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玉回到了房间的时候,小寒仙正在修补衣裳, 看见惜玉来了她脸一红, 惜玉瞧着那衣裳半新不旧, 而且还是最土气的样式,知道一定是穆长生的衣裳,轻轻一笑:“给人补衣裳啊…”
“穆公子那日受了委屈…”小寒仙低眉:“衣裳都破了, 我给他买了新衣,他就是不肯要…”
“他就那个怪脾气…不喜欢要别人东西…”惜玉笑。
“最后说…”小寒仙头更低了:“帮他补好就行了…”
惜玉一笑, 开始给穆长生说好话:“长生以前可厉害了,可惜后来被害了…”
小寒仙停下针线, 眉头微皱有些担忧:“他…”
“他原来是京城荣禄班的弟子, 可威风了, 还是科里红呢…”惜玉一直观察着小寒仙面色:“只是后来去了天津不知道怎么的连垮了三台…被人骂走了…”
小寒仙面上忧愁更甚:“这…是受伤了吗?”
惜玉摇摇头:“没有…”
小寒仙叹口气:“没受伤就行,还能唱就能活…我现在是想唱都不能唱了…”
“你是…”
“腿和腰…”小寒仙语气暗淡:“那年唱活捉三郎,一下子从椅子上倒了下来…摔伤了…”
惜玉怜惜的摸摸小寒仙:“好啦, 抱本子也很好啊,这可是掌权的呢…”
小寒仙不好意思的一笑:“晏先生哪里是瞧得起我…不过可怜我没饭吃罢了…”说着她想到了什么:“上次你没有唱完的那个活捉三郎, 我还蛮感兴趣的呢…”
“京剧的?”
“嗯…”小寒仙点点头:“我看了京剧的剧本, 发现的确是和昆戏大不同, 虽然词没有那么工整细腻, 但是那唱段别有味道…”说着一笑:“虽然现在唱不成了,但也想看看…”
“想看我给你唱啊…”惜玉笑眯眯:“下午起来我就给你唱…”说着就换了衣裳上床,小寒仙放下针线,也就合眼睡了。下午起来, 惜玉披了个长水袖,在庭院里就演起来,她踩了跷,轻盈飘动似幽魂倩女。小寒仙看的连连赞叹,好容易唱完了,惜玉趴在椅子上扮吊死鬼:“我还蛮喜欢阎婆惜的…”
“嗯?”
“本来阎婆惜为他而死,还能恋恋不舍的千里追魂去寻他,这是何等女子?”惜玉一笑:“偏生那张文远是个没心没肺又没胆的色鬼,他死真的是活该哟…”
小寒仙眼神暗淡几分,叹口气:“阎婆惜若是老老实实和宋江一处,也不会招惹如此多祸事…只是不知道张文远既然如此不堪…为何惜娇还痴恋着他…”
“水浒传里面说的呗,”惜玉打个哈欠:“什么潘驴邓小闲…”
话音未落,一个板栗打在头上,荣玉棠的声音传来:“女孩子家家…尽说这样的话…”
惜玉撇撇嘴看向他:“你来做什么?”
“又要去唱戏了…”荣玉棠叹口气:“金太守说有贵客了,叫咱们去,请晏先生也去了…”
“我刚刚唱完一折…”惜玉皱眉:“累死了啊…”
“乖…”荣玉棠靠近惜玉耳边:“不是唱戏,是去吃饭…都是好吃的,你想想金太守招待贵客,那宴席上的东西能差了吗?”
