就更不配合了,被推怂了两下就假意倒地上,小金莲砰砰砰的捶地,泪汪汪的假哭着:“你快些杀了我吧!”求死的样子,就只剩下抢过宋江的刀自己抹脖子了。
穆长生:“……”
第一次看见这么积极找死的…
一刀干脆利落,阎婆惜倒地毙命,宋江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荣玉棠看着台上惜玉猴急的样子,嘴角笑意加深,吩咐一个侍女:“告诉她们,等会的活捉三郎不演,夜深了。”说着他想到了什么,悄然离开。
侍女红着脸走了,告诉了太守,太守求之不得,旁边坐着相辜这个煞星,他如坐针毡。
灯火一暗,台上空无一人,已经落幕。
相辜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什么也不做,半晌囔囔开口:“那么…怕我吗?”
怕到赶着唱完戏都恨不得早点死了?
太守清清嗓子开口:“这戏已经唱完了,可有赏的?”
此话一出,台下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一个子儿都不拿的样子,惜玉回到后面却不见了荣玉棠,她撇撇嘴隔着帘子看,虽然没有人砸钱是预想到的,但是还是有些难受。
不过想想,今年也没有卖力气唱戏,也没那个脸去要银子。要是爹爹知道她今天这样子唱戏,铁定要打她。
“没有人赏银子吗?”太守打个哈欠:“那…”
“等等!”
突然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响起,只看见一个白色衣裳的女子,面容清秀,抱着一个红木盒子跑上了台,把盒子往侍女面前一推就走了,侍女打开一看,都是些金玉首饰。
柏舟脸色难堪的看着那红木盒子,惜玉眼眶一红,三两步赶上小寒仙,领着她衣领:“你何必呢…反正要输了,你赔那个钱做什么!”
“你说过的…东西哪里有人重要…”小寒仙轻轻一笑,反抱住惜玉:“就算输我们也输的不难看一点,谢谢你,惜玉。”
惜玉心里一暖,拉着小寒仙坐了,她突然感觉,如果输了,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虽然是珠宝,但是太傅一根珊瑚,就绰绰有余了…”太守眯着眼睛开口:“这胜负分明啊…”
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相辜幽幽的开口:“等等,什么输赢?”
柏舟凑过来,附耳对相辜低声开口:“义父…您可能不大清楚,今天是唱对台戏,输赢有约的…如果桃夭赢了,玉成班就得离开金陵,如果玉成班赢了,桃夭就拜玉成班班主为师。”
“这样啊…”相辜眯起眼睛:“既然要讨银子,人怎么都不出来?嗯?”
惜玉心里一凉,荣玉棠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咬牙,还是出来了,躬身行礼:“大人们万福。”
“想要银子?”相辜玩味的看着惜玉,把玩起青花瓷的茶盏,惜玉面上假笑:“全屏爷们的心意,有钱出钱,没钱叫好,咱们就心满意足了。”
呵,一群连好都不叫的人,还指望他们砸钱?
“听说你今个还打擂台啊,”相辜轻轻一笑:“但不知道你对家得了什么东西?”
“义父,桃相公得了一株珊瑚一套金胎点翠头面…”柏舟赶紧的开口,侍女们赶紧又把那些礼物都摆出来,柏舟堆着笑:“义父您看,可有您看上的?”
“嗯…”相辜淡淡的扫一眼那些珍宝,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泥坑爬惯了把石头当宝贝,咱家看都嫌弃寒碜了眼睛…”
“是,义父说的是…”柏舟摸不透她的心思,相辜扫一眼旁边的人,除了小寒仙,没有一个砸钱的,他轻轻一笑:“既然没有人,那我就随便扔点东西。”说着,他轻轻拍掌。
门边一暗,竟然是有人抬着一扇屏风进来了。
那屏风四格,楠木为框蜀绣为中,绣着戏台上四大美人的模样,惜玉愣住了,那绣上人面容栩栩如生竟然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灯光晃过,丝线的闪过柔和的色,似水波荡漾。一看就是稀世珍宝。
屏风被抬过,又抬进来一个大箱子,侍女打开了盖子,惜玉睁大了眼睛,一箱子的银元宝…后面又是一个大箱子,打开是一箱子金元宝!
钱啊!
惜玉突然不是那么害怕相辜了…
“这个小东西还有几两碎银子,可比你们那些东西多?”相辜轻描淡写的开口,太守愣愣的看着那金银和屏风:“天下第一绣娘的双面绣!这这这…这是价值连城啊!”说着他反应过来:“比得过!比得过!”
茶座上的人一个个脸色都难看起来,他们不知道相辜会护着惜玉,所以一个个都羞辱她,一个子都不给,现在一看,岂不是得罪了相辜?
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相辜突然微微一笑,沙哑这声音开口:“过来…”
“哎?”惜玉愣住了,抿嘴不敢过去,虽然有些激动,但是她忘不掉对相辜的恐惧。相辜看见惜玉犹豫,声音冷了一些:“过来…”
惜玉还是装聋作哑,相辜眯起眼睛,沙哑的声音带着诱惑:“过来…怎么,这东西不想要了?”说着他翘起二郎腿,轻轻一笑:“来坐这上面,东西就给你。”
怎么可能坐他大腿!那自己和卖春的娼妓有什么区别!
惜玉咬牙不答应他,相辜也意识到了有些过分似的,叹口气拿起刚刚喝过的那杯茶,转动这杯身开口:“算了,今个不逼你,这茶喝了,东西给你。”
惜玉脸一红,感觉浑身发热,喊她喝他的茶,和让自己坐他大腿有什么区别?众目睽睽的就看她如何反应。
“不喝…”相辜慢慢的倾斜了杯子,一股水儿倾泻而出:“东西我就不给了…输赢自负…”
“不要就不要…”惜玉咬牙,红着眼眶开口,相辜声音冷几分:“倒是个有骨气的…我倒要看看那你怎么在金陵混…”说着他冷声开口:“东西撤了。”
要输了啊…
一滴眼泪不争气的滴落,惜玉别开脸不说话。心里只是骂荣玉棠,自己这么狼狈都不来看看她。
“哟,那公公可看好了…”
突然一声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袭白衣带着夜风,吹散了满屋的灼然,那一抹身影如竹,玉带宽袍宛如世外仙。面容却似占尽人间绝色,独与一人,一见便忘红尘。
“荣玉棠!”惜玉几乎是求助般的看向荣玉棠,看见惜玉眼角的泪,荣玉棠眼色一暗,轻轻开口:“抬上来。”
“你怎么才来…”惜玉所以带着哭腔了,乳燕投怀一样跑到他身边,荣玉棠看见她,眼神柔和几分:“抱歉…东西太多了得出去看一趟…”
“哎?东西?”惜玉看向门口,愣住了。
一株四尺高左右的珊瑚,通体艳红没一点暗色,枝干遒劲美如鹿角。虽然崎岖不平,但是灯光照过时候光华流转犹如碎玉点星,美丽非常。惜玉眼睛一亮。
和它一比,刚刚太傅的珊瑚一下子就暗了下来,还没有人家一半高,色泽也暗淡无光。
“等等…”太傅想起来什么似的,囔囔开口:“这不是皇上寝宫的珊瑚树吗?”
珊瑚刚刚引住大家眼球,又一尊琉璃宝树被侍女们抬进来,大概一人高,通体晶莹,淡绿与深绿相间,到花朵处时候慢慢渡成了五彩色,当真是披纷草树散乱烟霞。
惜玉心里惊叹那颜色的美,太傅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这这…是圣上登基,狼庭进贡的宝树琉璃!我曾经在金殿看过!”
惜玉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荣玉棠,荣玉棠云淡风轻的不说话,只是低声开口:“还有呢…”
侍女又抬着一尊观音像上来了,谢太傅瞪大了眼睛:“翡翠玉佛!这是…御书房供奉的翡翠玉佛!怎么在这里!”
又有侍女捧着金盒上来,玉手轻轻打开盖子,光芒四射,是一颗夜明珠。
“这…”太傅愣住了:“这是皇后娘娘昭阳院里面镇院的夜明珠啊!”
四样珍宝,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
“还有这些,都是你的了。”荣玉棠漫不经心的坐下,轻轻掏出几张纸,递给惜玉,银票上面张张写着让惜玉惊心动魄的数字:“钱庄说没有这么多金子,所以就没有取了。”
惜玉:“……”
荣玉棠抬头声音大些,他抬袖一把护住惜玉,轻轻一笑扫视所有人,看见相辜,他眼神一凌厉,带着不怒而威的威严:“这些,可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荣玉棠:师傅的东西就是我的,皇兄的东西是我的,皇嫂的东西也是我的,我的东西是惜玉的。够吗?
惜玉:够了,谢谢爸爸,爸爸真好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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