惜玉眼睛一亮,笑眯眯点头:“好!”说着收拾收拾就带着戏班一起走了,晏先生也和他们坐一辆马车,惜玉看见他手里面提着一包香瓜子一样的东西。
“还带着呢?”荣玉棠笑他:“那东西现在谁吃?也就小时候你逗我们…”
晏先生瞥他一眼:“没说给你吃…”
荣玉棠还是笑:“小老头最扣门了…小时候唱完戏累的要死,你才只给一小把…还不够塞牙缝…”
“你给我闭嘴…”晏先生冷冷瞪他:“你是好功夫又好命啊,少年成名啊,这东西送给你你都懒得拿眼睛瞥,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可不是你啊…”说着叹口气:“你那四师弟…到死都没有吃过肉…”
荣玉棠面色暗淡几分,眼里带着愧疚和自责。
“活该你摔成这样!”晏先生气呼呼开口:“也叫你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那些年你狂成什么样子了!我看着都寒心…”说着叹口气:“京城人把你捧太高…你胆子肥的连皇上都敢顶撞啊…你知不知道为那件事情,你师傅差点没撞墙…就怕你回不来了…”
“我不是回来了吗…”荣玉棠低头一笑。
“你好意思讲!”晏先生又开始了训话,两个人当局者清,惜玉旁观者迷,晏先生骂了一路,终于到了金府。下了车,就看见门口一辆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侍卫,个个身形高大,猩红的飞鱼甲上佩着绣春刀。
“这么快来了啊…”荣玉棠眯眼看着那马车。迈步进了金府。
“谁来了…”惜玉悄悄问他,荣玉棠笑:“一位京中故友…”说着补充一句:“现在应该是三品官了吧…”
惜玉完全没有概念:“什么是三品官…”她印象里面最大的官是县太爷了。
“你们家乡那个县令,七品。”荣玉棠言简意赅。惜玉扳扳手指头,肃然起敬:“那么大的官啊…”
“嗯…是挺大了。”荣玉棠笑,老远看见一个青年男子负手而立,在湖山石边看着流水修竹,他一身鲜红官袍玉带束腰,足蹬朝靴,自背影足见风发意气气度不凡。
“安大人…久仰大名幸会幸会!”金太守和柏舟站立在他两侧,都毕恭毕敬的看着他,安锦兰默不作声,只是傲然站立着,在碧色竹林掩映里,湖山石畔一抹身姿倨傲如松。
惜玉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有些反胃。
因为那个湖山石就是柏舟欺负过小寒仙的地方…现在这几个人在这里赏景…未免有些难以言喻。
小寒仙果然也看见了,低垂了白净的细弱脖颈。
“这是晏昆山老先生…这位是奉旨出巡到我金陵的御史大人安锦兰安大人…”金太守看见晏先生一群来了,笑眯眯的介绍,安锦兰轻描淡写的扫一眼,淡淡颔首:“晏先生…久仰大名啊…”
晏先生也是以前京城名士,也笑着说起来,荣玉棠拉着惜玉的手,慢悠悠的走过他们,安锦兰的眼神扫过荣玉棠拉着惜玉的手,微微一变,荣玉棠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汇集不过刹那,又各自收回,无人可见。
“等会看他好戏…”荣玉棠轻轻一笑,带着惜玉和戏班众人去了后台准备,过了一会夜宴开了,晏先生喊荣玉棠和惜玉到宴客厅来,后台诸事交给小寒仙准备。
宴客厅上一片热闹不凡,侍女们香鬓衣影,素手托金盏来往于席间,食案上具是美酒珍馐,有数十个歌姬舞姿蹁跹于庭前,媚眼如丝灵动如蛇,配合着后面响起的丝竹翩翩起舞。
安锦兰端坐在上座,金太守挨着他,柏舟其次,晏先生又在一边,荣玉棠和惜玉挨着晏先生那边坐了。
“这两位是晏先生的高足了…”金太守笑着介绍:“都是有美名的梨园名伶了啊。”
“荣三爷我自然认识…”安锦兰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但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鹤官相公的女儿。”荣玉棠颇有警告意思的又瞥了他一眼,安锦兰一听鹤官两个字,面色一变不再问了。
惜玉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谈她爹爹就色变了。她正想着,荣玉棠凑到她耳边:“这个安锦兰是宰相的义子,小时候没少受你爹搓磨…一直怕着你爹…”
惜玉突然有一丝惶恐起来,在她印象里面爹爹就是一个安静老实的戏子,在京城有点她不知道的名声罢了,居然以前还这样威风的吗…那安锦兰知道了她是鹤官女儿会不会报复自己?
说着她害怕起来:“他会不会报复我啊…”
“我爹爹太会得罪人了…”惜玉叹口气,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
“你爹爹啊…”荣玉棠慢悠悠开口:“得罪的岂止这个,他可是连敢骑在宰相头上撒野的人啊…”
惜玉:“……”
完了啊…去京城被认出来完了啊…
惜玉陷入恐慌,一片愁云惨淡,上面却是春光融融一片和乐,主客把盏言欢觥筹交错。喝到一半,安锦兰微醉了,金太守和柏舟递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开始试探起来。
“安大人不知此番来金陵,有何贵干啊?”金太守笑眯眯的开口,递上一杯美酒。
“奉旨查案…”安锦兰眼神一暗,接过酒杯。
“若是有什么下官可以协助的地方,尽管吩咐,下官定竭力而为。但不知道是何案子…”
“闻所未闻…”安锦兰叹口气,把美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起身:“是圣上秘召我…说是他夜梦冤魂,萦绕在紫禁城,盘旋不去…唱着金陵歌谣…”
“不过是梦罢了…”金太守哈哈一笑。
“问题是,第二天陛下醒来,看见了有东西跪倒在他床前啊…”安锦兰摇摇头:“二十六个木偶…每一个后面写着生辰八字,一查姓名大多都是金陵梨园名籍上的人…”
他兀自说着,金太守却愣住了,柏舟手里的酒杯也停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又各自低头,掩饰住心里的恐慌。
惜玉愣住了:“哎?”
她手被荣玉棠按住,荣玉棠递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惜玉一下子明白了。
安锦兰的酒量极差,但是他愣是拉着金太守喝,金太守只能应付着他,柏舟待不下去了,接着尿遁走了,惜玉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知道他肯定要去那个房间看。
柏舟匆匆的出门了,一路小跑到戏楼里面,戏楼正在张灯结彩,小寒仙正指挥着挂灯了放道具,一边誊写着戏码准备等会大人来点,她忙的不亦乐乎。
两个小童正在旁边对打练功,柏舟匆匆而过,一个小童的长缨枪一下子打到他太阳穴上,柏舟身形不稳一下子摔倒,小童吓坏了,一把爬起来来拉柏舟,柏舟艰难起身,一个巴掌就是打过去:“不长眼的贱东西!滚!”
“你干什么!”小寒仙听见有吵闹赶紧过来,看见是柏舟愣住了,柏舟也看见是小寒仙,松了手。
小寒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站着,穆长生远远的看见她和柏舟在一起,暗道不好,赶紧的上来一把拉住小寒仙:“赶紧去后台,线帘子少了一个…”
柏舟看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手,眼睛微眯,大步朝前,一下子撞到穆长生肩膀,穆长生躲闪不及被撞的倒退两步,柏舟冷冷开口:“那里来的野狗…都能挡道了吗?”
穆长生面上涨红,却半天结巴不出话来骂他,柏舟不管他们,急匆匆的走了。
“莫理他…他就是个疯子…”小寒仙低头拉住穆长生,穆长生有些沮丧:“我理他做什么…”说着也走了。
柏舟匆匆的到了戏楼的一楼,把侍女侍卫们全部挥退,掏出钥匙正要开锁,突然听见一声幽幽的呼唤:“柏公子…”
那声音如怨似泣,带着回声和颤音,在四面八方回荡,柏舟惊疑的停下脚步,转身回头,吓得魂不附体。
一个长发少女,正站着他身后,对着他微笑。
最可怕的是,她没有眼珠,全白的眼也不动,身上白衣,带着肮脏血污,微笑的看着柏舟。
柏舟吓的魂不附体,不知所措:“你…别装神弄鬼啊…”
“奴家没有装神弄鬼啊…”那人笑,嘴却诡异的没有丝毫的动:
“难道说…是你忘了我吗?我是你那未婚妻的…家姊啊……”
作者有话要说:金陵副本马上要结束了啊……
马上天津地狱关来了哦
荣桂生:老感觉背后凉……不知道谁在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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